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当了皇帝的心腹走狗,正是人生得意的时候儿。
而有人则做了叛徒,弄得里外不是人,正在失魂落魄之中。
端王府内,一间还算体面的客房里面,纪忆正提着裤子坐在床上唉声叹气。
为什么是提着裤子?难道被人打了屁股?
其实不是,原来是端王的夫人王氏下的命令:不许他自杀!
倒不是王夫人心善,而是怕不吉利。虽然纪忆有罪过,但是现在毕竟是端王即位的大喜日子,弄个人在王府里面寻短见多不吉利?你要是去家里死,别在王府死。到时候再变成个厉鬼什么的,多不好啊?
所以可以用来上吊的裤腰带就被王府中的侍卫收走了,还搜了身,确保纪大官人身上没有可以用来了断残生的毒药什么的。
另外,他现在暂住的房间也是一楼,不能跳楼的。门外还有两个卫士看着,也不让他撞墙。
不过这番安排都是多余的,纪忆根本没打算去死。
当然了,他是不怕死的!不过现在还没到要死的时候,不过就是当了回人,得罪了一个宰相,可能要去儋州看海,也许还会被人喂鹤顶红吗?
“不过是大明尊给我的一点考验罢了!”纪忆低声自语道,“的考验是难不倒我的……可是要活下去也不容易啊!”
纪忆叹了口气,现在他自己不死,不代表别人不想他死啊!
端王,哦,应该是官家多半能饶他一命的,毕竟他叛了章惇,把章惇的阴谋都一五一十告诉官家了。
可是章惇能不能饶自己呢?
纪忆心里可一点底都没有啊。他出卖章惇,不等于章惇马上会倒台……甚至都不一定会让章惇倒!
因为章惇只要知道了大势已去,在朝堂上倡议端王即位,那就是定策之功。虽然宰相早晚是保不住的,可是也不会太难看,还是有足够的势力对付自己这个叛徒的。
而章惇如果在朝堂上犯傻,应该也不会马上倒霉……大宋就是这点体面。而且无论是向太后还是赵佶,都没有一点执政经验。为了保证权力过渡的稳定,应该不会马上把章惇发配去儋州。
这就意味着章惇有足够的时间整治自己这个的九品官儿。而官家也未必会为了自己这个“人”去和章惇相斗……
这会可真是倒霉啊!
纪忆想到这里,真有一头撞死的心了。
这一次的事情,其实就是倒霉催的!巴结章惇,巴结端王都没有错,帮着章惇去哄骗端王也不能不对,而在被撞破后出卖章惇自保也对啊……总不能为章惇去尽忠吧?
可是这一连串的“正确”之后,儋州也快到了!
做官还真是不易啊!不巴结大官吧,一辈子蹉跎。巴结大官吧,就有个党派路线问题,搭错了线就得倒霉。搞不好还得身败名裂!
正胡思乱想的时候,门外响起了脚步声,接着就是高俅的声音:“忆之兄还安好吗?”
纪忆连忙抬头,看见高俅笑吟吟进来的,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不用,端王殿下已经是大宋官家了。
纪忆连忙站起身,一只手拉着裤子,用一只手做了半个抱拳的样子,向高俅行了一礼,“师严兄,让你见笑了。”
“有甚好笑的?”高俅向身后招了下手,几个王府的仆人抬着张桌子还端着酒菜走了进来,很快就在屋子里摆上了一桌。
高俅摆了摆手,王府的仆人和门外的侍卫全都退走了,然后他才拉了把椅子和纪忆对面而坐。
“这次的事情,本来就是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啊。”高俅笑道,“官家何等圣明?怎么会不明白这一点呢?”
纪忆一叹:“话虽如此,但是纪某的确一时糊涂,如今是悔恨交加……只求官家能让纪某回平江去做个平头百姓。”
这当然是假话了,他已经入了这个坑,还想做平头百姓是不可能的了。
“莫这样的话,”高俅一摆手打断道,“官家还是非常看重忆之兄你的才华的,只要忆之兄好好考这一科,金榜题名之后,必然还是要大用的。”
纪忆稍稍松了口气,高俅的这番话,应该代表了官家的心意。自己……还有机会!不过这机会,恐怕是有代价的。
“官家如此大恩,在下实在感激不尽……”纪忆,“如今也只有把家传的卫夫人《笔阵图》献给官家,以报官家厚恩之万一了。”
这《笔阵图》纪忆本来就准备献出来的,只是原本打算在高中以后献给岳祖丈章惇。没想到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只能献给赵佶换个“不杀不贬之恩”了。
“哈哈,”高俅笑道,“忆之兄果然识时务……不过,你打算怎么跟章相公交待?”
