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伤的姿势：一半在尘土安详，一半在空中飞扬；一半散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p>
这些年，蒋棠觉得自己就是一棵树了，静静地，远离伤痛，骄傲而坚强的活着。</p>
北京市东三环商业区的办公大楼。</p>
在有着整面明亮的玻璃墙的办公室里，此时半扇窗子开着，徐徐的暖风不断灌进室内。</p>
新布置好的办公室还很简单，显得本就宽敞的屋子更加空旷。蒋棠咬着个泡面叉子，把烧开的水缓缓倒进泡面桶中，又随手拿过办公桌上的一份新文件压在了上头。</p>
等面泡开的间隙，她翻开一份标红加急的文件，细细看到最后，她颇为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还真是连个喘息的机会都不给她啊。</p>
三分钟后，藤椒牛肉面的香味遍布整个房间。蒋棠心满意足地喝了一口汤，那一脸幸福的模样被推门而入的楚牧看个正着。</p>
楚牧无奈的摇摇头，他把文件放在桌子上，泡面的味道刺激了他的味蕾，已经二十个小时没进餐的肚子发起了抗议。</p>
蒋棠低头从抽屉里拿出仅剩的一盒泡面扔给他，楚牧眼疾手快的接住。</p>
“感谢棠姐的投喂。”说着一溜小跑向茶水间。</p>
楚牧出去后，蒋棠站在落地窗前望向窗外，一别五年，这座城市迅速变成了陌生的样子，层层高楼把记忆中的城市挡得密不透风，却挡不住蒋棠心中呼啸而来的情绪。</p>
进食完成，她趴在桌子上休息了一会儿，三十岁的女人熬了一个通宵加一个上午，这会儿还能坐着不让公司出医药费就不错了。</p>
想起一个月前她来公司应聘，那天新来的阿姨请假，她无奈只好带着儿子前来面试，一走进公司大门母子二人就收到了格外的关注，但凡是个正常人估计也不会带着孩子来应聘，蒋棠把孩子安排在角落里看漫画书，小家伙还冲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p>
其实在蒋棠带孩子来面试的那一刻，她就不抱希望了，项目总监这个职位且不说工作压力多大，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母亲能拿出多少时间在工作上呢？这是每个面试官都会考虑的问题，更何况她今天还主动把自己的问题摆在了明面上。</p>
负责面试的主管看了眼她的简历，学历经验都很好，就是外面走廊的那个小男孩。</p>
........</p>
坐在中间的主考官将目光看向旁边的那位男士，很显然最终的决策者是那位。</p>
男士漫不经心的抬起头，蒋棠不慌不忙的对上他的视线，一双清冷的眼神，长的英俊帅气，鼻梁高耸，眼神锐利，最主要的是身上那股上位者的气势，一般人估计看一眼都压力倍增。</p>
她是何等人物，别说压力，她今天在知道阿姨请假的那一刻，就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态度来的，小场面她何以畏惧。</p>
“蒋棠？美国回来的？项目总监这个职位不适合你，我的私人助理你考虑一下吗？薪资翻倍。”</p>
蒋棠愣住了，她不知是该笑还是哭，她从来没有干过行政类的工作啊，要知道以前都是两个秘书围着她转，可要是不干，薪资翻倍啊，想想刚租的房子，刚请的阿姨。</p>
果然，有钱能使磨推鬼。</p>
“我能问一下是因为什么吗？”</p>
顾政南笑了笑，用手指着走廊尽头的那个小男孩。</p>
“因为他。”</p>
直到工作了一周后她才知道了内情，那天楚牧加班，蒋棠好心给他点了晚餐，小伙子一感动说出了内幕。</p>
“因为我们顾总的女人缘太好了，他身边的秘书都是男性，他一直想找位女助理帮助他处理一些私人的事情，可走的那几位显然是没将心思用到正地方，你就不一样了，你都带着儿子来面试了，还能惦记我们顾总？”</p>
蒋棠的脸上红橙黄绿色，她扯了扯嘴角，纵使牵强的笑意她也笑不出来。</p>
“我这还算是因祸得福？”</p>
楚牧的神色十分正经“是的。”</p>
该说不说，除了理由有些杀人诛心，薪资待遇方面还是不错的。</p>
顾政南，三十二岁，北京人，哈弗大学硕士毕业，家住北京市海淀区北四环某高档小区，家世背景不详。</p>
最重要的，女友换的比衣服都勤，这些天蒋棠跟在他身边看着脑子都有些混乱，要不是她记性好，有过目不忘的本事，早晚有一天能出大事。</p>
顾政南对她满意的也是这一点，蒋棠对待他身边的女人一贯保持着热情，礼貌，一问三不知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这给他解决了很多烦心事，再就是蒋棠对他的态度，除了他是她的领导，顾政南在她眼中看不到一丝的杂念。</p>
