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路援军被日军相继攻破,而后续的援军被日军三个师团阻拦,日军第三师团和第一一六师团开始进攻常德。震惊中外,而且影响力绵延至今的常德保卫战爆发了。

    镇守常德的,是七十四军五十七师。

    七十四军五十七师,被当时的媒体称为虎贲师。虎贲有两种意思,一种指勇士,一种指扑向猎物的老虎。五十七师有此称呼,名至实归。

    日军第三师团和第一一六师团,都曾是铁军七十四军的手下败将。

    五十七师师长是余程万。

    余程万出生在广东台山的一座村庄,黄埔一期。后来,他又考上了中山大学,同样是一位文武全才的名将。

    参加过常德保卫战的老兵吴荣凯说,当时,常德城里守城的将士有8527人,而日军高达3万余人。

    为了攻下常德,日军卑鄙地使用了毒气和细菌。1925年,《日内瓦公约》中就有“禁止在战争中使用窒息性、毒性或其他气体和细菌作战”的条文,可是,没有道德底线、卑鄙无耻的日本鬼子完全不遵守公约。放眼第二次世界大战,有谁还在进行中世纪时代的野蛮屠城?是日本。有谁将被占领国的女子强行作为慰安妇?是日本。有谁将肮脏的细菌战引入战争中?是日本。有谁大量地屠杀平民?是日本。有谁战后死不认账、不予赔偿?还是日本。

    二战结束已经快要70年了,德国道歉了,意大利道歉了,而日本还没有向我们道歉。

    只要从常德保卫战走出来的人,都能记得这凄惨的一幕。

    1943年11月3日,早晨,阳光刺不破厚厚的云层,常德一如往常的宁静。李树明刚刚打开店门,他家开着一间杂货铺,突然就听到头顶上传来嗡嗡的轰鸣声。李树明抬头望去,看到云层里钻出了一架日本大肚子飞机。飞机在常德城的上空盘旋了一圈,撒下了很多花花绿绿的东西。守城军队的机枪响了,日军飞机慌慌张张地逃走了。

    一群孩子看到空中飘下花花绿绿的纸片和布片,就欢天喜地地去捡拾,李树明望着远去的日军飞机,不明白为什么要撒下这些东西,而不是炸弹。那时候,他以为那只是一些宣传品。

    时隔不久,李树明就听到有人得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病,上吐下泻,浑身抽搐,发烧盗汗,吃了什么药都不顶用,然后就死了。守城军队中有人戴着口罩和绣着红十字的臂章,一家家收集这些死尸,然后架火烧掉。当日,日军飞机投来的,不仅仅有纸片和布片,还有大米、小米、大豆,让老百姓捡拾,这些东西都沾染了鼠疫和病菌,具有极强的传染性。只要接触到的人,都将面临死亡,并且还会将疾病传播给接触到自己的每一个人。

    据当事人回忆和资料记载,那次日军投放鼠疫,导致常德先后有7643人死亡。

    日本鬼子没有道德底线。据后来的资料反映,当日投放鼠疫的,是日本的七三一部队,这是一支臭名昭著的部队,他们在研制细菌的时候,是用中国的战俘和平民做实验品的。而在日本战败后,这支部队销毁资料,悄然消失。而日本,也绝口否认从事过这种肮脏的实验。

    李树明还讲起了一场战斗。

    这场战斗发生在河伏,河伏在常德郊区。

    守卫河伏的是五十七师的一个营500余人,进攻的是日军一一六师团的一个联队。

    战斗刚开始的时候,日军出动了500余人的步兵,还有100余人的骑兵,向河伏发起进攻。结果,日军苦苦纠缠一天一夜,发起了七八次进攻,都被中国军队击退。李树明说,激战的那天,站在高处,就能看到河伏那边的火光,彻夜不息。大炮声一阵阵传来,天摇地动,那是日本人的大炮,守卫河伏的中国人没有大炮。

