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李斌良和苗雨开着孙铁刚安排的另一辆轿车,押着乔亮返回山阳县公安局。一路上,李斌良大脑不停地旋转,一片混乱。他一是想着沙场的事故,尽管乔亮不承认,可种种迹象显示,这事就是他干的,是一起人为破坏事件。可是,乔亮的背后还有没有别人?这个人又是谁?他破坏针对的又是谁,为什么偏偏在郑楠赶到沙场时出了事?这些都搞不清楚。如果是针对郑楠的,那么,和自己侦办的案件有没有关系?二是想着马强的事。明主任和孙铁刚都提到了马强,这个人应该重点调查,孙铁刚还说,赵汉雄是马强的后台,如果案件真和他们有关的话,那问题可就复杂了……可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情况萦绕在他的脑海里,那就是秦志剑打来的电话,是那封举报信。秦志剑说,收信人的名字就是他李斌良,但写信人却没有署名。真是奇怪,信是谁寄来的呢?提供的情况是真是假呢,为什么前期工作了三个多月没有获得任何线索,专案组刚刚成立,自己来到山阳不过三十几个小时,就会有人寄来举报信……几件事情不停地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交叉,有时又混在一起,他一路上也没想出个头绪来。车驶入山阳县公安局大院,李斌良一眼看到秦志剑、邱晓明和两个刑警等在前面。车未停稳,几人就奔过来。两个刑警拉开车门,把乔亮押下来。邱晓明低声对李斌良:“情况都知道了,让他们先审着。你们是先吃饭,还是先看信?”这种时候,哪有心思吃饭?李斌良:“快,信在哪儿?”秦志剑:“在我这儿,进屋看吧!”
一进专案组办公室,秦志剑就把信递上来。“你快看看吧,起初,我看写着你的名字,以为是私信,没有动,可后来觉得不对头,怕耽误事,就打开了,想不到,是给咱们提供线索的!”李斌良先看信封:山阳县公安局转专案组――李斌良局长收寄信人地址栏空着。引人注目的是,信封上的字是清晰工整的铅印字,再仔细看,好像是从什么报刊上剪下来粘上去的。苗雨在旁:“奇怪,谁寄来的呢?”李斌良不说话,急忙从信封里掏出信,信的内容和信封一样,也是从报刊上剪下来的字粘贴的:尊敬的李局长:向你提供一条重要破案线索。郑书记的老婆孩子是马强找人杀的,在出事前三天晚上五点多一点的时候,马强带凶手打过眼,两个人戴着头盔,开着一辆灰色摩托车。凶手个子较高,将近一米八。我是因为相信您,才给您写这封信的,请您也相信我,我亲眼看到了他们。不过,马强不可能是主谋,他的后边还有人,就看你们能不能挖出来了。结尾干脆利落,或者说非常突然。
苗雨:“这是怎么回事啊?”李斌良呼吸急促地思考着。秦志剑:“信是邮局送到值班室,值班室转给我们的。斌良,你知道是谁写的吗?”李斌良摇头:“我在山阳没有认识的人。”苗雨:“那会是谁写的呢?写信的人怎么认识你?怎么会知道你来了山阳?”李斌良无法回答这个问题。秦志剑:“因为,他是内部人。”
李斌良的心震了一下。他知道,这个分析有道理,自己到山阳不过三十多个小时,专案组成员今天早晨才聚齐,知道专案组情况的,只能是内部人,再扩大一点,也出不了山阳县公安局。可是,从邮戳上看,信是昨天上午寄出的,当时,自己还没到山阳,即使是山阳公安局内部人,也不会这么快呀,而且……秦志剑自语着:“不过,既然是公安局内部的人,为什么不大大方方站出来,却采用这种方式呢?”秦志剑说着,目光看向邱晓明,邱晓明急忙摇头:“你别看我,我脑袋都想疼了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秦志剑哼声鼻子:“是吗?那一定是用脑过度了!”邱晓明:“秦志剑,你什么意思?”秦志剑:“你说什么意思就什么意思……”二人又要打嘴仗,李斌良急忙摆手:“算了算了,先别琢磨谁写的了,分析一下这封信的可信度吧!”秦志剑:“我看有几分可信,你看,时间、地点、摩托车的颜色,还有凶手的大致体貌都写出来了,对了,他说凶手身高近一米八,现场外边遗留的脚印是四十四码,也基本吻合,我看,咱们得重视。”苗雨:“这么说,这起案件有知情人哪,破案有希望了……哎,这个人知道得这么准确,能不能是目击者呀?”突然改口,“不过,既然他知道这些情况,为什么现在才提供,并且采用这种方式呢?”秦志剑:“信里写了,他是因为相信李局,才写给他的。邱局,你说对不对?”邱晓明:“你还不如说,我为人不可信!”秦志剑:“这可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个意思。”李斌良制止了秦志剑的挑衅,对邱晓明:“邱局,这个马强是什么人?你知道他吗?”邱晓明迟疑地:“这……知道一点,咋说呢,社会人吧。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李斌良:“他有作案可能吗?”邱晓明:“这……不能吧,我说过,发案时,他正在拘留所里。”苗雨:“他因为什么进的拘留所?”邱晓明:“酒后闹事,把一个人的脑袋打了,轻微伤,拘留了七天。”秦志剑:“邱局,你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社会人?最近没干什么出格的事?这么说,他从前干过出格的事?都干过什么?”秦志剑提出的也是李斌良和苗雨要问的问题。因为,他们听明主任和孙铁刚说过这个人,所以,都注意地盯着邱晓明。邱晓明支吾着:“这……他有前科,劳教过,后来,保外就医了。”和明主任说的吻合上了。秦志剑愤愤地:“现在,有的监狱、劳教所也腐败得厉害,只要你有钱有人,进去活动活动,就可以出来,说是保外就医,其实就等于释放了!”邱晓明:“可惜,你不是监狱长和劳教所长!”秦志剑:“你不用说风凉话,这里边肯定有问题……对了,他是因为什么劳教的?怎么进去的?”这一点,李斌良和苗雨已经听明主任和孙铁刚说过,邱晓明也这样告诉了秦志剑。秦志剑听后一拍桌子:“这么说,他嫌疑更大了!”邱晓明:“可是,没有证据呀?出事前他就进了拘留所。”秦志剑:“你查过没有,是哪一天拘留的?”邱晓明:“案发前一天晚上的事。”秦志剑:“可是,这封举报信说他在出事的前三天带人打过眼。