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两人走得十分小心,但楠木楼梯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咔嗒声。一段并不长的楼梯,小陈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楼上的某个房间里,真的如老毕所说有一个人在里面吗?那个奇怪的亮光又是什么呢?小陈的思绪,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一般转得很快,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遭遇的会是什么。
当天下午,死者的初步尸检报告出来了。
“根据尸检情况分析,死者死亡的时间是在凌晨两点至三点之间,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被他人用利器多次刺入头部,导致大量失血而死。此外,死者的头发有明显被抓扯的痕迹,在卧室和卫生间里,都发现了一些她掉落的头发。死者的颈部还有明显的勒痕,头上、手臂上也有不太明显的皮下淤血和青肿,不过,这些伤痕都是在利器刺杀之前便已形成。另外,根据检查,死者死亡前的健康状况良好,基本无任何疾病,从死者阴道里提取的分泌物显示,她生前并未遭受性侵害。”法医介绍道。
“死者身上,一共有多少处刀伤?”老毕问道。
“一共是十一刀,这些刀伤全都在头部,其中有一刀刺中眼眶,将眼球带了出来,有一刀从口腔直达咽喉,导致气管被当场切断。”
“整个现场的血迹,都是死者的吗?”
“卫生间、卧室和客厅里发现的血迹,经检验都是死者留下的,不过,”法医停顿了一下说,“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在洗手池上方的镜子上,有几滴血迹却是另一种血型,而且这种血型是Rh阴性血,也就是人们常说的‘熊猫血’。”
“啊,怎么会这样?”大家都感到十分吃惊。
“这说明了一个问题,凶手在与死者的打斗中也受了伤,不过,只是一点儿小小的皮外伤,所以整个现场只留下了那几滴血。它们之所以能够留下,这还要感谢凶手的一时麻痹。”老毕轻轻吸了一口烟说,“我敢肯定这是一个既聪明又细心的家伙,他用毛巾或浴巾擦去了所有的指纹和痕迹,让咱们无法寻找他的踪迹,但正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他忽略了自己不经意间溅在镜子上的血迹——这一点,是他杀人的最有力证据,也是以后法院判他的直接物证。”
“如果凶手是Rh阴性血,我觉得案子就简单多了,毕竟这种血型的人很少,经过摸排应该可以找到。”小黎说。
“恐怕没有这么简单,Rh阴性血在白种人中的比例较高,约占百分之十五,在中国人群中,有的少数民族的比例也很高,如苗族达百分之十三。”朱大头说,“全市有上百万人口,摸排并不现实,而且凶手是否在本地也很难说。”
“嗯,从这块着手困难的确很大。”老毕表示赞同。
会议室里一时出现了冷场。
“可是从现场来看,凶手与死者发生抓扯和打斗最激烈的地方应该是卧室,但卧室里为何只有死者的血迹,却没有一点儿凶手的血迹呢?”过了一会儿,小陈问道。
“这有两种可能,一种可能是他们在卧室里打斗的时候,还没发生流血情况,另一种可能是已经发生了流血,但后来凶手把自己的血迹完全擦净了。”老毕分析,“当然,前一种可能性最大,即凶杀过程完全发生在卫生间里,卧室和客厅出现的血迹,很有可能是从凶手的衣服上滴落下去的。”
“既然血迹是从凶手衣服上滴落的,那为何客厅沙发至门口的地方没有呢?还有别墅外面,以及他逃离的整个路上,都没有血迹?”小黎也忍不住发问了。