这样的人在他身边做事，他非常放心。</p>
不过顾政南偶尔也好奇，蒋棠这一招跟谁学的，这不活脱脱的他那个当领导的爹做派。</p>
两点钟左右她敲响了顾政南办公室的门。</p>
“顾总，下午我想请个假。”</p>
顾政南正忙着看手里的财务报表，头也没抬。</p>
“给你和楚牧放半天假，好好休息。”</p>
“谢谢顾总，我先出去了。”</p>
蒋棠往外走着，顾政南在身后喊住了她。</p>
“你帮我预定一下餐厅，晚上七点。”</p>
“好的，稍后我发到您手机上。”</p>
蒋棠收拾好东西就走了，楚牧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刻早就跑没影了，电梯直达车库，下了电梯蒋棠开着顾政南的那辆奥迪走了，这车是顾政南给她的，美其名曰是公司配的，其实是有些事情司机处理起来不方便，需要她出面，她就会开着这辆车去酒店将那位大明星章小姐接走。</p>
这事，她来了一个月，干了四次，她已经麻木了。</p>
果不其然晚上九点钟顾政南的电话又来了。</p>
“蒋棠，来万豪接章小姐离开，楼下有记者。”</p>
蒋棠看着面前的航班信息，满脸的绝望。</p>
“顾总，我可能过不去，我在机场呢，再快也得一个小时。”</p>
点头那头沉默了一刻“你忙吧，不用管了”</p>
蒋棠不好意思的挂了电话，其实顾政南这个人还是很好相处的，除了一副公子哥儿的做派，生活习惯精致了些，对待下属员工还算温和。</p>
但蒋棠能看出来他们这些人看着谦逊有礼，实际冷漠又高傲。</p>
儿子兴高采烈的拉着前来接他的男人的手。</p>
“爸爸，回去后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见我女朋友，我走了好几个月，可想她了。”</p>
徐斯嘴角抽了抽，他意味深长的看向蒋棠。</p>
“你把我儿子教的挺好啊，我给他上贵族学院，你就让他学了这个？”</p>
“什么呀！小孩子不懂事，闹着玩的，你还教育起我来了。”</p>
徐斯无奈的揉着额头，眼见二人要吵架，小家伙眼珠一转，开始了表演。</p>
“妈妈，我走了以后你要注意身体，按时吃饭，工作不要太累。”</p>
看着儿子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蒋棠的心里有些难过。</p>
“知道了，回去后听爸爸和芷仪妈妈的话，事情办完你就可以回来了。”</p>
“ok。”</p>
蒋棠送走儿子，还是不放心的开车去了万豪，顾政南正巧下楼，司机送章南离开，蒋棠只好将他送回海淀区的住处。</p>
“怎么去机场了。”</p>
蒋棠如实相告“孩子签证到期，送他回美国了。”</p>
“一个人走的？”</p>
“没有，他爸来接的，年龄不到，还不能一个人乘飞机。”</p>
顾政南点点头，神色淡淡的。</p>
“你为什么只和我签了一年的合同，难不成以后还要回去？”</p>
蒋棠正式签那天直接和顾政南挑明，这个工作她只干一年，一年以后是走是留到时重新谈。</p>
“回来找个人，事没办完不想一直在家闲着，想着出来找个工作，没想到碰见您大发慈悲收留了我。”</p>
车子沿着北三环一路向西驶去，拐过万泉河路到达了小区附近，蒋棠把车开入地库，停在了电梯口。</p>
“顾总，明天需要接您吗？”</p>
“不用。”</p>
送完顾政南，蒋棠一个人开着车在路上闲逛，儿子走了，阿姨回了东北老家，她一个人回去实在无聊，心里担心着孩子回去了能不能适应，毕竟这半年多都是她在照顾。</p>
她在五环外的东坝公园附近租了套两室一厅的房子，平日里除去房租和保姆的工资，加上日常花销，基本上一分不剩。</p>
幸好徐斯经常给她打钱，蒋棠一开始不要，但徐斯表示他好歹也是孩子的父亲，不能什么都不管，蒋棠也就随他去了。</p>
五年没有回来，对于北京的道路她依然熟悉。</p>
夜色深沉，轿车穿行在璀璨的车流霓虹之中，一段时间后，窗外的城市夜景逐渐被幽静的风景取代。</p>
一个人的生活无牵无挂，蒋棠比平日加班的时间多了，除了帮顾政南处理私人的事情，公司的一些事情也交给了她，可以说她现在是领导的心腹，最贴心的大管家。</p>
她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回来第一份工作竟然当起了秘书，不过顾政南出手大方，薪资还是很不错的。</p>
顾政南现在身边的女人是章南，娱乐圈一线女星，长相倾国倾城，风情万种。</p>
是蒋棠做白日梦都达不到的高度。</p>