更可疑的是,他头一天晚上进了拘留所,第二天晚上郑书记家就出了事。我看,他是为避免怀疑,故意这样做的!”室内一时静下来,李斌良、苗雨和邱晓明都被秦志剑的分析震动了。片刻,邱晓明小心地:“难道,他真的有问题?”秦志剑:“肯定有!”邱晓明:“可是,没有证据呀。我们也比对过他的指纹……”秦志剑:“多余,他既然在拘留所里,还比对他的指纹干什么?这封信说得很清楚,他没有亲自动手,他带着凶手打过眼,怎么会把指纹留在现场呢……”指纹……李斌良急忙打断秦志剑:“哎,邱局,秦大队,你们找技术部门检查过没有,这封信上有没有指纹?”秦志剑摇头:“检查过了,没有。看来,写信的人很谨慎,或者,懂得反侦查。”邱晓明:“李局长,下步怎么办?”〖BT22李斌良没有回答,他想了一会儿,转了话题,对秦志剑和邱晓明问:“向林局长报告过吗?”邱晓明:“报告了,可是,他什么也没说,就让咱们研究一下,决定怎么办。”这……李斌良想了想,拿起话筒,给林局长拨了个电话,话筒中很快响起林局长的声音:“是斌良吧,有什么新情况吗?”李斌良犹豫着:“这……有一点,等见面再向你汇报,当务之急是举报信的事……”林荫:“你想问我的意见吗?我已经跟晓明和志剑说了,我不是神仙,一时也拿不出什么高见来,你们研究一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李斌良有些为难地:“这……林局长……”林荫:“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只是挂名,你是实际的专案组长,大胆负责,出了事我兜着。对了,我已经把这一点跟晓明和志剑说了!”李斌良:“可是,我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离开了,有什么急事吗?”林荫:“当然急。赵汉雄不是在你们山阳出事了吗?因为你来了专案组,他把意见提到市委领导桌子上了,说我们公安机关对他的案件不重视,没办法,我只好再成立一个专案组,办他的案件。你看,我等于和你换了,我替你破江泉的案子,山阳那边,你就替我负责了!”这……没办法,只好这样了。李斌良放下电话,想了想,看着一旁观望的秦志剑和邱晓明:“对了,你们走访了一小天,除了这封信,还有什么收获没有?”秦志剑和邱晓明互相看看,谁也不说话。秦志剑:“邱局,你看我干什么,你是刑侦副局长,正科级,我是刑警大队长,正股级,我听你的。”邱晓明:“少来这套。你不是觉得我们山阳刑警无能、工作不细吗?这时候你怎么不说话了?”李斌良一听就明白了,什么也没摸上来。秦志剑不服:“这才刚刚开始,哪儿到哪儿。”对李斌良,“李局,我们走访了七十多户,没有什么收获……不,也不能这么说,其实,收获也是满大的,所有受访的群众都对郑书记赞不绝口,这证明,他确实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县委书记!”邱晓明:“不对吧,你不是说,他是隐藏很深的腐败分子吗?”秦志剑尴尬地:“邱晓明,你就别说了,我错了,行了吧。李局,既然是这么好的领导干部受害,咱们就是扒层皮,也得把案子破了!”秦志剑就是这样,尽管在侦察破案和审讯上机智过人,可是,平时为人却总是这么直率,有什么说什么。其实,这话是有毛病的,难道,换了一个书记,就可以不全力破案吗?案子是要破,非破不可,可是,怎么破呢?李斌良觉得一阵迷茫,明明眼前已经有了线索,可是,却又不知在哪里,如何去着手……秦志剑猜到了李斌良的心事:“李局长,别犯愁,车到山前必有路,咱们把情况拢一拢,好好研究一下……对了,你们怎么样,见到郑书记了吗?”苗雨兴奋起来:“见到了,而且,是在一种特殊的情况下见到了,要不是亲眼看见,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县委书记……”苗雨兴高采烈地把公共汽车上群众的议论和沙场上郑楠的表现讲了一遍,秦志剑津津有味地听完,一挥拳头,赞叹地:“看来,我真的错了,想不到,真有这样的好领导!”又有了疑问,“不过,听上去,他对咱们破案好像不太热情,是不是……”邱晓明打断秦志剑的话:“得了吧,换了你,自己的亲人被害了,愿意一遍遍对别人讲吗?”苗雨:“是啊,谁愿意回忆亲人被害的惨状呢?这是对人心灵的伤害啊。再说了,当时他真的很忙,出了那么大的事,他又没什么可讲的,当然不愿意接待我们!”李斌良暗想,这些确实是理由,如果这件事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肯定不愿反复重复相同的话,反复回忆那种惨状。可是,案子不能这样停下来,总要查下去呀,可是,从哪儿入手呢?按理,有了这封检举信,应该接触马强,可是,没有任何直接证据,仅凭这封匿名信,他能承认吗?搞不好,就打草惊蛇了……苗雨突然开口了:“李局长,那个乔亮除了涉嫌沙场塌方事故,能不能还有别的问题,他是不是针对郑书记的,能不能和咱们的案子有关?”秦志剑被提醒:“对了,我还没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李斌良把如何发现乔亮,将其抓获,其如何可疑,却不讲实话之事讲了一下。秦志剑听后一拍大腿:“有这种事?怎么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郑书记一去就出事了,我看,这有可能是冲他去的……”手机铃声打断了秦志剑的话,几人互相望了一下,原来是邱晓明的,他拿出手机放到耳边:“是我……什么也不说……好吧,我知道了!”对李斌良,“李局长,审讯乔亮的弟兄打来的,他们说,这个人进了审讯室之后,一句话也不说。”秦志剑:“那就更说明有问题,走,咱们跟他较量较量!”李斌良摇头:“他既然抱定了不开口,恐怕一时半会儿拿不下来,得想想别的办法……对了,苗雨,他的手机不是在你那儿吗?”苗雨:“可是,通讯记录上只有一个手机号码,还是神州行!”秦志剑奋然而起:“那就查这个神州行,看它又跟谁联系过?”邱晓明也兴奋起来:“这是条路子……哎呀,天太晚了,移动公司早下班了……李局长,这样吧,你们去审乔亮,我认识移动通讯公司的经理,去找他联系一下,同时,找几个可靠的弟兄,监控马强。