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噔噔噔噔!”
屋外走廊忽而响起一阵沉闷的跑步声。
紧接着,
这扇闭了整夜的卧室门锁发出一阵悉悉索索的杂音,
过了好一会儿,
锁头咔哒一声脆响,
房门随后被拉开……少许光线跟着窜了进来,
在地面拉出一道细长的人影。
人影朝大床步步逼近。
严若筠侧躺着,一条劲瘦有力的胳膊从他的颈下穿过,小臂勾起来,手掌正好盖在他的下颌处,食指与中指夹着耳垂。
这是一个极具掌控欲的动作。
男人被刚才那针声儿吵醒,被子底下的手软绵绵地往后杵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问道:“林小狗,你没锁门吗?”
“还有…你睡衣穿好了没?”
几年过去,林逐的作息已经不比高三时期准时,再加上昨夜跟男人闹得很晚……
他懵了几秒,才睡意惺忪地坐起身来,一双下垂眼径直往床角方向看去,严肃的语气中夹杂着几分无奈。
“林遥一。”
他先点了个名,刻意停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不可以再用发卡、或者其他东西随便乱开别人的房门,你还要我说几遍?”
床角边沿。
穿着明黄睡裙的小女孩先是将向日葵发卡别回头发上,然后手脚并用地往床上爬,听到大爸爸训话,她抬起圆脸,小声解释道:
“我有点认床,换了环境睡不好嘛。”
女孩儿的眉毛很淡,单眼皮,眼尾微微上挑,掀起上眼皮看人时,露出大量的眼白,面容精致稚气,气质却酷得没边。
活脱脱的叛逆小孩姐。
林逐见她动作利落地爬上床,而后隔着被子趴到了自己的腿上,直接长臂一展,把人捞到了自己怀里,继续训话。
“需要我提醒你吗?”
“一年里你有半年都是住在这里的,这又不是陌生坏境。而且是你自己说想要一个属于你的房间,我们才提前分房睡觉的。”
女孩儿窝在林逐怀里,小手扣着他的衣领,忽然间,她踩着男人的大腿爬到另一侧,自己掀开被子一角,躺进了装睡男人的怀里,还故意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林逐:“……”
这点可不是像他了。
林逐沉默两秒,追究起另一个问题。
“林遥一,今天不是周末,你为什么还在家里,没有换衣服去上学?”
说起这件事,小女孩刷的一下睁开灰绿色的眼睛,语速很快地解释起来,“我脑袋痛,让外婆给我请假了。”
简单解释还不够,她主动把脑袋伸出被子,一只手扒拉着长到肩膀的头发,另一只手攥成拳,伸出食指怼着自己的脑袋,
“大爸爸!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上学,一看书,这里就好痛!”
林逐再度沉默:“……”
半分钟后。
他淡淡地说了句,“你才读幼儿园。”
两三个月前,林逐大学毕业,一家三口返回北都定居,正好林遥一到了年龄,他跟严若筠商量过后,就将她送进了某私立幼儿园。
出生在严氏这种家庭,林遥一从幼儿园起就有许多资深教育专家来启蒙,其中包括了识字和锻炼逻辑能力。
按道理来说,他和严若筠在读书时成绩都不差,甚至可以用学霸来概括,但林逐真的没想到……
两个学霸居然生了个看到书就头疼的厌学小捣蛋鬼,三天两头就借口请假。
他掀开被子下床,十分头痛地道:“起来,让小爸爸再睡一会儿,我送你去上学。”
闻言,林遥一立马用两只手扶着脑袋,面无表情地道:“头已经开始痛了!”
