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吗?养牛场那边燕老板了,打死偷的那个要是判刑的话,判一年场里给他家里送一万,判两年就给两万……”
“真的,那要是判个三五年,那不就三五万了,比在外边打工还挣钱哩……”
“是啊!要不还得自己人才给咱们自己人办事呢,也就燕老板是咱乡里的,才会这么干。要是外乡的老板,谁管你这事儿啊!”
“也不对,我觉得是养牛场也害怕。万一以后都没人抓偷了,那乡里面偷牛的再兴起来来了咋办?要是都不敢养牛,那亏的还不是养牛场?”
“看你的,人家亏个啥?大不了人家放自己场里面养。你看看西边那一大片地方,别几千头牛,几万头我看都养得下!”
“就是,人家那养殖叫合作养殖,懂不懂?又不是只为场里自己挣钱,多少家都靠着养牛日子才好过的你知道吗?现在乡里养牛的,不指望养牛场的话,那牛价能上去吗?”
“要怕偷,养牛场里怕吗?都知道场里过年发金饭碗了,谁敢去偷?你敢去吗?借你个熊心豹子胆你也不敢去!人家那保安队里劳改犯都好几个,还有杀过人的……”
“对啊!听杀过人的杀气重,要不恁多连环杀人犯呢!燕老板怕那些人惹事,让他们杀牛,不然这杀气不发出去,搞不好以后还得杀人……”
“去去去,你这不是扯淡吗?婆娘家不懂别乱。偷呢又扯到杀人犯了,照你那么,当兵打过仗杀过人的,退伍了还不得一杀俩人过过瘾啊?”
“当兵的和犯法的那些人能一样吗?犯过法的人都容易再犯,那是干过啥了以后还想干,他们自己都忍不住……”
“给你就没法,你给我回家去……”
“……”
“你们啥呢?那些消息都过时了,听那个偷是自己脑溢血死的,不是打死的……”
“谁的?”
“医院里的,谁的。要是我的谁会信啊?”
“我靠,那郭庄那子不是挣不到钱了吗?”
“挣啥钱?”
“你还不知道?养牛场里了,那子要是被判刑,判一年场里给他们家送一万块钱?”
“还有这事儿?快给我……”
“你先别急,先那个偷死的事儿。医院脑溢血就是脑溢血吗?不是都被打死的吗?”
“是有点被打的,不过那人本来就有病。你想啊,在车上又不是抄家伙打的,哪能打一下就打死了。是那个偷自己有毛病,在车上被绑着,车给颠的毛病犯了才死的。这可是医院出的结论!”
“真的吗?哎,还想等着看郭庄那货判几年,养牛场会不会真给送钱呢!”
“就是啊!要是判个二十年,养牛场真给他家里送个二十万,那也值了!”
“胡扯,你是想钱想疯了吧?判二十年出来成老头了,还能干个啥?再万一判死刑了呢?”
“咋可能判死刑,又不是他一个人打的,还有别的人呢!又不是故意打死的,最多判个几年,你都不懂法律,这叫过失杀人……”
“过失杀人?”
“不懂了吧?来我给你讲讲啥叫个过失杀人,和故意杀人那是不一样的……”
“才不是那回事,过失杀人是无意的。那偷是被绑住的,不算过失杀人……”
一个偷死亡的案件,倒是让三岔河乡的人,在这短短的一两内,都普及了不少法律知识,这也算是意外之喜了。
对于一般的老百姓来,没有事的时候,谁也不会去刻意关心法律知识。大家的想法也都简单,俺又不犯法,不干坏良心的事儿,法律和俺根本不相关,关心那干啥?
归根结底,还是一个原因,因为大家都有更重要的事去干——挣钱吃饭比什么都重要。
如果生活康,吃香的喝辣的,不为生活担忧,那自然就有心情去关心其他的。如果生活都还过的紧巴巴的,谁有闲心去管别的呢?