“咱们不妨设想一下:凶手杀人之后,身上溅满了死者的鲜血,当他从卫生间出来,走到客厅沙发那个位置时,突然意识到这样会给警方留下破案线索,于是他转身走进卫生间,脱下身上的血衣,并顺手拿起一条浴巾,用它来包裹血衣,同时,他又从洗手池旁边的毛巾架上取下一条毛巾,用它来擦拭自己留下的指纹和脚印。在这个过程中,他手上的自己的血迹不经意间溅在了镜子上,但他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老毕细致地分析。
“难怪卫生间里的浴巾和毛巾都少了一条。”小黎感叹,“经你这么一分析,我的思路也好像清晰了很多。”
“对了,我从水渠里找到的那条毛巾呢?上面有没有发现什么?”老毕突然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转头问法医。
“没有,由于在水里泡的时间太久,上面所有的痕迹基本都消失了。”法医说。
“嗯。”老毕轻轻摇了摇头。
“其实咱们早就该这样想了:如果那条毛巾有用,凶手就不会将它明目张胆地丢弃在那里了。”小陈也有些懊恼地叹了口气。
“那条毛巾,会不会是凶手逃跑时不小心掉下的呢?”小黎提出疑问。
“如果是不小心掉下去的,它不太可能刚好掉进了水渠里。”小陈说,“我想,凶手在翻过栅栏,逃出小区之后,他可能觉得那条毛巾没什么用处,所以干脆将它丢弃,一方面减少身上的累赘,另一方面也用它来麻痹咱们。”
“逃跑时掉落和故意丢弃,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老毕不置可否,再次对法医说,“我在卧室采集到的那几根头发,与死者有关系吗?”
“完全没有关系,经分析,它们极有可能是属于男性的发丝。”法医肯定地回答。
“这就对了。”老毕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他们应该是在卧室里发生了激烈的打斗,男人的身材很高,所以女人很难抓到他的头部,偶尔的一两次,她抓到了他的头发,并用劲扯了一些下来,这个男人一下恼了,把她拖到了卫生间里,并在那里杀了她——这几根头发也是最重要的证据!”
“毕老,我一直不明白,你说男人也负了伤,并把血迹溅到了镜子上,那他是怎么受伤的呢?难道女人手里也有利器?”一直闷声不响的朱大头冷不丁说话了。
“这有几种可能,第一种可能,利器是男人带进现场的,在两人打斗的过程中,女人被刺身亡,而男人也在抢夺利器时受了些轻伤;第二种可能,利器是女人自己的,她在男人闯入并和他发生打斗的过程中,拿出利器刺伤了男人,但最后由于力量悬殊,被男人夺过利器并刺死;第三种可能,利器是男人的,但男人受的伤并不是刀伤,而是……”老毕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着小黎不说话了。
“毕老,你看着我干吗?”小黎的脸不禁有些发红。
“你们女人打架,情急之下会怎么办?”老毕表情认真地问。
“应该会用手掐,用牙咬吧。不过,我是警察,从没用这种方式打过架。”小黎莞尔一笑。
“这就对了,我猜测她也是这么干的。”老毕有些得意。
“毕老,你是说凶手身上的伤,应该是被死者咬的,而且很有可能是在手上?”朱大头说。
“不错,我想应该是这样。”老毕不紧不慢地说,“手臂上的肌肤一般较厚,被咬后不会马上出血,而是慢慢渗出来。凶手被咬之后,当时并没看到手上有血,所以他忽略了这一点。但后来被牙咬过的地方,血液慢慢渗了出来,直到他拿毛巾时,不经意间溅在了镜子上。”
“那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呢?是情杀,仇杀,还是因为其他目的?”小黎问道。
夜幕徐徐降临,城市的灯光次第亮了起来。吃过晚饭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闪烁的霓虹灯和喧嚣的嘈杂声,很快拉开了城市夜生活的帷幕。
东城公安分局的一间会议室里,专案组的人们仍在紧张忙碌着。
“现在是七点多,大头,你赶紧叫几份外卖,让大家将就着把晚饭对付了吧。”老毕看了看时间说。
“毕老,我已经在单位门口的‘好再来’川菜馆订了便餐,咱们现在就可以过去吃饭了。”朱大头说,“我们分局再穷,也不可能让你和小陈吃外卖啊。”