现在虽然不能动他,可是,得盯着他点!”这是个办法。李斌良:“好,就这么办吧!”邱晓明答应着正要向外走,秦志剑突然地叫起来:“哎,邱局,等一等,不能让你唱光杆司令啊,咱们还是两人一组,我跟李局去对付姓乔的小子,让苗雨跟着你!”苗雨看了秦志剑一眼,爽快地:“好,邱局,咱们走吧!”邱晓明横了秦志剑一眼,掉头向门外走去。听着邱晓明和苗雨的脚步声远去消失,李斌良盯着秦志剑:“是不是过分了,邱局能意识不到吗?”秦志剑:“意识到也得这样,这个人有点靠不住!”李斌良:“你别胡说,林局长点的将,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秦志剑:“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今天我们俩走访时,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还接了两个可疑的电话。”李斌良:“可疑电话……你怎么知道可疑?”秦志剑:“因为手机一响,他就走到一边,非常小声地接听,生怕我听到!”这……难道……李斌良猛然想起三年前的事。当时,他在山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主持工作,有一个副大队长叫吴志深,他曾把他当作最亲密的朋友和兄长,可万没想到,他却是隐藏最深的内奸,并在最危急的关头突然出手,把他置于危险的境地。从那以后,他落下了一个多疑的毛病,即使是内部人,自己的同志,也总要经过反复验证,才完全相信。难道,邱晓明是第二个吴志深?不会吧,警察败类终究是少数……他摇着头对秦志剑:“秦大队,这里边可能有别的什么事,我们不能多疑,我觉得,邱局长还是可靠的!”秦志剑:“那就走着瞧吧!”李斌良想了想又说:“不知苗雨理解了你的意思没有!”秦志剑:“你放心,我们在清水公安局共过事,她是个一点就透的人,肯定明白了。”李斌良担忧地:“但愿她别惹出事来!”秦志剑没有判断错,苗雨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走在邱晓明身边,装出一副随意自然的样子,但是,很快就发现邱晓明的可疑之处。一走出大楼,邱晓明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就快步走向一旁。苗雨虽然还是一副不以为意的表情,但是,却把精力集中到耳朵上。可是,她只听到一句“知道了”,邱晓明就关了手机,重新回到她身旁,还此地无银地解释说,是他爱人打来的,问他是否回家吃饭云云。苗雨也装出完全相信的样子,还说了句,参加专案组连按时吃饭都难了。二人上了专案组的桑塔纳,迅速向街里驶去。太阳已经落下,黄昏再次来临,又是昨天晚上和李斌良一起去发案现场的时候,西天火红,暮霭朦胧,街道上吹拂着轻柔的微风,行人漫步而行。忽然,苗雨在车窗里看到一个人影,手向前一指叫起来:“哎,邱局,你看那个人……”前面的街口,一个青年迎面走来,虽然不能完全看清其面目,但苗雨还是认出,他就是她和李斌良在客运站上车时发现的那个青年,也就是昨天晚上跟踪过他们后来又逃跑的人。邱晓明不明所以地:“苗雨,怎么回事?”苗雨:“快看,就是前面那个人,昨天晚上跟踪我们来着……快开过去,抓住他!”邱晓明迟疑地:“这……你看清了吗,真的是他?”苗雨:“肯定是他,错不了,快开呀!”邱晓明开始加速,可是,迎面而来的那个青年向这边看了一眼,迅速拐向旁边的一条岔路消失了。苗雨焦急地:“快……”邱晓明驾车迅速驶到岔路口。岔路上,一些行人在漫步,哪里还有那青年的影子。苗雨:“快,停车!”车没停稳,苗雨就开门跳下,向前面寻找着。邱晓明也跳下车,奔到苗雨身旁,和她一起向前看去。苗雨:“他跑不远,邱局长,咱们追!”邱晓明:“这……苗雨,那边还有一条路,你在这边追,我去那边堵他!”苗雨:“好!”苗雨飞步向岔路上追去。邱晓明上车,向另一个方向驶去。
苗雨顺着岔路搜寻着前行,直到尽头,上了另一条路,也没发现要找的目标。她失望地站下来,拿出手机,想问问邱晓明发现什么没有,可没等她拨通,邱晓明已经驾车驶到她跟前,跳下车。“苗雨,你发现什么了吗?”不用说,他也是一无所获。苗雨失望地摇着头,回身向来路观察着:这条岔路不宽,两边是一幢幢居民住宅楼,无论哪个门洞,哪个房间都可以隐藏一个人。邱晓明:“苗雨,你真的没有看错?”苗雨:“我敢保证!”邱晓明:“那怎么办?”苗雨:“邱局,你是领导,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邱晓明:“要不,咱们搜查这些居民楼?”苗雨觉得,邱晓明这个刑侦副局长实在有些荒唐。太不现实了,这么大一片住宅楼,别说两个人,就是二十人,也不敢保证能搜出结果来。她不由怀疑地看了他一眼。邱晓明忽然地:“哎呀,咱们还得去查电话呢!”苗雨:“那就快走吧!”二人重新上车,启动,又继续行驶在街道上,苗雨警惕地注视街道上的过往行人,可是,再没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暮色更加浓重了。
刑警大队审讯室里,李斌良和秦志剑在对付“乔亮”。李斌良知道,他肯定不叫乔亮,更不是江泉人,可是,从移交给刑警大队到现在,他就再没说一句话,就像哑巴了一样,所以,只好暂时继续称他“乔亮”。干了几年刑警,李斌良接触过数不清的犯罪嫌疑人,也参加和亲自主持过各种各样的审讯,可是,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言不发。他和秦志剑过来接手时,刑警大队的两个负责审讯的弟兄已经怒不可遏,正要“加大力度”,“上手段”,被李斌良推出审讯室。李斌良知道,刑讯逼供是违法犯罪行为,是必须坚决禁止的,公安部对这一问题也越来越重视,抓得很紧。可是,身在基层一线的刑警往往对此颇有微词,尽管偏颇,可也不能不承认有些“合理性”。几年来,对公安机关的执法要求越来越严,有些地方甚至和美国对警察的要求差不多,甚至有人提出了零口供之说。可是,他们忘记了中国的执法环境,也缺乏配套措施。