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总军机房的议事厅内,一片马靴敲打地面的响动,叮当叮当的佩剑碰撞的声音。整个议事大厅之内,都是穿着绯色、绿色官服的西军系统将领。由于今天是在总军机房会集,不会有文官到场,这些武将也就不那么拘束了,趁着武好古还没有到来,就大声武气的交谈起来。
谈话的内容,当然都和“整编裁撤西军并实行军府制”有关了。虽然具体怎么搞大家伙并不知道,但是大致的方向却在高永年寄出的书信中言明了。
如果没有“整编裁撤西军”这个大前提,西军的各家将门是瞧不上劳什子军府的——府兵是怎么回事儿,陕西的将门还会不晓得吗?无非就是授田当兵或者从富户之家拉丁两个路子。后者和西军没有什么关系,而且也不可能在大宋施行。如今大宋的富辉有考试做官的通天之途,哪儿还有富家子肯当兵的?而前者不就是沿边弓箭手吗?在陕西六路和朔方路分个200-250亩官田安置一兵。看起来仿佛不少了,可是陕西和朔方能有什么好田?就算有好田也轮不到弓箭手和府兵们去拿的。
另外,这两年因为西北战事终结,朝廷又在朔方和灵州大兴屯田,陕西的粮价跌得很惨,种地真心赚不到什么钱。今年开春又是天旱,多半是要歉收了,也不知道粮价能不能大幅回升?如果涨不上去,那可就是既歉收,又跌价,真是亏死了
所以200——250亩旱田在陕西、朔方可以产生的收益,是远远比不上一份禁军士兵的军饷的!
可是即便不如,也比没有的要强啊!
至少被裁下来的兵士还能有一份糊口的土地,而做官的不仅能拿到更多的土地,而且还能在军府中谋个职位。
最重要的,就是大家伙都可以免于被调往洛阳白波大营。西军离了家乡,那就是虎落平阳,不能说任人欺负,至少也凶不起来了——这是因为西军的战力是三分之一佣兵,三分之一弓箭手,三分之一番部兵。能够外调的只有禁军也就是雇佣兵。授田当兵的缘边弓箭手不可能外调,主要提供轻骑兵的番部也不可能外调。所以西军一旦调离陕西,那就等于被拆分了,不再是一支强兵劲旅了。
而只要能在陕西和朔方捱着,哪怕再苦再穷,也是一个拥有一定战斗力的军事团体!
天下太平的时候没有什么,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有大点三军的时候?那些读书人不都在嚼舌头,说当今官家很可能是李世民转世而来的平庸之主,好大喜功,穷兵黩武穷兵黩武好啊*是不打仗,他们这些大头兵怎么办?还不要穷死?
所以只要能薄西军团体,哪怕转成军府,大家就还有形头。
只是高永年给大家的信中没有言明细则,只有一个大概的意思,而且还说具体细则,要等大家伙来了京兆府后再议论。
现在大家都到了,自然要开始议论了,真的议论起来,也就顾不得嗓门儿越来越大了。
熙河路兵马总管,经略安抚副使,挂着侍卫亲军马军司都虞侯名衔的刘法和鄜延路兵马总管,还有知渭州,捧日、天武都指挥使苗履二人,无疑是议事厅中的核心人物。因为谁都知道,他们俩的儿子苗傅和刘正彦,现在都是武好古身边的“红人”,一个是管勾陕西六路总军机房骑士务公事,一个是管勾陕西六路总军机房府兵务公事——官儿不大,却是直接负责整编西军的“现管”。
本来刘法和苗履把儿子送去辟雍学宫学军事的时候,还惹得不少同僚在背后讥笑:自家就是弓马传家的将门,还教不了孩子?还去太学学打仗,这不是笑话吗?
可没想到,人家的儿子现在出息成这样了I真是人人都佩服刘法和苗履的眼光了。
胸有成竹的刘法和苗傅这个时候自然要矜持一点,端坐在那儿,任由身边的将领你一声我一声的发问议论,也不肯透露半点机要其实他俩啥都不知道)。
屏风之后传来了靴声。刘法和苗傅对望一眼,啪的一声都从玫瑰椅上站了起来,刘法还厉声道:“站好班次,仔细军前失仪!”