“别,还是叫外卖吧,吃了饭,咱们今晚要忙的事情还多着呢。”老毕挥了挥手说,“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就给几个年轻人准备点儿零食吧,另外,再给我拿两盒便宜点儿的烟,我带的烟已经所剩无几了。”
“好吧,那只有委屈你了。”朱大头说着,快步走了出去。
“毕老,咱们今晚要到小区去吗?”小黎问。
“对,我觉得小王说的有些情况比较重要,我想晚上去实地感受感受,也许会有新的发现,或者会对咱们破案有所帮助。”老毕说道。
“你觉得小王说的那个白影真的出现过吗?会不会是他为了推脱责任,故意编造的谎言?”小黎又问。
“要验证他是否说谎很简单,只需问问他的那个同事就知道了。不过,由于那个同事今天没有上班,暂时无法求证。从上午小王第二次的讲述来看,我相信他并没有说谎。”老毕微微一笑说,“从本质上说,我觉得小王还算一个相对比较质朴的青年,他第一次的说谎,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行为。”
“我也相信小王确实是看到了那个白影。他当时走到事发别墅前面的一座假山时,发现那个白影从别墅中飘了出来,很快进了树林中。由于距离较远,加上心里极端恐惧,他没有看清白影的面目,但按照他的陈述,那个白影出没的位置,与咱们上午发现凶手逃离的地方很近,因此可以断定,那个白影很可能就是凶手。”小陈说。
“那小王的同事一个月前看到的白影,又是怎么回事呢?”小黎说。
“那当然也是凶手本人罗,他要作案,必定会事先勘察好路线、位置什么的,这样才好下手,对吧,毕老?”小陈看着老毕说道。
“应该是这样。不过,现实的情况比较复杂,除了凶手这种可能性,还有一种可能,即那个白影只是一个虚幻的东西。”老毕分析,“我们都知道,人在心里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往往会草木皆兵,再加上小王受同事鬼故事的影响,内心产生了强烈的心理暗示,总以为会看到那个白影,因此,他有可能会把一些其他现象,比如成片树叶反射的灯光、成群聚集的蚊蝇等看成了白影。”
正说着,朱大头和上午派去电信局了解情况的警察江涛匆匆走了进来。
“情况如何?查到死者的通话情况了吗?”小陈和小黎心中满怀期待,有些着急地问。
“调查的情况并不如意,小江去查的这个手机号码,只是死者用于对外联系的一般手机,很显然,死者另外还有一个手机号。不过,小江的调查,对咱们查明死者的身份也许会有很大帮助。”朱大头说,“小江,你把调查的情况给大家介绍一下吧。”
“上午我按照那个家政妇女提供的手机号码到电信局查了半天,得到的有价值的线索并不多:那是一个本地的手机号码,上面经常联系的号码,也都是本市的一些消费商家。我按照那些号码打过去,对方不是美容院,就是衣服店,再不就是饭店……几乎没有一个是私人号码。”江涛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喝了几口水说。
“死者生前的通信记录,你都取回来了吗?”老毕问。
“取回来了,在这里。”江涛说着,从公文包着取出了一张长长的纸,“这些是她近一个月来对外联系的通话记录,电信局只能提供这些了。”
老毕仔细看了一会儿,从里面挑出了两个号码问道:“这两个号码,你知道是哪里的吗?”
“这一个是城西的‘家家乐’大型购物超市的咨询电话,另一个是城中心‘雪肤莱’美容美体中心的客服电话。据我调查,昨天上午,死者先是到‘雪肤莱’做了美容,下午再到‘家家乐’购物。到这两个地方之前,她都是先打了电话,然后再过去的。”江涛说。
“你到‘家家乐’和‘雪肤莱’详细调查过死者的情况吗?”
“没有,由于时间紧急,再加上要查的号码很多,所以我只是在电话里了解了一下,具体的情况不是太清楚。”江涛说,“我听这两家店的服务人员介绍,死者是他们的VIP客户,但他们对她的情况并不清楚,只知道她姓吴,大家都叫她吴姐。”
“我看时间还来得及,咱们不如先到这两家店了解一下情况如何?”老毕思索了一下说,“大头,你叫的外卖呢?咱们干脆带上,到车上解决它们吧!”