譬如,在西方国家,只要证据充分,犯罪嫌疑人不承认,也完全可以定罪,而中国虽也有这种情况,可往往是特例,检察机关基本上视口供为第一证据,证据尽管很充分了,可是没有口供,往往会退卷给公安机关。同时,我们的执法对象也和西方不同,西方人普遍文化水准高,法律意识强,只要他们知道警方掌握了证据,往往不再顽抗。相反,中国有相当一部分罪犯不是这样,不管你证据多么齐全,他就是不承认。李斌良就曾办过一起杀人案,各种证据完备,还进行了DNA检测,都认定是他,可是,这个犯罪嫌疑人听了之后却说:“什么xx巴DNA,反正不是我!”真把人气个半死。现在又遇到这样一位,咋问也不开口,什么好脾气的人能忍住不动手?审了一会儿,李斌良也审不下去了,同时也觉得肚子饿了,就让秦志剑找刑警大队的同志去饭店买来简单的几样饭菜,陪着“乔亮”吃起来,并边吃边谈。李斌良:“乔亮,你这么顽抗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你想一想,现在,你有这么大的嫌疑,我们能轻易放过你吗?”秦志剑:“那是,你要是想靠不说话这条扛过去,那就大错特错了,不信咱们就耗下去,看谁能耗过谁!”“乔亮”大口吃饭夹菜,还是一句话不说。秦志剑用筷头子点着乔亮:“我还可以告诉你,按照在关规定,对拒不讲清真实姓名和居住地并有犯罪嫌疑的人,我们可以无限期关押。难道,你想在拘留所过一辈子吗?”“乔亮”依然如故。秦志剑把筷子一摔,又一把夺下“乔亮”的筷子:“你少装疯卖傻。告诉你,我们已经去查询你手机里那个通讯记录了。别以为它是神州行就查不到,你敢保证那个人就跟你一个人通话吗?我们知道了这个号码,就可以查出他的所有通讯记录,等一切都查清的时候,你想说也晚了!”乔亮眼睛里闪过一丝游移的光,好像被触动了,但是,他马上又恢复原来的样子,拿回筷子,继续大吃起来。秦志剑的指望落空了。邱晓明和苗雨找到移动通讯公司的领导,查到了和“乔亮”通过话的那部神州行手机通话记录,看后大失所望,因为,这部手机就通过两次电话,一次是接的,另一次是打出的,而且,都是乔亮的电话,再没有别的记录。二人只好失望地上车回转公安局大楼。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公安局的院子里亮起了灯,二人驱车向院内驶去,迎面,一个青年民警从公安局大楼内走出来,苗雨注意地瞅了一下,突然地:“邱局长,快,就是他……”对,就是他,尽管他现在穿上了警装,可苗雨还是认出,他就是昨天晚上跟踪过自己、也就是刚才在街头发现并追寻过的青年。邱晓明:“这……真是他吗,你没看错?”苗雨:“就是他,快停车!”车还没有停稳,苗雨就跳下车。刚刚走出的青年民警看到苗雨,突然返身又进了大楼。苗雨跳下车,飞速奔入公安局大楼,可是,门厅内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影。苗雨奔到旁边的值班室窗口外:“同志,刚才进来一个人,你看到他去哪里了吗?”值班的老同志正在看电视,听到苗雨的话掉过头:“这……他是刑警大队的,好像上二楼了!”苗雨:“你认识他,是刑警大队的?叫什么名字?”值班员:“他是去年分来的,叫什么名字我说不清,不过,肯定是刑警大队的!”这时,邱晓明也奔进来,苗雨:“邱局长,他是刑警大队的,咱们快上楼!”二人向楼上奔去。
二楼,刑警大队的审讯室里,李斌良、秦志剑和“乔亮”已经吃完了饭,继续进行较量。乔亮虽然仍不开口,可是,他显然被秦志剑说的查询手机的事击中了,眼中出现了忧虑的神情。秦志剑见状,抓紧时机进攻:“怎么样,你是让我们费点事查出这个人来,还是你自己交代,这在处理结果上可不一样啊……”这时,忽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李斌良急忙打开门,苗雨一脸焦急出现在门口,邱晓明站在她身后。李斌良:“苗雨,怎么了?”苗雨:“快,你们出来一下!”李斌良和秦志剑走出审讯室,关上门。秦志剑:“怎么,查出什么来了吗?”苗雨:“不是……我们碰到那个人了,是刑警大队的……”苗雨简要地讲了一下,李斌良也吃了一惊,提出了和邱晓明同样的问题:“真的,你没看错?”苗雨:“不可能。他看到我,返身就进了楼,值班室说他是刑警大队的,可是,刑警大队除了值班中队的两个同志,别的办公室都锁着门,没有人。”有这种事?李斌良和秦志剑立刻放下审讯,和苗雨、邱晓明共同寻找这个可疑人。然而,正如她说的那样,除了值班中队有两个同志之外,别的办公室的门都锁着,而值班的两个同志证实有脚步声走过去,他们以为是内部人,也就没注意,不过,他们好像听到有个门响了一下,好像是进了哪个办公室。几人向走廊深处奔去,逐个办公室敲门。李斌良内心热血阵阵冲动:如果苗雨没看错,如果这个人真是刑警大队内部人,那么,他极可能与正在侦破的案件有关,不是内奸也是知情人,找到他,案件就可能取得突破……可是,能这么容易吗?李斌良又犹豫起来:昨晚留在记忆中的印象是个年轻人,值班员也说是去年才分到刑警大队的,他是个什么人呢?他真的和案件有关吗,如果有的话,会是什么角色……门一个个敲过,都没有反应,是里边真的没人,还是有人故意不出声?李斌良要求值班中队的两个刑警守住楼梯口,严防任何人下楼,他带着秦志剑、邱晓明和苗雨又敲了一遍门之后,来到卫生间门外。秦志剑和苗雨还把手枪拔出来,轻轻推弹上膛,准备闯入。忽然,卫生间内传出“哗哗”放水的声音,还没容得人反应过来,随着脚步声,门被推开了,一个青年民警从里边走出来,看到几人,现出吃惊的表情。中等偏上的身材,瘦瘦的长方脸儿,厚厚的嘴唇……确实是他,错不了。苗雨一把揪住青年民警:“这回你往哪儿跑!”青年民警莫名其妙地看着四人,对邱晓明:“邱局长,怎么了?”邱晓明:“吕康,你在搞什么名堂?”李斌良觉得,邱晓明的眼睛好像眨了一下。吕康:“我上厕所呀,怎么了?”秦志剑:“李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李斌良:“把他带办公室去!”秦志剑和苗雨押着吕康走向专案组办公室,邱晓明正要跟随,李斌良拉住了他:“邱局长,你等一下!”李斌良注视着邱晓明,邱晓明努力做出若无其事的表情。李斌良:“他叫吕康?”邱晓明:“对。警校毕业生,去年分配的。”李斌良:“你了解他吗?”