“……嗤。”
闭眼养神的男人终于憋不住了。
他发出一声极轻的笑,用被子将小女孩一口吞掉,很随意地道:“不是已经请假了么,林逐爸爸就让我们再睡一会儿嘛。”
林遥一疯狂点头,险些将发卡甩掉。
林逐盯着被子里的一大一小,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又见男人懒洋洋地伸出一只手,招呼道:“过来陪我们一起睡。”
林逐握住他的手,也躺进了被子。
这一觉回笼到上午九点多。
林遥一在半个小时前就醒了。她精力过于活泛,压根躺不住,自己轻手轻脚地溜到楼下玩儿去了。
林逐跟严若筠一同挤在盥洗台前洗漱,他瞥了眼镜子里的男人,说道:“哥,你不要老是惯着林遥一,她现在太调皮了。”
严若筠今年三十四岁,面容没怎么变化,眉眼间却多了一股韵味。生育给他带来了许多微妙的痕迹,但最为明显的,还要属腰腹处的那一道粉嫩的切口疤痕。
此时此刻,男人被衣摆遮住的腹部切口处遍布吻痕与咬痕,深深浅浅,层层叠叠。
都是林逐昨夜留下的印记。
镜子里的青年已然褪去了四五年前的少年气,五官成熟,那股没道理的攻击性似乎被家庭生活柔化了几分,使得他的气质也成熟。
大概可以概括为,已婚男人的余裕。
严若筠瞥了镜中人一眼,漱完口就凑过去抱住了林逐的腰,在他的喉结处一连吻了好几下,“林小狗,女儿才四岁,我希望她有一个活泼健康的童年,松弛一点也没什么。”
在小孩面前,两人有着很深的默契。
林逐不喊严若筠‘哥’,严若筠也不当着女儿的面叫他‘林小狗’,两个人都莫名有着身为人父的形象包袱。
“我觉得她可能过于活泼和松弛了,”林逐无语地道,“你是不是忘了两个月前,我们刚回北都的时候,她……”
青年旧事重提。
死去的记忆开始攻击严若筠。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呼吸一滞,眼神透出活人微死的麻木。
那时他们刚带着孩子回到环山,家里长辈天天带着小孩儿往外跑,夜里睡觉也不用两人操心。
老实说,有了孩子之后,真的很影响夫夫夜生活。再加上林逐忙着毕业与工作,以及另一件事情,所以两人已经很久没亲热过了。
眼见天赐良机,林逐不免放肆了些,严若筠更是渴求无度。
然后,就狠狠翻了车。
某天夜间,林遥一睡醒之后摸到两位父亲的房门口,听到里头隐隐约约有人声,便随手开了个锁。
“大爸,小爸……”
很激烈的打击声从门内传出来。
与此同时,林遥一听到自己的小爸爸哭得惨烈,断断续续地说着,“林小狗,老公,不要再打了……”
幸好。
幸好两人反应及时,小孩儿没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但也足够让人尴尬。
当林逐被女儿噙着眼泪质问‘为什么小爸爸在被子里哭得那么伤心,大爸爸你是不是家暴小爸爸了,你们要离婚了吗,我要变成没人要的小孩了吗’等一系列从电视剧里看来的狗血台词之后……
林逐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答道:
“不是的。”
男人已经从头到脚缩进被子里逃避现实。
林逐坚强地站在床边,强行解释道:“因为小爸爸不听话,所以我在教育他……”
“就像你上次做错了事,”他艰难地往下说:“我也这样教育你,你当时也哭得很伤心,但其实一点都不痛对不对?”
林遥一捂住屁股,闷闷不乐地说:
“还是有一点点痛的!”
林逐好说歹说,终于敷衍了过去。
然而没过两天,在一家子聚齐的饭桌上,小孩儿闹着不想去上学,眼泪汪汪的,被严若筠笑说‘是只小哭猫’。
父女两个常常玩闹似的斗嘴。
小孩儿不服气,撅着嘴,脑袋猛地扭向林逐的方向,暴言道:“大爸爸,小爸爸又欺负我,你快点把他抓起来打屁股!让他变成大哭猫!”
“——就像那天晚上!”
林逐:“……”
严若筠:“……”
两人顶着饭桌上其他长辈的注视,状似风轻云淡地催促道:“快点吃,吃完去上学。”
实则汗流浃背了。
时隔两个月。
想起那件事,严若筠脸上的笑容一僵,改口道:“确实,反锁已经防不住她了,这个问题还是要好好教育一下的。”
“我再也不拦着你了。”
林逐盯着男人,忽然把他抱到台面上,附耳轻声道:“我听到她说要去花田玩,短时间内不会再跑回来了。”
两人在浴室里闹了一通,彻底醒了神。
下午,林逐在家里手写请帖。
他在大学四年期间认识了不少人,其中有一些交情很不错的朋友,逐一联络也要费不少功夫。
写到一半,他忽然接到高中同学黄灿然打来的跨国电话。
“同桌,我准备回国了!”