两分钟后,所有办案的人都坐上了一辆面包车,汽车快速平稳地向市中心驶去。
“咱们吃饭也别闲着,干脆一边吃,一边讨论案情如何?”老毕狼吞虎咽地扒拉了几口饭菜,把饭盒放在一边说,“关于这个案件的作案动机,我想你们每个人都有不同看法,大家都说说吧。”
所有人都停止了吃饭,车厢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车窗外面,路边的酒吧里传出一个男人声嘶力竭的歌声:我的世界暴风雪,跋涉到绝望边缘,你的温柔眼睛,藏着碧蓝天,我心像孤舟一叶,本在情海里搁浅,你的笑有微风,带着我往前,这是注定,这是命运,你是不容错过的唯一,我今生今世只等你,来生来世也爱你……
“小陈,你先说说你的分析吧。”老毕掏出一支烟,慢悠悠地打上火。
“好吧,那我抛砖引玉,谈点儿不成熟的看法。我认为,这是一个强奸未遂引发的凶杀案件。”小陈看了大家一眼,说,“第一,从犯罪的诱因来看,死者生前是一个身材苗条、面目姣好的年轻女郎,这样一个美貌的女子独自住在一幢别墅里,很容易让一些对她抱有情欲幻想的男人想入非非。我们知道,如果一个男人十分渴望得到一个女人,在正常途径不能实现的情况下,他的欲望可能会淹没理智的堤坝,并不惜铤而走险,采取极端方式来占有这个女人。”
“这个女子确实很迷人,”朱大头表示赞同,“我们目前虽然没有这个女子生前的照片,但从调查的情况来看,她确实算得上是一个十分美貌的女郎。”
“第二,凶手和死者在卧室里发生了激烈打斗,为什么会打斗?最大的可能,就是凶手想和她发生性关系,但遭到了坚决拒绝,于是两人发生了抓扯和打斗。在生理欲望压抑得不到释放的情况下,凶手恼羞成怒并失去理智,从而杀害了死者。第三,从现场来看,别墅里目前只发现死者的手机下落不明,其他财产没有丢失的迹象,这就排除了入室盗窃的可能,从而也从另一个侧面印证了我的分析。”小陈说。
“那按照你的分析,凶手和死者生前应该是一种什么关系?”老毕不动声色地问。
“因为别墅的门是虚掩着的,而且其他地方没有翻墙入室的痕迹,这说明凶手是从别墅大门进去的。他能够做到这点,有可能是死者为其开的门,也有可能是他配有别墅的钥匙——凭我的直觉,死者开门的可能性最大,这说明凶手和死者生前的关系应该比较亲近。”
“那我们可以设身处地地想一下:一个独居别墅的年轻女子,既然肯在深夜开门,让一个比较亲近的男人进屋,那她还会拒绝这个男人提出的性要求吗?”朱大头提出异议。
“这……”小陈一下语塞了。
“当然,强奸未遂这种可能咱们也不能排除,这种想法最容易想到,也是最容易让人疏忽的。”老毕说,“最关键的是,咱们的分析要合乎情理,不能有明显的漏洞和偏差。”
“那会不会有这种可能:凶手和死者之间并没有亲密的关系,但他偷偷配有别墅的钥匙,悄悄开门进去呢?”小陈又提出了另一种观点,“死者当时可能睡着了,并不知晓凶手进屋,当她遭到侵犯醒来后,为了不让凶手得逞,于是与他展开了激烈搏斗。”
“既然死者发觉凶手进屋,并与之发生激烈搏斗,她为何不高声呼救呢?只要她一喊,凶手肯定会着慌。事实上,周围的邻居和当时在前边的两个保安都没听到喊声。”老毕摇了摇头,不同意小陈的这一分析。
汽车继续向前行驶,车厢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每个人都在分析着,思考着。
