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家形如谋逆，满门抄斩。</p>
听说魏怀楚率兵入猎场，本该问罪，不知怎的，最后却成了救驾的功臣。</p>
反而是杜家被他反咬一口，踩在了脚下。</p>
猎场血腥不散，我站在帝王营帐边默然。</p>
皇后娘娘不成了。</p>
原来我们看到的那场大火是因为刺客刺杀不成，索性谋逆杀皇帝，慌乱中引发了山火。</p>
她不知道枕边人和儿子的算计，只知道那支箭冲着皇上去了。</p>
这一箭穿透了皇后娘娘的胸膛。</p>
天底下最尊贵的九五至尊半跪在她面前，眼睛红透，几乎要落下泪来。</p>
他抚着她泪湿的鬓角，声音沙哑，悔不当初。</p>
「是我不该拿晴方冒险，是我不该瞒着你，东珠。」</p>
原来皇后娘娘的名字叫东珠。</p>
周遭哭声不断，她充血的眼睛吃力地扫过自己的儿子、夫君，最终却只苍白地闭上眼。</p>
明明当年在乡下时，他们一家无话不说，亲密无间。</p>
才五年，帝后离心，太子薄情。</p>
她怔怔地看着外头如火的晚霞，艰难的笑了一下。</p>
她说，我想回家。</p>
家乡的枫叶，皇后娘娘终究还是失了我的约。</p>
这一夜，世上最尊贵的两个人肝肠寸断。</p>
皇后娘娘薨了。</p>
全城缟素。</p>
陆良娣动了胎气要静养，她没闹着要守灵，只平静地去看了皇后娘娘最后一眼。</p>
她好像一夜之间变得温和。</p>
没问杜才人的死，也没问谁杀了她。</p>
太子膝下已有两女，但往后再也没人有孕，他常来，陆良娣反应却很平淡。</p>
久而久之，他就很少踏进这里。</p>
我就在东宫静静地陪着她。</p>
这一胎很安稳，直到九个月的时候，她的身体都很不错。</p>
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次年夏日，魏怀楚联合朝中大臣谏言。</p>
他们簇拥的是林贵妃，正是有一年宫宴上，献舞落入皇上怀里那位长平侯府的姑娘。</p>
林贵妃膝下的二皇子已经三岁，正是最好控制的稚子。</p>
我和太子入宫，皇上问了我们许多问题。</p>
他看起来已经有些老态了。</p>
这些年我从魏家套到不少东西，又杀了杜才人和她的孩子，皇上手中有我把柄，便不再避讳我。</p>
盛夏四月，立后。</p>
封后圣旨下来的那天，魏怀楚让人来叫我回家一叙。</p>
「阿慈，他让你回去做什么？」</p>
我刚换了衣裳，陆良娣从外面进来。</p>
她如今身子已经很笨重了，脸上总算长了点肉，我宽慰她：「应该就是让我监视东宫的动静，这些年都是这样的。」</p>
自猎场后，魏怀楚再没提起要对她的孩子下手的事。</p>
他也明白，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不再受他控制了。</p>
陆良娣还是有些忧心，她悄悄地将一只令牌塞进了我手里。</p>
「当年大军攻入京城，阿娘把黑羽卫留下了，她说这是给家里人的，就连太子都不知道。」</p>
她神色有些哀伤。</p>
我这才后知后觉，她说的阿娘是已逝的皇后娘娘。</p>
那个总笑眯眯的长辈没什么算计，却在进长安那天看着站在夫君面前的一众贵女们，隐约预见了日后不可抵挡的洪流。</p>
她相信一家人永远齐心，却将唯一的忧愁放在了同是女子的陆良娣身上。</p>
于是她死后，这也成了最后的护佑。</p>
新后若上位，往后朝堂内便是外戚当头，谁都知道这一点。</p>
我总觉得，快要变天了。</p>
魏怀楚比我想象的更大胆。</p>
他竟和我直接提自己想造反，让我从内部配合他，在日后大开城门，逼宫自己做皇帝。</p>
屋里寂静无声。</p>
我听的发笑：「起义军入城时是你开门迎敌，现在日子不顺心了，要翻脸不认人的也是你。魏怀楚，你把自己当成天子了吗？」</p>
他已垂垂老矣，眼睛里依旧是褪不下的熊熊野心。</p>
魏怀楚哼笑一声，难得平静地和我坐在一处没有针锋相对：「只要名正言顺，我自然就是。」</p>
「你不是一直在找兵符吗，这几年，找到了吗？「</p>
他冷不丁地开口，登时叫我一个激灵。</p>
民间就连三岁小儿都知道，魏老贼狼子野心，迟早要反，可他一直没有。</p>
就连猎场围杀都要让杜家打头，自己黄雀在后。</p>
这并非因为他不能，而是不敢。</p>
他手握重权，却要另一半兵符才能发挥作用，可那东西已经丢了很久了。</p>
肮脏算计都放在明面上，我懒得和他周旋：「要是找到，你现在尸体都已经喂狗了。」</p>
他哈哈大笑起来。</p>
「不愧是我魏怀楚的女儿，好一个无情人，那我就拭目以待，等你来杀我！」</p>
我会的。</p>
马车缓缓从魏家离开，直到看不见魏怀楚的身影，青宵才重重松了一口气。</p>
她毛骨悚然。</p>
魏家一直如此，有价值的人和废物是不一样的，要是我一直是个被他操纵的傀儡，如今早已死无葬身之地。</p>
骨肉相残，这是他教我的。</p>
我闭着眼，想着之后的打算。</p>
「到千宝斋停下，太子妃要买些东西回去。」青宵朝外面的人嘱咐道。</p>
然而，车夫并没有应声。</p>
某种尖锐的直觉刺入我的脑海，我按住青宵，屏住呼吸示意她低头。</p>
心脏剧烈跳动着。</p>
我咬着牙，明白了魏怀楚为什么会直白地向我露出恶意。</p>
就这一瞬间，箭矢裹着飓风从外面射了进来。</p>
脚步声缓缓靠近，有人冷冷道：「太子妃，上路吧。」</p>
青宵脸色发白，她竭力忍着恐惧挡在我面前，嘴唇颤抖。</p>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探出头去。</p>
为首的人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哥哥，魏怀楚应当是铁了心要我死，才会派他来。</p>
正好，也省了我的力气。</p>
我冲着他缓缓露出一个笑，看见他脸色骤变。</p>
树影晃动，无数隐匿的黑影从那之中露出身形。</p>
是黑羽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