刘法可是出了名的桀骜!不敬上官那是常有的事儿,为此没少吃亏。可是今天面对一个严格来说算不上是上官武好古只是总军机,不是陕西帅司)的武好古,却是给足了面子。
之所以这样,那是因为刘法对武好古是真心服气的!不少文官讥笑武好古的出身,说他是“古来第一福将”意思是不会打仗,全靠运气)。可是刘法研究过“银州一夜城之战”和“统万之战”的战例,还在幕僚的帮助下他花大价钱请了个云台学宫出身的幕僚)勉强读通了武好古编写的军事著作工兵学和火药兵器学,以及骑士学院编纂的步兵学、骑兵学、战术学、军事后勤学等著作。所以已经知道自己和武好古完全不是一个层次的将领G些文官不懂打仗,讥笑武好古也是情有可原,自己打了一辈子仗,要再看不起人家,那可就要被人笑话了。
西军的将领们在刘法的一声呼喝下纷纷四下归位,才分成两班站好,就看见武好古和高永年两人有说有笑的从屏风后面转了出来。
“末将等参见都军机武好古还挂都军机的衔儿)!”
武好古看见众将态度恭敬,也笑呵呵的拱手还礼:“诸位都是前辈,官职也不在好古之下,不必以属下之礼参见了。都请坐,坐下慢慢谈。”
底下的诸将也就是给武好古一个面子,他们毕竟不是“云台系”的人,听到武好古的话,也就笑呵呵的各自落座。
武好古和高永年也分别坐在了上首的位子上,两人的位子是并排的,武好古在左,高永年在右。
接着开口的是高永年,他道:“现在的局面大家都已经知道了,咱们西军本就因为西北战事而兴。现在仗打完了,裁兵是一定的,问题只是怎么裁了。现在这事儿就落在武军机肩上了,武军机这回来当陕西六路总军机,就是为了和大家伙商量出一个法子。洒家在这儿先放一句话,武军机可是真心想帮咱们的要是这回商量不成,下回来的可就是某位使相了!”
武好古比较好说话在官场上也是出名的d然在背后骂他的人,参他的人很多,但是真正知道武好古为人,都喜欢和他共事,和他共事能升官发财啊!
武好古笑吟吟的看着大家,把话题接了过来,“高总管,诸位都是通情达理的军中宿将,所以这一次是一定能拿出个办法的。
诸位,现在西北无战事,朝廷又要以府兵替代募兵,所以西军再要保持现在的数量的确是不可能的。而且诸位用也知道,咱们西军虽然号称20万众,但实际上能战的顶天就是四五万了所以这一次要转成授田府兵的人数也就按照四五万来谈吧,这个是兵,并不是将,也不计算弓箭手,弓箭手的待遇保持不变,名义上也转成授田府兵。
另外,朝廷还会放出5000个骑士的名额b个授田就多了,以旱地中田计,两三千亩一家也可。而且番上服役时还要额外的犒赏,升官的机会也多,算起来可比当个骑兵好多了。”
“军机,才给四五万府兵,五千骑士是不是太少了?俺们西军扣掉弓箭手也还有十几万的员额呢且各家还有效用士”
马上就有西军将领提出异议了。
武好古笑着摆摆手,“这个可以商量的,可以商量的等会儿再谈吧。”
设多少授田府兵的事儿,当然是可以商量的。反正朔方路和灵州有的是官田可以分配,熙河路也有许多土地。而且府兵也的确要人去当,而那种不支薪又不授田的府兵,征集起来始终是个难题。
他顿了顿又道:“现在再说说军府的事情。既然是授田的府兵,那就得有军府管田、管人、管事了,府兵的户籍和民户的户籍肯定是分开的。
而府兵的授田都是职田的性质,是不能随便出卖的。而拿了授田的府兵户,就得和现在弓箭手一样,出人当兵。授田府兵的兵役也和其他府兵不一样,要分成现役和后备役两种。除非是难荫之户就是烈属)且无人可以服役,其余各家必须有人在役,凡是冻之人,年16—25岁时连续服现役5年,四时在营,不得还家。20-25岁以后在家服后备役,农弥田,农闲训练,满20方可除役。
另外,军府兵将,要以聚众而居,比乡而居,实行乡约,以武官为乡绅,杂品为乡士,兵懂户为乡民。乡绅、乡士、乡民所授之田,亦有多寡之分。还需设立乡学,教导乡绅、乡士、乡民之子弟,并择其优者入京兆府学或开封步军学堂、界河骑士学院读书。
诸位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