“我也谈谈我的看法吧。”朱大头打破了沉默,“我刚才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凶手连刺了死者十多刀,而且每一刀都刺在头部,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认为,除非对死者怀有深仇大恨,否则凶手下手不会如此之狠。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谁会对她有如此深仇大恨呢?咱们从保安口中也得知,和这个女子有来往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两人的关系十分可疑。我分析,这个女子很可能是这个男人包养的二奶,她的存在,使男人的老婆如芒刺在背,于是男人的老婆千方百计想除掉她。昨晚的凶杀案,很有可能就是男人的老婆干的。因为怀着强烈的仇恨心理,而且对女人的美貌十分嫉恨,所以每一刀都刺在了死者的头部,从而把整张脸划得支离破碎,不堪入目。”
“男人的老婆是凶手?”除了老毕,车厢里的人几乎同时一愣。
“这只是我的分析。”朱大头说,“凭我的直觉,只有女人杀女人,才会专往最漂亮的脸部下刀。这同时也说明,死者生前肯定给凶手的家庭造成了很大的裂痕,所以凶手才会下手如此残忍。”
“我觉得凶手是女人的说法有些欠妥。”小陈反驳道,“第一,卧室里发现的头发已经表明凶手是一个男人;第二,一个女人能够制服另一个女人,那这个女人必须有很大的力气才行,除非男人的老婆是个屠夫,否则她不可能轻易制服死者;第三,就算她能制服并杀害死者,但也不可能轻易逃出小区,咱们今天已经试过了,小区的围墙栅栏,女人在没有任何帮助的情况下,是不可能翻越出去的。”
“我并没有说凶手只有一个人。”朱大头轻咳一声说,“我觉得凶手应该至少有两个人,即至少有一个强壮男人作为帮凶,男人把死者制服后,真正的凶手才登场杀人。他们行凶后,在小区外面应该还有人接应,这样他们才能顺利地逃出小区。”
朱大头说完看着老毕,似乎在期待老毕的认同。
“大头的分析很有意思,至少给了我们这样的启发:一个刑侦人员,不但要具有严密的逻辑性,还应具有合乎情理的想象力,即在注重事实依据的同时,不就事论事,不局限固定思维。”老毕把头转向小黎说,“小黎,你也说说你的看法如何?”
“我和大头局长和小陈的观点都不尽相同,我认为这是一起情杀案件。”小黎轻轻说。
“噢,”老毕的眉尖跳动了一下,“说说你的理由。”
“我同意大头局长的分析,即死者是那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包养的二奶,因为像她那么年轻,不可能买得起价值数百万元的别墅,而且她深居简出,只与那个男人保持着来往,这说明他们的关系是不可告人的,他们都似乎在刻意躲避什么。在我看来,他们似乎是担心别人发现死者的行踪,从而惹来祸害。那么,到底是谁想祸害死者呢?刚才,大头局长说的那个观点我也赞同,即那个男人的老婆肯定不会容忍二奶的存在,如果知道了二奶的行踪,她有可能会采取报复行动。但除了她,我觉得还有一个人想采取报复行为。”
“你说的这个人,是死者曾经的男朋友?”老毕表现得很有兴趣。
“你说得太对了!我也正是这么想的:这个男人和死者曾经有过一段美好的恋爱,后来死者禁受不住物质的诱惑,当了别人的二奶。这个男人遭受重大打击,万念俱灰,但他又不甘心失败,于是想方设法找死者报复。死者为了躲避他,所以要求情人购置了这幢别墅,她一个人躲到了这里,不想还是被发现,并引来了这场可怕的凶杀。”小黎说完,目光静静地望着前方。
老毕还未说话,这时面包车嘎吱一声停了下来。
车上所有人都不禁一愣。
夜色中,“雪肤莱”三个霓虹灯大字显得艳丽而富贵,门前的大幅广告上,一个美丽女郎露出雪白后背,血红色的玫瑰堆积在她身上,显得妖艳妩媚。
“毕老,咱们的目的地到了。”江涛拉开车门,让老毕他们下了车。
虽然已经是晚上,但“雪肤莱”的大门口仍有客人进出,一个个打扮时尚新潮的女士从身边走过,一阵阵香气沁人心脾,令人情不自禁地遐想万千。