养牛场内,多功能会议室已经变成了一个大烤火房,房内正中间一个半截的废油桶已经变成大火盆,里面几根木头正在燃烧,让诺大的房间都比外边温暖许多。
这个会议室多功能,那是一点没错,平时都兼职当餐厅的。现在不是吃饭时间,不过当烤火房正合适。这个房间够空旷,干完活在这里围着烤个火也舒服——农村里就这点好,冬一到,基本上都可以在屋里放个火盆,不比大城市里的空调差到哪儿去。
此刻别人都出去干活,围着烤火的就剩下燕海夫妇和儿子燕超。孩子爱在外边跑,一会儿看不见还往河边跑,这夫妻俩也没招儿,如果没人时刻看着的话,就只能用动画片来让家伙待在房间内。
林秀梅烤着火就开始抱怨起来:“这外来的人当官真是不行,原来保国在这儿干的时候多方便,这种事根本不用费这么大劲儿。早知道就不该让飞揽这种事儿,大过年的不够烦心钱。”
燕海知道媳妇就是抱怨,压根没接话,只是低着头专心烤火。
林秀梅的抱怨原因他也清楚得很,这次偷死亡的事儿,燕飞的主意是现在卫生院已经出了个尸检报告,不管这报告权威不权威,管用不管用,反正是有东西了。那接下来就直接把尸体火葬场一送,什么事儿都省了。
可是这个所长不同意,医院里也只能继续把尸体放在太平间扔着——幸好现如今是寒冬腊月,否则就凭乡里卫生院的那条件,估计还真放不了多久。
“给你话呢!”见燕海不吭声,林秀梅不满意了。“没听见还是耳朵里塞猪毛了?飞出去这半晌了,怎么还没回来,不是去派出所和新所长闹起来了吧?”
“飞就没去派出所,他多半是去找人商量一下,怎么可能直接去找派出所?”燕海苦笑,自家老婆什么样,他再清楚不过了。平时爽快大气,还有点大大咧咧,什么事都不太放心上。但是牵扯到自家儿子的事儿,那就别想和她讲一点理……
“去派出所怎么了?还怕他一个新来的所长不成?咱们儿子还不是为了大家都好,大过年的……”
“妈妈妈妈,你看球球睡觉还会睁眼哩!”林秀梅话到一半,燕超在旁忽然惊奇地喊道。
林秀梅顺着他的手指看去,只见被他起名球球的藏獒在火桶不远处,靠着着凳子腿斜趴着打瞌睡。可是被家伙捣乱,眼睛不时还迷糊地睁开一下。
藏獒吃的肥嘟嘟的,加上身上的毛挺长,毛绒绒的还真像一个毛球,怪不得儿子给他起名叫球球。毛绒绒的狗狗,加上可爱真的儿子,顿时就让林秀梅转移了注意力。
“好了,你就别折腾那狗了。看你把它折腾的,想睡个觉都睡不好。”林秀梅看着被自己儿子折腾的迷茫无奈的藏獒,嗔怪地扯过孩子抱在腿上。“它和你一样,也是要睡觉的啊……”
旁边燕海心里暗道侥幸。
燕飞还真没去派出所,他和那个新所长又不熟,来了也没打过几次交道。而且那新所长什么样,他不可能一点不知道,万一去了人家不给面子怎么办——他才不会去冒着自讨没趣的风险找新所长,现在正在老潘那里喝茶呢!
老潘给他准备了茶水,自己却是一口一口的烟抽着,抽了一会儿才无奈道:“那你怎么办呢?”
燕飞端着茶杯一脸无所事事的样子:“我都了啊,你们找人去劝劝那个所长,把那死了的偷一烧,一了百了不就得了?最多有人事后追究的话上面训斥两句,还能有啥大不了的?”
老潘郁闷得很:“万一新所长不乐意呢?”
“他乐意不乐意我就管不着了,我就是建议你去乡里反应一下,成不成两。”燕飞理直气壮的很。“这事我也不适合多掺和不是?”