章南签约的经纪公司在上海，平时一般在上海居多，这次在北京拍戏，所以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多，章南对顾政南这次的女助理非常满意，同为女人她十分清楚蒋棠一门心思只有工作，对顾政南没有任何想法。</p>
在听说她有个四岁的儿子时，章南还是有些惊讶的。</p>
“你儿子都这么大了，你结婚够早的。”</p>
蒋棠正给她倒茶，闻言手中的动作一顿。</p>
“我没结婚。”</p>
章南的表情有些尴尬“不好意思，我，，，”</p>
蒋棠无所谓的笑笑:“没事的，这没什么见不得人，儿子的抚养权在他爸那，我们两个人共同抚养。”</p>
章南对于她的坦诚感到惊讶，顾政南坐在旁边听着两个女人的交谈没有发表任何意见，蒋棠没有结婚这事，他倒是不清楚。</p>
已经下午五点钟，看来今晚顾总的烛光晚餐有着落了，蒋棠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二人走出办公室。</p>
顾政南见她要走，想起了明天早晨的会议。</p>
“明天上午的会推迟到下午，你陪我去医院探望个人。”</p>
“谁病了？”</p>
“一个发小，车祸。”</p>
蒋棠没有多想，然后在公司的群里通知了各部门负责人。</p>
章南坐在顾政南的车内，想起刚才自己的无心之举有些懊悔，顾政南倒是淡定。</p>
“这有什么，她自己都不避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而且我见过那个小男孩，长的挺可爱。”</p>
章南看了他一眼，语气怯怯的问。</p>
“政南，你喜欢孩子吗？”</p>
顾政南神色平平的:“你怀孕了？”</p>
章南脸色有些苍白“我这个月没来，最近感觉有些不对劲。”</p>
顾政南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p>
“明天我让蒋棠陪你去检查一下，有的话早点打掉，月份小你身体恢复的快，剧组那边会替你安排好。”</p>
章南安静的听着他的安排，她知道自己只有顺从的份，顾政南这样的人，平日里待人处事温和，但那只是在不触碰他们底线的情况下。</p>
她知道自己不是他身边唯一的女人，有次陪他出去应酬，有个女孩子，大概是某个大学的学生来找他，那女孩见到他也是一副胆怯怯的模样，章南听到她对顾政南说自己怀孕了，身旁的男人脸色变都没变，只对身旁的楚牧吩咐了一句。</p>
“处理好。”</p>
自那以后，她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她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只谈情不说爱。</p>
蒋棠晚上接到了顾政南风电话，听到这事她有些犯了难。</p>
“顾总，我，我不懂这些啊。”</p>
顾政南在那头笑了一下。</p>
“你陪着她去就行，我只要结果。”</p>
蒋棠这下明白了，这是让自己去监督，省得以后出现不必要的麻烦。</p>
“好的顾总。”</p>
挂了电话她越想越无语，看来这种事情以后只多不少，她要尽快适应了。</p>
第二天蒋棠陪着章南去了医院，私立医院的隐秘性很高，不用担心消息泄露出去，但章南的经纪人还是很小心。</p>
蒋棠从始至终没有发表意见，只站在一旁听着，结果出来后她给顾政南打了电话。</p>
“顾总，章小姐确认怀孕。”</p>
“让医生安排手术吧。”</p>
电话那头的男人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蒋棠纵使是顾政南的人，也免不了对里面的女人生出一丝疼惜。</p>
人工流产手术在现在的医疗条件下，已经算是一个很小很小的手术，蒋棠全程陪着章南，直到她下了手术台，章南只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被她的助理扶着去了病房休息。</p>
蒋棠的工作已经完成，她给顾政南打去电话。</p>
“来住院部十楼，我在朋友这。”</p>
蒋棠去了住院部的十楼，这里是高级病房，打开病房门的那一刻她愣住了。</p>
病房属于套间，外面的客厅沙发上坐着几位男士，在见到蒋棠的那一刻，都露出探究的眼神。</p>
顾政南简单介绍了一句:“新助理。”</p>
蒋棠与外面的几人打了招呼，躺在病床上的人好奇的抬起头。</p>
“蒋棠？”病床上的男人见到她有些惊讶</p>
蒋棠心一沉，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他。</p>
