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花生长在百里之外,其实就是把人支开,让人不要再回来。
影卫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就离开王宫摘花去了。
如果楚琢不提,容与还真想不起这号人物。影卫是主人的影子,没有谁会记得一道影子,闲云有了名字,都还是因为姬玉的一时兴起。最后支走闲云,也是姬玉最后的心软。
就连姬玉自己都不是很注意这名影卫,容与自然也无法从原主的浩瀚记忆中提取出他。
可现在一搜索起这号人物,容与立刻就将这双眼睛与姬玉受凌迟时出现在刑场,一刀刺入姬玉心脏后自尽的蒙面刺客对上。
那刺客染血的怀里,护着一朵干净的花。
第82章
祸水17
容与问:“他怎么在你那儿?”
按照原世界剧情,闲云被支走后姬玉就阉了齐王,投入牢狱受尽折磨,被判凌迟。闲云赶来之时,姬玉已是生不如死,口中直言“杀了我”,闲云这才一刀给了他一个痛快,随后自尽殉主。
现在容与来了,楚王也“死而复生”,事情走向自然与原本不同。他并未死在刑场上,闲云这会儿也就活得好好的,但在容与穿越以来,闲云从未回来。
原来是被楚琢给扣下了。
楚琢不自然道:“……你有孤护着就够了,何须一个影卫?”
事情说来还是他理亏。
闲云摘花回来后,就听闻王宫变了天,楚王攻破齐国,将齐王室都打入大牢。闲云一点儿也不关心齐王是死是活,却担心姬玉的安危,怕他被楚军伤害,便冒着危险潜入王宫,想要探探姬玉的消息。
王宫被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楚军接管后,防御力上升了好几个档次。闲云行踪败露,被当成刺杀楚王的刺客,送到楚琢面前。
对于刺杀他的人,楚琢向来是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直接将人杀了。但因闲云被发现之时是在玉清宫附近,楚琢对容与的安危要比对自己要上心多了,遂亲自审问闲云受何人指使。
闲云回答,无人指使,只想知道姬玉是否安然无恙。
楚琢便问,他是姬玉的什么人。
闲云说,他是姬玉的影子。
一个忠诚护主的影卫。
楚琢立刻派人去查证,最后得到的消息属实——这个刺客确实是姬玉的影卫,还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保护他。影卫能力有限,姬玉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很好,可若没他相护,日子只会更糟。
看在闲云护了姬玉这么多年的份上,楚琢没有杀他,可也不允许他再回去守护姬玉。
闲云着急道:“我为何不能见主人!”
楚琢淡淡看他一眼:“他现在是我的人。一个影子,也配对主人有非分之想?”
同样爱着一个人,楚琢怎会看不出来,闲云提到姬玉时,眼里藏不住的关切与在意。那分明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也许姬玉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影卫的情愫,而影卫眼中主人便是他的全部。
占有欲强盛如他,又怎会允许一个对小莲花有着非分之想的男人贴身守护小莲花。过去的那么多年已让他无比嫉妒,又无从计较,此后小莲花身边,有他便足够了。
闲云听了这话,愤怒得想要冲上来打架。他当然打不过楚琢,楚琢仅用两根手指就接住了他的利剑,将他赶出王宫。之后闲云坚持不懈地潜入王宫,一定要亲眼看到主人,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大概也是听了楚王对姬公子何等宠爱的传言,闲云潜入王宫的频率渐渐变低,最后像是放弃了。
主人找到了他的幸福,那个人可以给他世上所有的一切,不再需要一个影子。
闲云在楚都城外山上一间茅屋里住下,从这里可以远眺到王宫的方向,他用这样的方式继续守护自己的主人。
护主是影卫一生的使命。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突然有一天,楚王竟亲自登门。
闲云对楚琢心情复杂,他谢楚琢杀齐王,救主人脱离苦海,给予姬玉万千宠爱。可身为一个男人,总归对情敌没什么好感。
楚琢进门就道:“你嫉妒孤?”
闲云:“……是。”
他当然嫉妒这个男人……能够拥有姬玉。
“孤更嫉妒你。”楚琢轻呵一声,“你守了他八年,孤不过拥有他一年而已。想要陪他一辈子,却连这也不能称心,还得将人托付给你。”
高高在上的帝王自嘲道:“世人羡孤九五之尊,孤羡慕你能做他的影子相伴余生。”
闲云不解:“何意?”