听到这个问题,纪忆的心情似乎一下子就低落了许多。
他苦笑着摇头道:“我这回坏了章相公的大事,他是不会饶我的,还交待甚底?”
“怎么是你坏了章相公的大事儿?”高俅笑了起来,“明明是武大郎撞破了你的瞎话,而且太后派出来的殿前甲士也来得飞快。你要不是卖了章相公自保,这会儿,呵呵……”
呵呵的意思,让纪忆有点不寒而栗!
高俅笑了笑,拿起酒壶给纪忆斟了一碗酒,“好了,莫想恁多了……吃饱喝足,就和我去拿《笔阵图》吧。
至于章相公那里,你也去交待则个。相公是讲理的,清楚了就不会拿你怎么样了。你不过是和他的孙女定了亲,又不是他家的门客走狗,没甚对不起他的。”
这话吧……如果纪忆没有把柄在章惇手里,倒是没错的。纪忆的官身不是章惇保举的,所以他和章惇之间没有依附关系。他帮章惇做的这些,已经够意思了。被武好古撞破是意,难道还能指望纪忆把命送了去保全章惇吗?
可问题是,纪忆是个魔教妖人啊!
虽然摩尼教徒现在也不是杀头的罪过,但是揭发出来总归不是好事,被赶出官场还是很可能的。
所以纪忆现在还得去求章惇饶命……还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啊!
现在也只有去求求章惇,看看能不能放过自己了。
……
纪忆忙着救赎自己的时候,武好古正在和一个叫春兰的女人在对账——对女人的账!
春兰就是那个向太后送给赵佶,并且取走了赵佶童子身的女人。因为没有能给赵佶生下一儿半女,所以至今也没个名分。
不过这个没有名分的女人,武好古是不敢碰的。那是赵佶的初恋啊!
而赵佶对自己的初恋情人,也是非常重视的,给了她一个特殊的使命,帮着管理自己日益庞大的情人队伍。
这些情人,现在都要武好古去应付了!该封口的封口,该圈养的圈养,真有不识相的搞不好还得去灭口……而春兰这里有一本赵佶的“情人账”。在看了赵佶写给武好古的手诏之后,就全拿出来抄给武好古了。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武好古抄完了名单和住址之后数了数,竟然有二十三个之多!
“都在这里了。”春兰幽幽地,“有二十三人之多……武东门,你可得好生应付了。”
武好古看了眼前这个如花似玉,年纪也就是二十多岁的美人一眼,从口袋中摸出了一张两千缗的私交子递了过去,“春娘子,意思,不成敬意。”
春兰拿起私交子展开瞧了一眼,淡淡一笑道:“东门,名单上前十二个要好生对待,后面十一个就随你处置了。”
武好古吐了口气,“好的,本官明白了。”
……
同一时间,章惇也已经回到了自己门庭冷落的相府之中。
官场上永远不缺消息灵通人士,章惇倒霉的消息,现在大概已经传遍开封府了。所以虽然马上就要过上元节了,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拿着这个做借口上门给章惇送礼了。
“父亲……”
章援搀扶着气势依旧的章惇,一边走进府邸,一边恨恨地道:“孩儿已经查明了,是纪忆把您给卖了!”
章惇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嗤的一笑:“你以为老夫真是栽在纪忆那个人的手中?”
当然不是了!
章惇道:“为父本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啊!纪忆则是被牵扯进来的……谈不上卖不卖的。今在朝堂上,曾布、蔡卞、许将、蔡京,他们谁支持为父了?一个个都抢着投靠太后!他们这样就是君子了?”
“父亲,”章援皱着眉头道,“您不怪纪忆?”
章惇冷哼了一声:“为父谁都不怪!
不过为父也不能轻饶了纪忆……他得给为父想个办法,让为父免了儋州走一遭。要不然,为父一定把他捎上了。”
儋州不是什么好地方,章惇当然不肯去了。不过他现在一时也想不出办法,于是就想把纪忆捎上。
“纪忆能有办法?”章援问。
章惇一哼,“有没有的,老夫不管!总之,他得给老夫一个交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