邱晓明:“这……怎么说呢,他在阵控中队,工作挺认真的,平时看不出什么!”李斌良:“真的吗?那你说,他这是怎么回事?”邱晓明……专案组办公室内,秦志剑和苗雨也在询问吕康。苗雨咄咄逼人,一句接一句,不让他喘过气来。她问他刚才在干什么,他说上便所。苗雨问,已经下班好长时间了,又来局里干什么。他先是反问,咱们刑警还分上下班吗?然后解释说,他在读一本刑侦教材,下班时忘在办公室了,回来取。苗雨又生气又着急:“你撒谎,刚才在街上,你为什么看到我们就躲了起来?”吕康:“你说什么呀?我刚才是在街上,可是,没看到你们哪?”苗雨:“我和邱局长在车里,你看到我们的车就躲起来了……你不承认也没关系,说,你昨天晚上这个时间在哪里?”吕康镇静地:“昨晚?在家里呀。”苗雨:“你家在哪里,谁能证明你在家里?”吕康:“我在北边的居民区租个房,我自己在家里看书,没人证明,怎么了,你们要干什么呀?”秦志剑:“你小子挺能装啊,那好,我问你,值班室说,你刚刚从楼里出去,为什么看到她,又回头就往楼里钻,还钻进卫生间。”吕康:“这……我……我是想起点事,所以又回来了!”秦志剑:“想起有泡屎没拉吗?为什么在楼里不拉,走出去后又回来拉?是闹肚了吗?”吕康支吾着:“这……我……你们不信拉倒,反正我什么也没干,不信,你们去问邱局长,看他说我是什么人!”办公室外,邱晓明已经向李斌良讲清了。李斌良不相信地:“你说,他是你的人?”邱晓明:“对。我要他暗中注意郑书记家的动静,同时,也对本市的几个嫌疑人进行监视。”李斌良:“这件事还有谁知道?”邱晓明:“谁也不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李斌良:“曾局长也不知道吗?”邱晓明:“不知道。”李斌良:“这……你为什么这样干?”邱晓明:“我谁也不敢相信。你大概也察觉出来了,这个案件非常复杂,不知牵扯到谁。”李斌良:“可是,他是去年才分配的,你为什么要使用他,而不使用更老练的人呢?”邱晓明:“正因为他从警时间短,和社会上乱七八糟的事情接触得少,人也就单纯一些,可靠一些。另外,局内人也不会想到他在做这种事。”李斌良狐疑地盯着邱晓明。邱晓明直视着李斌良:“李局长,请你相信我,我这个人能力不强,可我知道自己的职责,这样的案子出在我的辖区,破不了是我的耻辱,我必须采取能够采取的一切手段来破案。”李斌良被邱晓明的话打动了,也相信了他:“对了,昨天晚上,我们发现他之后,给你打了个手机,一直占线,直到第三次才打通,你是在和他通话吧!”邱晓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是他给我打的电话,正报告你们的事,我刚放下他的电话,你就打来了!”看着李斌良,“李局长,我说的都是真话,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去问吕康,看他和我说的是不是一样……对了,这个办法还是他向我提出来的!”李斌良走进专案组办公室,邱晓明留在门外。吕康说的和邱晓明说的完全相同,而且,还补充说,昨天晚上,他发现李斌良和苗雨从郑书记家出来,以为是坏人,就暗中跟踪,后来听到二人自报是警察,就猜到了他们是专案组的,为了不暴露自己,只好逃跑了。今天晚上也同样如此,他躲避苗雨,同样是为了避免暴露。他还承认,今晚给邱晓明打过手机,也就是苗雨发现的那次,主要是询问一下,专案组来了,他怎么办,可是,他从邱晓明的语气中知道身边有别人,就没往下说。苗雨转向邱晓明:“邱局长,这么说,咱们俩在追他的时候,你一定跟他见过面。”邱晓明笑了笑:“对,当时,我还没拿定主意怎么办,就让他换件衣服躲起来。想不到,还是被你认出来了!”一切都明白了。李斌良看着邱晓明和吕康,不知说什么才好。邱晓明:“李局长,你们既然都知道了,我希望能保密,吕康的事除专案组内部人外,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李斌良、秦志剑和苗雨三人互相看了看,都点点头。秦志剑又转向吕康:“你既然在注意郑书记家,发现过什么没有?”吕康:“没有。自从发案后,郑书记家一直空着,没有任何人出入。”苗雨:“对了,我们还在客运站看见过你,就是今天中午,你在那里干什么?”吕康看一眼邱晓明:“这……我在监视马强。”苗雨:“什么?当时,马强在客运站?”吕康:“对,我一直在暗中监视他。”李斌良忽然想起,在客运站碰到那个青年,急忙问:“马强长得什么样?是不是额头上有个刀疤?”吕康:“对。你们看到他了?”李斌良不答反问:“他在客运站干什么,你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了吗?”吕康:“没什么可疑的,他好像在接站,可是,到站好几班车,并没看到他接到什么人。”李斌良:“那么,他有什么可疑表现吗?”吕康:“这……不明显,他只是有点焦急的样子,接过一次手机,还打过一次手机……”“时间!”秦志剑突然打断吕康的话,“快说,我是说,他接手机和打手机是什么时间!”李斌良一下明白了秦志剑的意思:“对,他接手机和打手机都是什么时间,你还记得吗?”吕康:“这……因为盯人,所以经常看时间,我还真注意了,他接电话的时间是十二点三十分左右,打手机是一个半小时以后,也就是两点左右……”李斌良一下想起乔亮被抓获后,他的手机来的那个电话,正是下午两点左右。苗雨急促地把这事讲了一下。邱晓明一拍大腿:“天哪,对上了,对上了,你们忘了,乔亮手机的通讯记录上,打出的那个电话也是十二点三十分左右……哎,吕康,你怎么没对我讲马强在客运站这件事啊?”吕康:“这……当时,我没觉得什么异常,就没汇报!”秦志剑对李斌良:“李局长,可以认定了,乔亮的两个通话记录都是马强的。”苗雨:“对,肯定是他,李局长,咱们去抓他!”李斌良:“不,当务之急,是拿下乔亮的口供!”秦志剑掉头向外走去:“这回,我看这个小子还能不能扛下去!”李斌良紧随在秦志剑身后。
秦志剑推开审讯室的门,头往里一探,突然愣住:“李局,坏了!”李斌良心一跳,推开秦志剑一看,脑袋顿时“轰”的一声。室内没有一个人影,自然也没有“乔亮”。他逃跑了。李斌良后悔不迭:天哪,李斌良,你怎么出了这么大的疏漏,光顾着查吕康,忘了审讯嫌疑人!