    两天后,日军人数增加到了3000人,调集了十几门大炮,对着河伏狂轰滥炸,还有飞机助战。炮轰过后,日本兵端着刺刀,大声呼喊着,几百人一队,几百人一队地杀奔过来。中国军人从掩体里跑出来,趴在已经被炸得坍塌的阵地上,组织火力反攻。守军像钉子一样守在阵地上,日军一排排地倒下去。

    激战一天,3000名日军仍然攻不上中国军队一个营500人守卫的阵地。

    七十四军的将士们,与日军各个王牌师交手,从无败绩。更何况,在上高战役中,日军一一六师团还是七十四军的手下败将。

    第四天,日军人数更多,大炮也调来了更多门,仅仅飞机就有十余架。中国军人从凌晨激战到中午,阵地上仅仅剩下营长袁自强和几个士兵。袁自强爬在一挺机枪后,全身浴血,仍在拼命扫射。日军冲上阵地,对着袁自强一齐射击,袁自强才倒了下去。

    李树明说,常德光复后,他听说这个营没有剩下一个人,500人全部战死。

    这年晚秋,日军向常德城步步逼近,还给常德城投放了鼠疫细菌,害死很多人。余程万知道大战迫在眉睫,便带着师部来到了城里,让老百姓赶快疏散到外地,城内不要留一个人。李树明说,那天,一个光头大个子军官站在城墙边的台阶上,挥舞着手臂喊:“只要有人,就什么都有,赶快走,等我们打跑了日本人,你们再回来。”李树明不知道那个光头大个子军官是不是余程万。

    百姓撤出了常德后,城中只剩下军人,余程万发布《五十七军保卫常德文告》,张贴在常德的大街小巷,鼓舞士气。这张长达千字的文告,吴荣凯至今还能够背诵:

    “常德的地形,东北临洞庭湖,南靠沅江,显然是一次置死地而后生的背水战,在战术上是不大利于固守,但是军人的天职是保卫国民,我们决不能因为地形不利固守而意志动摇……常德城区在这个南北四十余里不等边形的核心里,我们不能走出这个设防的圈子,活要在这个圈子里忠勇地活,死也要在这个圈子里壮烈的死,无论敌寇对我们施加以如何大的压力,我们唯一的答复是血、是死、是光荣!

    “常德一地的得失,是关系我中华民国整个命运的任务。既如是艰巨,又如是神圣。为了国家,为了人民,为了我们自己,我们没有理由不达成这个任务,我们要与常德共存亡,我们要用我们的血肉换得整个国家的生机,我们要有最大牺牲的决心,和敌寇战至最后一个人,战到最后一颗子弹。

    “我们军人是属于国家的,国家的利益,便是我们的利益,国家的光荣,便是我们的光荣!何况我们虎贲部队,从来就没有打过败仗,所以这一次的会战,我们有这样的信心,一定能打胜仗!”

    当时,常德会战举世瞩目。此次会战,正逢开罗会议召开,世界反法西斯各大巨头聚集一堂,所有的目光都盯准了常德。此刻,全世界只有中国战场正在惨烈厮杀。蒋介石在开罗会议上信心满满地告诉罗斯福,五十七师一定能够守住常德。

    因为,五十七师是虎贲师。

    吴荣凯说,决战前夕,每个士兵都写好了遗书和家信,因为大家都知道,面对数倍的日军和飞机大炮的轰炸,只有以死相拼,才能保住常德,也才有一线生机。

    余程万也给妻子写了一封绝笔信:

    “程万此次奉命保卫常德,任务固甚重大,但我以担负这个任务为光荣……文天祥说‘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在此诀别的时候,我谨将后句改为‘留取光芒照武陵’,吾妻以为如何?但念余从军二十余载,不治家产,景况萧条,高堂年老,以戎马倥偬,久欠侍奉,但望吾妻艰苦支撑,以赎吾过……倘余果有不测,九泉之下再作孪涛。”

    余程万在大兵压境、危如累卵的局势中,依旧谈笑自若,举重若轻,让人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