“是我，舟子，好久不见了。”</p>
沈砚舟伤在肋骨，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p>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p>
顾政南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插了句:“认识？”</p>
沈砚舟说“这是我前任员工。”</p>
蒋棠浅浅一笑:“我现在是顾总的助理。”</p>
沈砚舟面露惊愕:“出什么事了？你去给政南做助理了？”</p>
顾政南问“怎么不行？”</p>
“她以前可是我公司的人才，居然让你给招去当助理，你真是有眼无珠。”</p>
蒋棠急忙拦住他:“舟子，是我自己愿意的，再说了顾总在薪资待遇方面也很大方啊。”</p>
沈砚舟见她帮顾政南说话，心里难免泛酸。</p>
“狗咬吕洞宾。”</p>
蒋棠眯起眼睛看他，最后悠悠的来了句。</p>
“怎么就没把嘴撞坏了呢？让医生给缝两针多好。”</p>
“蒋棠！”病床上的男人怒吼一声，这下一屋子男人都看向这个长相清秀，但嘴巴厉害的女人。</p>
蒋棠进来后目光压根没在那几位身上停留，这会儿她抬起头，才发现角落里的那位，谭云承抬头冲她微微一笑，语气疏离冷漠。</p>
“蒋棠，好久不见了。”</p>
蒋棠愣了一下，迟疑了两秒</p>
“谭先生。”</p>
沈砚舟见她神情有些不自在，他冲一旁的顾政南使了使眼色。</p>
顾政南抬起手臂看了眼腕表。</p>
“舟子，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了，你好好养着，有时间来看你。”</p>
沈砚舟点点头，就这样顾政南带着蒋棠离开了医院。</p>
二人离开后，旁边坐着的周聿有些好奇的问。</p>
“这位是谁啊？云承竟然也认识？”</p>
谭云承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即使再不想承认，但还是要面对现实。</p>
“这就是我哥那位差点领证的前任。”</p>
“什么？这就是那个女人！”</p>
谭云承对于这件事不想多说，但还是多说了一句。</p>
“你们别在我哥面前提起她。”</p>
众人神色一愣，病床上的沈砚舟眉头紧锁，有些事或许就要这么一辈子瞒下去了。</p>
蒋棠知道自己今天的出现肯定会引起他们的讨论，但此刻她开车回公司的路上，整个人却是平静的。</p>
她将医院的病历放在顾政南面前“顾总，一切处理好了，章小姐的助理带她回家休息了，剧组那边也请好假了”</p>
顾政南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笑意。</p>
“和沈砚舟关系不错？”</p>
蒋棠就知道他要问，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p>
“大学的师哥，他留学回来我进了他公司工作，关系不错。”</p>
“回国怎么没去他公司？”</p>
蒋棠敛下眼眸，沉默了一下</p>
“不方便。”</p>
顾政南修长的双腿翘起，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她</p>
“因为云承的哥哥吧。”</p>
蒋棠惊讶的抬起头看他，顾政南只淡淡一笑。</p>
“不是什么秘密，在你和砚舟见面的那一刻，我就猜到了，只不过当年我在国外，是回国后听说这件事的，云承见到你的表情出卖了一切。”</p>
蒋棠没有想到他会这么快猜到，这下也好，省得她再去解释。</p>
“顾总，如果您觉得不方便的话，我可以主动离职。”</p>
顾政南端起桌子上的茶杯，漫不经心的语气。</p>
“没什么不方便，你来这段时间的工作表现我会观察，至于以前的事我不关心，你做好自己的工作就可以。”</p>
蒋棠呆呆的望着他，这个结果俨然是自己没想到的。</p>
“出去工作吧，不过你要有个心理准备，以后可能会与他们见面。”</p>
这个蒋棠自然是想到了，她转身准备出去，却忽然停下脚步。</p>
“顾总，我能提个请求吗？”</p>
“说”</p>
“以后能别让我干今天这事吗？”</p>
顾政南挑挑眉，问“当了母亲后于心不忍？”</p>
蒋棠摇摇头“不是，我晕血，上午差点躺在那了。”</p>
顾政南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最后轻声笑了。</p>
“知道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