秦志剑:“门锁着,他要是跑,只能走窗子!”秦志剑奔向窗子,向外望去,李斌良、邱晓明、苗雨和吕康都奔过去。窗外,是一条僻静的巷道。苗雨:“你们看……”巷道,距窗子不远处,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向远处溜去。正是“乔亮”。秦志剑:“快追!”苗雨:“不行,来不及了……”是啊,从这里跑出屋子,跑下二楼,再跑出办公楼,绕到后边,最少也要几分钟时间,而在几分钟里,“乔亮”完全可以逃脱。还没容李斌良做出反应,只见吕康身影一闪,已经从窗子跳下楼去。苗雨惊叫出声:“吕康……”吕康已经落地,爬了起来,也一瘸一拐向前追去。前面的“乔亮”发现了吕康,一瘸一拐地加速向远处逃去,可是,吕康的速度要比他快得多,几个人在窗子前看着他的身影向“乔亮”扑上去。李斌良:“快——”几人被提醒,急忙向室外奔去。等他们赶到,吕康已经将“乔亮”按在地上,“乔亮”仍然困兽犹斗。可是,他再也不可能逃跑了。几人上前,很快将他制服,把他从地上揪起。李斌良抬头向上看去,二楼的窗子虽然不是很高,可是,从上边跳下也需要胆量啊。他拍了一下吕康的肩膀:“怎么样,受伤没有?”吕康:“腿了一下,已经没事了!”果然,他行走已经恢复正常,“乔亮”却仍然一瘸一拐地走着,不过,看上去也无大碍。难以想象,他居然戴着手铐从二楼跳下来,真是个贼皮子。灯光通明,李斌良、邱晓明、秦志剑坐在审讯台后,脸色严峻,苗雨坐在旁边的桌子上记录。“乔亮”看着眼前的阵势,觉察到形势不妙,从额头的汗珠上就看出他心里已经发虚。审讯方案已经确定,由秦志剑主审。秦志剑猛然一拍桌子:“怎么,你还不说实话吗?”“乔亮”不再沉默:“这……我……你们要问什么呀?”秦志剑:“装什么糊涂,你手机上的电话号码到底是谁的,是你说还是我说?”乔亮:“这……我……我记不清了……”秦志剑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呀,我点你一下吧。和你通电话的人和一种畜牲有关。明白了吧!”“乔亮”摇头:“不明白。”秦志剑:“你就装吧。那好,我再问你,你知道蒙古人最擅长骑什么?”“乔亮”:“这……我不知道?”李斌良心里暗笑,秦志剑的提示显然太绕了。他把话接过来:“真不知道吗?我再问你,农民耕地除了用牛,还用什么?”“乔亮”:“这……拖拉机!”李斌良差点笑出声来:妈的,这小子是真的糊涂还是故意捣乱?秦志剑又拍了下桌子:“故意的是不是?那好,我就直说,跟你通电话的人和我们刚才的提问有关……”“乔亮”脸色陡变:“这……他……你们真的查出来了?”这回,他显然是听明白了,也证实了分析判断是正确的。李斌良和秦志剑都不再说话,邱晓明温和地开口了:“我们现在不但查清了谁和你通的话,也查清了你不是江泉人,不叫乔亮……对了,如果你现在说实话,还算你坦白自首,不然,我们就再也不问你了!”秦志剑:“对,给你三秒钟,到底说不说,不说,这场审讯就至此结束!”“乔亮”急忙地:“别别……我说,我说……”自言自语地,“既然你们已经查出来了,我现在说了也不算叛徒,你们说得对,跟我通话的是山阳人,叫马强。”秦志剑:“这你就别说了,我们已经知道了。你说说,你跟他通电话时都说了什么吧!”“乔亮”:“这……第一次是我给他打的,告诉他事情已经干成了,他让我偷偷离开沙场,先扒车,在中途下车,然后坐公共汽车回山阳……”原来如此。看来,马强出现在客运站是等着接他。李斌良:“那么,第二次电话呢,你们说什么了?”“乔亮”:“你们知道,他打第二次电话时,我已经被你们抓住了,没接!”秦志剑:“这么说,是马强指使你在沙场整事了。”“乔亮”想了想,“嗯”了一声表示承认。秦志剑:“你具体说说,他是怎么指使你干的,你为什么替他干这种事?”“乔亮”吞吞吐吐地:“这……他就让我装成找活干的民工,混进沙场,弄出点事来,最好有人死伤,我就把支着的柱子弄歪了,然后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去……我也不知他为啥让我这么干哪!”邱晓明:“那么,你为什么听他的?他给你钱吗?”乔亮急忙摇头:“不,我不是图钱,他也没给我钱。”秦志剑:“那是为什么?”“乔亮”脑袋耷拉下来,不出声。秦志剑:“怎么,又哑巴了?看你这样子也不傻呀,总不能什么也不图为马强干事吧?”“乔亮”还是不出声。李斌良改换了一个问题:“你从前认识马强吗?”“乔亮”抬起头:“不认识,在来山阳之前,我从来没见过他。”李斌良:“那么,你为什么会听他的,你是从哪里来山阳的?”“乔亮”又低下脑袋。秦志剑:“说话。看来,你又糊涂了,前半截已经算你坦白自首,如果你后半截不说实话,前半截也就白费了!”“乔亮”:“这……我说了你们可别给我传出去呀,实话跟你们说吧,是大哥让我来山阳找马强的,说他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不要多嘴,也不能要钱,完事后,回去大哥不会亏待我的。”李斌良:“你大哥是谁?你的真实姓名是什么?”“乔亮”又不说话了。