「LS3400，收到请回复，你的高度一直在降，LS3400 能听到吗？」徒弟的声音抖到不成样子，向我投来求助的目光。</p>
在那十几秒里，我大脑一片空白，仅凭着肌肉记忆接走他的麦克风，一遍又一遍重复呼叫，像个精准运行的机器，完美执行着手册里的流程。</p>
高度还在降，地面消防和 120 入场那一刻，我脑中突然出现了周溪云离家时的那个拥抱：</p>
「感冒了就调班吧，在家多睡会，晚上等我回来给你煲汤。」如果他和几百条鲜活的生命就这么消失在我眼前，我可能会当场崩溃疯掉。</p>
「嘶啦」，无线电里传来 LS3400 的声音。</p>
我立刻执行呼叫，传递重要信息，询问飞机和乘客情况，可问了好几次，最终只有周溪云深情的低喃传来：</p>
「许冉，若真的埋在同一片土地里，是不是也算与子偕老了？」明明信号那么差，声音那么弱，我却觉得震耳欲聋。</p>
责任，使命，在这一刻好像都被他们抛去脑后。</p>
他愿与她血脉交融，生死相随，那我算什么呢？</p>
那机上几百条生命就这样放弃了？</p>
凌晨五点半，LS3400 以极限速度迫降在海桥机场，机组教科书一般的神操作很快登上热搜，成为了当天的爆炸性新闻。</p>
但随之而来的，是调查，追责。</p>
海桥塔台作为航线区调，本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责任，可事发在我徒弟负责的频段里，后来又被我接手，我们必须参与调查给公众一个态度。</p>
事故发生后，我和周溪云都顾不上联系对方，再见面竟然是 24 小时之后，整个机组和塔台一起还原当时的情况。</p>
我见到了 Atara 许冉，剪着利落短发，皮肤很白，深邃的五官搭配一双柳叶细眉，英气中又带了一丝属于小女人的温柔。</p>
被问及塔台是否有正确呼叫信息，许冉当机立断摇摇头：</p>
「我没听见，或者我没空听那些废话。」</p>
许冉坐直了身子，毫不避讳地开口：「我这人说话比较直啊，塔台的女声逻辑混乱，业务能力差，声音又夹得像撒娇一样，在紧急情况下很影响我的判断。」「你不是没听见吗？怎么乱给我师父扣帽子？我师父正常说话才不是夹子音！」我按住了徒弟，目光下意识移到周溪云身上。</p>
他坐得很直，从进门开始目光就空洞地望着桌面，好几次逃避与我对视。</p>
我肯定，他听到了我在无线电里的呼叫，也意识到我听见了那句表白，所以才逃避我。</p>
然而下一秒，他轻声开口说：</p>
「抱歉，当时专心迫降，其他的不记得了。」</p>
其实，塔台有全程录音帮我作证，但机组的回复不一致，许冉的挑刺，都会导致调查时间延长，带来负面影响。</p>
从周溪云的这句回复开始，我想我们的关系也要到此为止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