两人这些年没有断联,林逐笑着说了声恭喜,然后发出邀请:“我下个月要结婚了,你有空来参加婚礼吗?”
电话那头的黄灿然:“……”
虾,电脑,不是哥们儿.jpg
高中没毕业就领证的人是谁啊!!
林逐诡异地读懂了这阵沉默。他咳嗽两声,解释说明道:“是补办婚礼,我准备好久了,你来不来?”
“当然来!”
电话那头,黄灿然忍不住搓了搓手,兴奋道:“同桌,作为你的恋情见证人,我能当司仪吗?”
林逐思索片刻,答道:“我女儿也想当司仪,为此她愿意忍耐头痛,报了一门‘小小主持人’的课外培训班,要不……你俩竞争上岗吧?”
黄灿然:“不是……”
黄灿然:“同桌你……”
黄灿然:“算了…………”
小孩姐惹不起,他当花童也不是不行。
-
婚礼当天,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林逐久违地失了眠。
他坐在化妆间里,成熟的男性躯体被一套白西装包裹住,举手投足间,衣料勾勒出颀长流畅的线条,惑感十足。
“麻烦帮我遮一下黑眼圈。”他微笑道。
“林先生,您的肤质很好,我根本看不出有黑眼圈呀,”化妆师举着刷子靠近,仔细地看了半天,忽然笑着问,“您是不是太紧张了?”
“我做这行很久了,很多人会有婚前焦虑情绪的。”化妆师补充道。
林逐点点头:“可能是。”
他一遍遍地拿起手机看时间,等到化妆师确认过后,连忙迈着长腿走出化妆间。
婚礼在某个教堂举办,通向这座西欧风格的走道两旁栽满了色彩明耀的向日葵,远处更是一片黄澄澄的花海。
林逐来到露天场所,目光不自觉地掠过了来往宾客,一眼看到立在花海深处的白西装男人的背影。
每一寸的轮廓,林逐都熟稔。
他忍不住加快脚步,朝男人奔了过去。
近了,愈发近了。
林逐看到阳光在白西装男人的肩头跳动,每一盏向日葵都热烈地绽放着。他的心头滚烫,难得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声,
“——严若筠!”
话音刚落。
时隔四年,系统无机质的电子音在林逐脑中响起,带起一阵涟漪般的恍惚。
“恭喜宿主成功扮演前夫哥,顺利补全该书中世界的关键剧情点,系统N001正在为您结算……”
“结算通过。”
“任务奖励[苏生]已发放,宿主是否返回原世界,并为您兑换奖励?[是否]。”
林逐坚定不移地朝男人奔去,像是奔向自己的幸运星,无声的答案散在风中。
几秒后,系统的播报声再度响起。
“…已为宿主林逐兑换终身居住权。”
“任务结束,前夫哥扮演系统自动解除绑定,进度10%、20%、50%…100%……”
林逐忽然看到一个白色光球拽着另一个小一圈儿的蓝色光球从自己的前额飞出来。
紧接着,他看到白色光球在自己面前绕了一圈,电子音起起伏伏,活泼又开朗。
“宿主,终于到了说再见的这一天,统统我呀,要去拯救下一个濒危世界啦!!”
“系统,再见……”
白蓝两道流光稍纵即逝。
林逐收回目光,视线重新落到距离自己不足半米的男人身上,见对方也刚刚转过头,忍不住抚了抚他的面庞,问:“在看什么?”
男人微笑着,应道:
“两只小蝴蝶。”
林逐捏了捏他的脸,凑近后,微喘的气息洒在男人唇边,潮湿且炙热。
他吻着严若筠,边说:
“哥,看我。”
男人被他拥着,桃花眼眯了起来,笑声被林逐吻进了嗓子里,听起来像是小动物晒够了太阳发出的轻微呼噜声。
“唔…林小狗,蹲下蹲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