他没有等到楚琢的回答,因为楚琢忽然白了脸色,坐在椅上抚着心口,眼睫颤抖,神情痛楚。
这个他初见时强大到能徒手接住剑招的男人,此刻脆弱得一个孩童拿把利器就能杀了他。
闲云没有动手。他知道这个男人比他更能保护好主人。
楚琢缓过来,扯起唇笑了声。
“如你所见,孤命不久矣,护不住他了。”
闲云瞳孔一缩。
“朝堂上那群老狐狸,对你主人不满已久,先前有孤顶着,孤一死,他们就会杀了他。孤若提前放他走,他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楚琢缜密地将死后的一切都考虑到,“所以……孤向褚神医要了假死药,同时留了道遗诏。若孤驾崩,就毒酒赐死姬公子,要他为孤陪葬。他服下假死药,会从棺中醒来。孤的陵墓前些日子已竣工,着人修了条密道,这是陵墓地图。”
楚琢将地图交给他:“你把他从密道里带出来,届时他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不会再有人盯着他。天下之大,你们去哪儿都成。陵墓里陪葬的金银珠宝随你取用,但都是他的。他喜欢这些东西,你不能委屈了他。”
“孤从前不放心你在他身边,因为你爱他。”楚琢平静道,“从今往后孤只放心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也是因为你爱他。”
“孤希望他不要移情别恋,又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楚琢离开前轻声道,“他若是爱上你,余生就不会那么难过。只是孤在地底下,却也不是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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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了?”容与挑眉。
楚琢点点头:“说完了。”
容与:“真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呢。”
“小莲花……”
“所以,”容与说,“这就是你扣押我的人的理由?”
楚琢一愣:“什么你的人?”
“闲云啊。”
楚琢面色一沉:“孤才是你的人。”
“连这一句话都受不了。”容与嗤笑,“你怎么敢让别人带走我,还让我移情别恋?楚琢,你受得了么?”
“受不了。”楚琢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望着容与,慢慢垂下眼,“可这是孤能做的,最周全的安排……”
“你做这些自诩周全的安排,有过问我的意见么?”
“……没有。”
“那便算不得周全。”
“……”楚琢喃喃,“那孤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赶紧把婚事办了。”容与随意道,“至于那杯毒酒,烦请你换成真的。”
血玉镯:不行啊大魔王你不能毒死原主啊!虽然你们身体不一样但生存状态是同步的,你死了他也就死了!
容与:闭嘴。
他能不知道这点么?
血玉镯:那你还……
容与:我自有打算。
楚琢凝眉:“小莲花,你应该要好好活下去……”
“让人爱上你之后撒手离去,让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这是我听过的世间最毒的诅咒。”容与淡淡看着他,“我见过三千七百二十八种苦刑,没有一种比这更痛。我觉得,哪天我要是恨极了一个人,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报复他。”
魔王生于天地间这么多年,见过的手段不计其数,当然一般都是他施加在别人身上。
他这一生只受过一种苦刑,名为相思。
楚琢垂眸。
“如果这是你所认为的恨。”
他笑了下:“那我便恨你罢。”
容与修长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冷声道:“我现在是真的恨你。”
楚琢心里漫出一丝苦。可他能怎么办,他如何能说出“小莲花,我爱你,你陪我一起去死好不好”这样的话。
爱一个人才不会这样。
“那现在,我们彼此恨着对方了。”楚琢温柔地笑了笑,“还成亲吗?成亲要相爱的两个人才能……”
“成。”容与冷冷瞪着他,半晌,赌气似的低声道,“一起结冥婚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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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婚前夜,容与站在书桌前,提笔将未完成的画慢慢补全。
这画是那日在枫叶林里画的。容与画了楚琢,楚琢画了容与,背后那片枫叶林只画了一半,楚琢就心疾发作,这画就不曾画完整。
容与讨厌不完整,他握着画笔,想要将那片火红的枫叶林画完。可他始终不会画景,画出来的叶子残缺不全,像风中凋零的枯叶。
一只手忽然握上他的手,把着笔杆落下,在纸间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容与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放开,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冷战吗?”
“明日就要成亲了。”楚琢的声音传过来,“还要冷战吗?”