“你还不掺和?”老潘差点没被烟呛住。“你以为我今一都坐家里没出门吗?现在乡里传言的偷是自己病死的,你敢不是你让人传出去的?”
这事儿从头到尾都少不了你的影子,这会儿你不适合多掺和了?
“那都不是我干的!”燕飞压根不认这事儿。“我现在来找你,可是为了乡里好,道理我不你自己心里也清楚的很,还非得让我出来吗?”
老潘还真是清楚的很。
乡里现在的治安环境怎么样?这一点大家是有目共睹的。
这么好的治安环境,靠的是什么?还不是靠全乡人的共同努力。
但是现在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如果不能妥善解决的话,那么这靠着全体乡人铸就的治安大坝,垮那也真是垮的容易。
郭留财这个案子如果严格追究的话,那大可以继续把偷尸体送到县里,甚至是市里去进行尸检。然后拿着权威的决定出来,如果真是他打死的人的话,那就秉公处理。
看起来这事情不大,在派出所里案卷里,无非是一个挺普通的案件。
但是真要这么做的话,乡里人会怎么想?
不管再怎么普及法律知识,只要结果摆在那里,大家都会认为一件事,那就是:偷打不得。
既然偷不能打,那还抓偷吗?
怎么抓?
看到偷了喊一声:“站住,跟我去派出所去!”
然后偷就:“好,你先等下,我把那个同伙喊过来,咱们一起去。对了,我这还有把刀,是凶器,你先收着……”
或者偷来一句:“那你有自行车没?派出所还远着呢,我跑累了,你追我半也累了吧?咱们俩骑车去吧!”
会有这么自觉的偷吗?也许还真有,但是那个概率……
大多数时候抓住的偷,都会要反抗几下的。毕竟谁也不愿意就这么被送进派出所,甚至掏出武器的也不在少数——偷里面,空着手的真很少,差不多身上都会有个刀片剪子什么的。
也会有人,搏斗中打伤打死的,那和偷被抓住之后再打死打伤,情况是不一样的。有的叫正当防卫,有的叫防卫过当,有的叫过失杀人……
可是实际情况中,真的不一样吗?你可以这么,但是乡里人会信吗?如果那偷假装束手就擒,关键时刻掏出凶器伤人逃跑吗?如果那偷被制服前伤到了人,那被伤的人和被伤人的亲属,能忍住不打吗?
又抽完一根烟,老潘站起身:“行了行了,我去乡里一下,看看乡里的意思。”
燕飞也站起身跟着他一起往外走:“你早这么不就行了。”
老潘无奈地笑笑:“明明你打个电话的事儿,我去能比你好到哪儿去!”
燕飞嘿嘿一笑:“你去了可以随便,我要去了有些话不适合。你去就,我意见不,要是这次郭留财被判的重了,以后我肯定会抵触情绪。不定会干出点什么来!”
老潘气得一瞪眼:“合着你让我去做坏人去啊?那你,你能干出来点什么来?”
燕飞想了一下:“算了,我就不了,你就这么得了。总之我是不想咱们乡以后变得偷来了没人管,要是偷比好人还嚣张了,以后咱们这治安还能管吗?我那牛还敢往下发吗?”
老潘点点头:“你也不用了,你的意思我也明白的很。我也不想以后真那样,要不我乐意去当这个传话人吗?不过我去也不一定管用,反正这事咱们心意尽到就行了,你也别多想。行吧?”
燕飞伸手掏出要摩托车钥匙:“行啊,你只要了就行了!我听你的,心意尽到就行!”
嘴上这么,他心里怎么想的,也就他自己知道。
其实他也明白,如果这派出所所长是个能变通点的人,这事还真好办的很,关键是还在那派出所所长那里。
什么原因其实都清楚。
三岔河乡的治安好了,然后所长就被调走了,接着再来一个年轻的胡子都没扎出来几根的,一看就和乡下人格格不入的,那真不用都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有些话真不用多,都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