秦志剑走到“乔亮”面前:“你怎么回事啊?我们对你够意思了,你敬酒不吃吃罚酒是不是?”“乔亮”现出苦脸:“这……我不能说,把脑袋拧下来也不能说,我自己咋都行,可不能把大哥牵进来!”李斌良:“那我问你,在你制造事故前,知道不知道县委书记在场,是不是针对他的?”“乔亮”急忙摇头:“不不,我本来想昨天干来着,可是没机会,才拖到今天干的,我也不知道县委书记要去,我要是知道,就不敢干了!”听他的口气,好像是真话。邱晓明:“那好,你再说说自己吧,你到底是哪里人,你大哥是谁?”“乔亮”听了这话,又低下脑袋不出声了,再怎么问也这样。审讯到这里卡住了,只要不涉及他本人的身份和他的什么“大哥”,他什么都说,只要一沾这个边,他就成了哑巴。没办法,只好把他移交给刑警大队。尽管煮了夹生饭,但也不是一无所获。最起码,“乔亮”的话证实马强是沙场事故的幕后指使者,有重大犯罪嫌疑。至于这个自称“乔亮”的人是什么货色,从口音上辨出,他即使不是白山市所属各县市的人,也不会离得太远,可以通过市局刑侦支队向周边市县发出协查通报,估计,查到他的底细不是太难。一回到专案组办公室,秦志剑就着急起来:“现在已经基本搞清,沙场事故的幕后黑手就是马强,至于是不是针对郑书记,听‘乔亮’的话不像是。可是,不管是不是,这都是重大犯罪,也给我们提供了拘捕马强的理由。我看,咱们得快点动手,不然,夜长梦多!”邱晓明:“可是,沙场的案件不归我们专案组管……”秦志剑:“那又怎么了?别忘了我们接到的举报信,再说了,我们是公安机关,什么犯罪都可以管,至于哪个部门管哪个案件,是内部分工,别人无权过问。”李斌良:“咱们再分析一下,这封匿名信的真实可信性到底有多大,马强真的参与了杀害郑书记亲人的案件了吗?”秦志剑:“我看可能性很大。我还是坚持自己的意见,要尽快动马强!”李斌良想了想:“我请示一下林局长!”李斌良拨通林荫的手机,把情况汇报了一下,征求他的意见。林荫:“我看,马强可以动,只要不违法,你们就放手干吧。”放低声音,“抓人,你们人手太少,需要山阳公安局协助吧,用不用我跟晓明说说?”李斌良明白,林局长是担心邱晓明有想法,不支持自己工作,可是,如果林局长真的和他谈,恐怕他没想法也会产生想法的,就急忙低声说:“不用,我们配合得很好!”林荫:“那我就放心了。”李斌良放下话筒,对邱晓明:“林局长同意动马强,可是,这是你的一亩三分地,怎么能把他拿下,还得靠你!”邱晓明有些为难地:“这……得好好研究研究,马强在山阳还是有些势力的,要是跑风漏气惊了他,就麻烦了!”秦志剑:“你是说,你们公安局里有马强的人?”邱晓明:“这……哪儿不这样?只要咱们公安局有什么大的行动,参与的人一多,肯定跑风!”邱晓明说的是实话,李斌良对此也深有体会,可是,谁也没有办法,这些年,公安队伍混进来一些素质很差的人,他们穿着警察的衣服,可实际上根本就不具备警察的素质,其中不乏黑白两道人物。秦志剑:“老曾怎么样?”邱晓明笑了笑:“这……不好说。”秦志剑:“有什么不好说的?你别藏着掖着的,我不会出卖你。你知道吧,他也在清水当过局长,我还给他当过一段办公室副主任呢,专门给他写材料,对他还是了解的。”邱晓明:“那你还问我干什么?”想了想,“咋说呢,刚调来的时候还可以,有一阵儿,人们都叫他曾青天,可是,很快就跟那些人搅和到一起了……其实,马强所以被处劳教,并不是我们局的工作,而是郑书记向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厅汇报过有关情况,是他们派人来打击的。要是曾局长,恐怕永远也不会动他们一根毫毛!”秦志剑哼声鼻子:“我了解他,到哪儿都这样。可就这样的人,五十大几奔六十了,还当着一方的公安局长,真让人无法理解……哎,邱局,我现在才发现,你这人表面含糊,其实是傻子吃饺子,心里有数。可是我不明白,这案子已经发了三个多月,你就从没怀疑过马强,从来没调查过他?还有,马强的后边还有谁,你掌握不掌握?”苗雨:“对呀,孙铁刚跟我们说,赵汉雄是马强的后台,这案子就是赵汉雄策划指使的,邱局,难道这些你都不掌握?”邱晓明苦笑着:“这……我是刑侦副局长,怎么能不掌握呢?其实,我们在前期侦查时已经把他们纳入视线,可是,查不到证据,只能放下了。不信你们去问郑书记,我还亲自和他谈过,让他提供赵汉雄和马强的犯罪线索,可是,他什么也提供不出来,还说案子不可能是他们干的,让我们向别的方向去侦查,你们说,我有什么办法,只能让吕康他们暗中监视着!”秦志剑和苗雨不吱声了。李斌良也没说话,他的内心深处非常理解邱晓明。对赵汉雄这样的人,别说没有证据,就是有了证据,公安机关也不敢轻易动他们,最起码,要动赵汉雄,得请示市委领导同意。因为有赵汉雄在,马强也随之不能轻动了,因为,弄不好会打草惊蛇,使案子更加难破。不过,现在不同了,最起码,已经有了马强犯罪的直接证据,只要抓住他,就不愁拿不下来,从而牵出赵汉雄……想到这里,他增强了信心:“咱们不说别的了,研究一下,怎么抓马强,邱局,你们掌握他的活动规律吗?有几处窝子,都是哪里?”邱晓明:“这……吕康能说清楚,我把他找来吧!”