“孤很想带你游山玩水,走尽世间,画遍我们看过的风景。”楚琢轻叹,语气有些遗憾,“不曾想只有这么一片枫叶林,连王宫都没走出去。”
“走遍千山万水?”容与想起上个世界晏昭困在岳西山上下不去的样子,嘲讽道,“算了吧,跟着你,不迷路就是万幸。”
“怎么会这样想孤?”楚琢为自己正名,“孤铁骑踏遍天下,什么地形都作战过。深山大漠中都能找到出路,方向感好得不得了。”
容与:“哦。”
然后连一座小小的岳西山都下不去。
“不过……”楚琢又说,“孤希望孤死后做个路痴鬼,找不到黄泉路,不入轮回道,不喝孟婆汤,不会忘记你。”
容与手一抖,幸而被楚琢握着,没毁了笔下的画。
“怎么了?”楚琢松开手,“枫叶林画好了。你仔细着点,别把画毁了。”
画中霜天红叶,层林尽染,红日照进深林。一对璧人在金光之下并肩而立,朱裳似火,眉目缱绻,十指紧扣的手上戴着真金烈火。
容与现在就很想撕画。
说得这么好听,最后还不是忘了他。
倒是路痴做到了。
就他妈离谱。
第83章
祸水完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十一月十八,冬至,小雪。
楚琢不喜欢这个季节。草木凋零,万籁俱寂,他将于冬日死去,等不到万物复苏的那天。
冬天的脚步却不会因为他的意愿就推迟到来。楚琢一觉醒来,听到窗外呜呜的风声,披件外衣就起身下榻。他推开窗看到窗外的飞雪,地上覆盖着薄薄一层洁白,是昨夜里落下的。
冬天到了。
凛冽的寒风吹来,吹得心都荒凉了几分。楚琢重重咳嗽几声,耳边呼啸的风声突然止住,一只手伸过来把窗关上了。
那只手的袖口勾勒出一朵盛放的红莲。楚琢垂眸看了眼,就知道来者是谁。
“你是嫌命长了,想被一阵风吹死,好让我们的婚事变丧事?”容与开口毫不客气。
楚琢抬起头:“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不许我说不吉利的话,自己倒干着找死的事。”容与才不避讳那些,“这婚事筹备这么久,别临到头你给我整出什么意外。”
楚琢摇头轻笑:“不会。”
“怎么也得撑过今天,让你完完全全属于孤,孤也彻彻底底归于你。”
容与眉心一跳,越想越觉得这句话是在立fg。
“昨夜落雪了。”楚琢说。
容与:“我看见了。”
楚琢叹道:“这日子挑得不好,还想赶在秋天成亲的。”
“那能有什么办法?最近就这一个黄道吉日,正巧就赶上冬至。”容与看他,“你不满意?难不成还想临阵悔婚?”
这世界的太阳不会又有什么婚前恐惧症吧。
楚琢却又摇头:“没什么不好。”
“去年,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天。”楚琢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孤第一次看见你,那时就很喜欢你。能在同样的雪天成亲,挺好。”
容与轻哼:“见色起意。”
“并非见色起意。”楚琢认真道,“只是见你起意。”
容与不解风情道:“行了少废话,赶紧去换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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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基本按照容与的想法来办,与这个时代的传统礼仪差距甚大,楚琢问也不问,都由着他。
考虑到天气原因和身体状况,婚礼仪式一切从简。楚琢现在需要静养,嘈杂吵闹的礼乐都给免了,露天站在高台上听封后文书受群臣跪拜的流程也直接取消了。没有过多的外人参与,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但场面布置得绝对盛大,不会让人觉得有半点轻慢。
群臣觉得陛下简直是视婚姻大事如儿戏。古来龙阳之好就上不得台面,何曾真出现过男后?再说了,哪有帝后成婚不穿玄衣穿红衣,不宣封后文书,不受百官朝拜的?该有的祖宗规矩一个也没有,就像在扮家家酒。
这么个王后,他们是不会认的。
有人觉得,这么一场不按规矩来的婚礼实在太过胡闹,可见陛下对姬公子并不真心,只是玩玩。也有人认为,陛下为姬公子都能坏了规矩,这哪是不真心,简直是一颗心全给出去了。
外人怎么想,都与他们无关。楚琢和容与原本也不需要得到别人的承认。容与岂会在意小世界中一群蝼蚁的看法。于楚琢而言,他并非封后,只是想和心爱的人结亲。
“还是那句话。”成亲流程容与之前说过很多遍,今天又强调了一次,“我不拜天地,不拜高堂,不拜君王——不过你这回是个君王,我就勉强破例一下,和你拜三拜。明白了吗?别让我拜那些有的没的……”
楚琢轻笑:“明白了,你只和孤对拜。”
“嗯,是这个意思。”容与骄矜道。
楚琢觉得小莲花简直可爱死了。
张灯结彩的宫殿中,一对红衣青年相对而立,四目相觑,三次躬身,互许终生。
而后,送入洞房,合卺同牢。
……
洞房烛影摇曳,楚琢剪下容与的一缕青丝,与自己剪下的那一束缠在一起:“孤早就想与你结发,今日可算得偿所愿。”
容与端起两杯酒,问他:“今日开心吗?”
“开心。”楚琢笑起来,“是孤这二十多年,最开心的一天。”
“那便好。”容与颔首,“将合卺酒喝了罢。”
两人摆出共饮交杯酒的姿势,楚琢正要喝,容与忽然道:“这是杯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