不一会儿,吕康悄然进了专案组办公室。他提供了几个马强经常落脚的地方,多是一些娱乐场所,而他最近几天出入最多的地方,是一个老年人活动中心。“其实,那里是个麻将馆,也就是个赌场,只不过挂着老年人娱乐中心的牌子罢了,吃晚饭的时候,我见他和两个手下进去了,一直在外边盯着,后来……”看了苗雨一眼,“后来,我就离开了,刚才又去看了看,没见到他出来。”李斌良明白,他是在监视的时候被苗雨冲了。苗雨现出愧疚的表情:“这……当时,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秦志剑:“别说没用的了,李局长,我看,咱们抓紧行动吧!”李斌良:“好。邱局长,咱们人手太少,你调几个可靠的弟兄来吧!”邱晓明:“这……你知道,我进专案组后,就和局里的工作脱钩了,现在,老曾亲自抓刑侦,要是从刑警大队抽人,得通过他。”“不行。”秦志剑急忙地,“我们的行动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低声对李斌良,“李局,当前,最重要的是保密。”李斌良明白,秦志剑是不信任老曾。其实,自己也觉着这个人不地道,可是,听说他和市委何书记的关系非同寻常,所以,公安局长的位子一直坐得挺牢。前年,他还被纪检机关调查过,据说事情挺大,大家都以为他完了,可是,等何大宾当了市委书记,一切都风平浪静了,他照样当着公安局长。要抓马强,靠专案组的四个人确实太单薄,警力怎么解决?秦志剑愤愤地:“邱局,我说你这刑侦副局长是怎么当的,我都替你窝囊!”邱晓明:“你说得对,我是窝囊,我不窝囊能行吗?咱没有后台,小小的乌纱帽在人家手里攥着,哪件事让人家不高兴了,找个理由,说拿就给你拿下来!”秦志剑气愤地:“你……官儿对你就这么重要?”邱晓明:“对你不重要吗?你不是也一心要提副科级吗?”秦志剑说不出话了。他们两个就是这样,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抬杠。苗雨:“你们俩就别打嘴仗了,快想个办法,怎么抓马强吧!”是啊,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怎么办呢?想不到,吕康忽然打破寂静,提出一个好建议:“邱局长,我们同期分配的几个警校同学都挺可靠的,我以个人名义把他们招来好不好?”秦志剑一拍大腿乐了:“好,太好了,你马上通知他们,不过,一定要保密。”对李斌良,“我对警校生印象一直很好,当初,我们清水公安局有一个警校毕业的,叫高翔,因为市里不给分配工作,只好在刑警大队帮忙,最后牺牲了……”秦志剑突然中断了讲话。他动了感情,说不下去了。李斌良也知道这件事,那个小伙子是为了掩护林局长牺牲的,善后按正式警察办理,正因为他的牺牲,清水市三批未分配的警校生后来都分配了。吕康在旁边小声地打着电话,不一会儿,就联系了五个同学,按照商定的方案,都着便衣,半个小时后在那家麻将馆附近集合。当李斌良赶到现场,见到五张紧张又兴奋的年轻面孔时,顿觉浑身增添了力量。五个年轻警察,再加上吕康和专案组四人,一共十个人,足以应付局面了。李斌良一声令下,十人迅速扑向麻将馆。可是,行动失败了。
一进麻将馆,李斌良就觉得不对头,里边冷冷清清的没有几个人,两桌麻将倒是像模像样地玩着,可是,桌上摆着很少的几个钱,完全是娱乐性质。几个房间及各个角落搜遍,也没有马强的影子。询问了一下,所有人都说马强今晚根本就没来过。按照吕康的指点,又扑了几个落脚点,都没有马强的影子。马强逃跑了。他事先得到了消息。
子夜十一时许,四人疲惫地回到专案组,可是,谁也不想休息,面面相觑地坐在椅子里。秦志剑:“消息到底是怎么走漏的呢?难道是吕康找的人不可靠?”邱晓明急忙地:“不能。这几个弟兄我敢保证,个个可靠,消息绝不是他们走漏的。”秦志剑:“那是谁……哎,邱局,有一件事我还没问你,咱们俩走访的时候,你接到那个电话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躲到一边,不让我听到?”邱晓明:“这……难道你怀疑我?”秦志剑:“我连自己都怀疑。”邱晓明:“那好,我可以告诉你,是曾局长给我打的。”秦志剑哼了声鼻子:“这就对了,那是个老奸巨猾,咱们的行动,他肯定都给你算个清清楚楚!”李斌良急忙地:“志剑,没有证据,不要乱怀疑。其实,马强可以从很多渠道察觉到不妙。譬如,他给‘乔亮’打电话,没人接,还有,我们抓住‘乔亮’,刑警大队有很多人知道,极可能传进他的耳朵里,这些,都会使他意识到不妙,从而躲了起来。”这种可能性确实存在,秦志剑和邱晓明都不再出声。苗雨:“李局长,得向林局长汇报一下吧?”李斌良叹息:“他正在江泉替我破赵汉雄的案子,恐怕压力也很大。”秦志剑:“这种时候,赵汉雄凑什么热闹?没准儿,这里边有什么阴谋也说不定。”李斌良被秦志剑说得心一动:是啊,事情怎么都赶到一起了,自己要来专案组报到,就发生了赵汉雄遭袭击的案子,这里边难道隐藏着什么东西……李斌良想了想,犹豫着拨了林局长的手机号。原以为他已经睡下,不想,林局长马上就接了电话:“斌良,怎么样,行动失败了吧!”李斌良奇怪地:“林局长,你怎么知道失败了?”林荫:“直感。这么严重复杂的案子,不可能被你们轻而易举地找到线索,抓住嫌疑人。”李斌良把行动的大致情况汇报了一下,又提到走漏消息之事。林荫沉默片刻说:“这也是难以避免的,今后注意保密吧!”李斌良:“林局长,你那边案子调查得怎么样?”林荫苦笑着:“正在工作,还没找到任何线索,看起来,难度不亚于你们的案件。”李斌良:“林局长,秦大队说,这两起案子赶到了一起不正常,有可能隐藏着什么阴谋,我觉得,他的分析有些道理。”林荫:“我会注意的。不早了,你们休息吧!”
在林荫和李斌良通话的同时,江泉市一家旅馆的豪华客房内,还有一个人也在打电话。他是赵汉雄。赵汉雄:“……下午我就知道了情况,安排马强离开了山阳……你放心吧,他们找不到他……啊,这件事我当然不会放松,正逼着他们在查,他们还算重视,林荫亲自挂帅,他现在就在江泉……”手机里的声音:“不过,你表现得不要太过分,适可而止,不然,会引起他们的怀疑。另外,你还要盯住山阳的专案组,要掌握他们的一举一动……”
山阳县公安局专案组办公室兼宿舍内。邱晓明已经离去,李斌良和秦志剑虽然躺到床上,可是,还没有入睡,二人仍然在分析研究有关情况。最后,他们一致认为,下步工作的重点应该放到寻找写举报信的人身上,因为,这个匿名举报人极有可能是目击证人,如果找到他,案件极有可能会取得重大突破。可是,就在他们取得一致,即将入睡时,林荫又打来电话,向李斌良了解沙场的事,李斌良把自己所知谈了一下,问怎么了。林荫说:“这件事已经惊动了省里,现在,上边很重视这件事,明天,省里的调查组和一批新闻媒体的记者要去山阳。”李斌良:“这是人为破坏,不是责任事故,有必要这么小题大做吗?”林荫:“这我们就管不了啦。对了,明天我也去山阳。”李斌良放下话筒,还想思考一会儿,可是,最终还是被疲倦所征服,进入梦乡。梦境中,他似乎发现了凶手是谁,这个人甚至触手可及,可就是抓不到,后来,又梦到有人在监视自己,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眼中……醒来后,梦境还久久地保留在记忆中,不知为什么,他觉得现在查的案子,和三年前的那起案子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