“这个美容美体中心占地数千平方米,内外装饰富丽堂皇,据说这里做一次美容美体的费用最高可达上万元。”江涛说,“我上午打电话时,顺便问了一下这里的情况,据服务人员介绍,到这里消费的女士大多数人都办了年卡,一般每月都会来二至五次。”
“小黎,你来过这里吗?”老毕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毕老,我每月就那点儿钱,敢来这里消费?再说,我经常在外风吹日晒,做了保养也没用啊。”小黎吐了吐舌头,做了一个无奈的表情。
几个人刚刚走进大厅,穿着套裙,长相清秀的前台经理便迎了上来。
“对不起,我们目前还没有开展男士美容服务,请你们在大厅坐好吗?”经理伸手拦住了老毕他们。
“你们老板呢?请协助我们调查一下。”老毕还未说话,江涛早拿出证件,在她面前晃了一下。
“抱歉,我们老板不在,有什么事情,你们尽管问我好了。”经理神色稍显惊慌,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是这样,我们想向你打听一个客户的情况,你能否找一个比较清静的地方呢?”老毕轻柔地说。
“好吧,请跟我来。”经理说着,将他们带进了一个空置的包间内。
“经常到你们这里来消费的顾客中,是不是有一位叫吴姐的女士?”刚刚坐下,朱大头便单刀直入地问。
“是的,我们中心对固定客户都建立了个人档案,确实有一位姓吴的女士,她长得很漂亮,对服务人员也比较客气,大家都叫她吴姐。”经理有些不安地说,“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今天上午有一位姓江的警察也打听过她的情况。”
“她被人杀害了!”老毕表情有些沉重地说,“希望你能配合我们,把你所知道的情况都告诉我们,好吗?”
“啊,她被人杀了?”经理的嘴张成了一个大大的“O”形,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是的,可能明天的各种报纸上,都会刊出她被害的新闻。”老毕说。
“真是太意外了,我们怎么都没想到她会出事。”经理表情有些难过。
“她叫什么名字?”稍停片刻后,老毕轻声问道。
“她的消费卡当时是我办的,在建立档案的时候,她只说自己姓吴,并留下了一个联系号码,但没有说出具体名字——我们这里一般也不会问客人的名字,除非客人主动说出来。”
“她到你们这里消费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半年了吧。刚开始她来做过两次美容,后来觉得我们的服务不错,于是办理了年卡。”
“她一个月大概到你们这里消费几次?”
“每个月两次。”
“能否把她消费的记录给我们看看?”
“好的。”经理说着,到前台去打印了一份客户消费清单。
老毕认真看了一会儿,问道:“昨天上午她给你们前台打过电话?”
“是的,她每次来消费前都会打电话问问。昨天她打了电话,听说服务人员有空,于是就来做了一个美容美体的全护理。”
“她在你们这里待了多久?是什么时间离开的呢?”
“全护理的时间比较长,她待了可能有四个多小时吧,中午吃饭都是我们打电话帮她订的外卖。我记得她走的时候,是下午一点半左右。”
“昨天给她做美容美体的是哪一位服务员,你能帮我们找找她来吗?”
“好的,请稍等。”
经理出去后不长时间,便领来了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大概是经理已告诉她吴姐被杀的消息,所以女孩显得既紧张又害怕。
“昨天你一直在上班吗?”
“是啊,只要不轮休,我每天都会上班。”
“你昨天给几个客人做过美容?”
“只做过两个,上午一个,下午一个。”
“上午是给一个叫吴姐的女士做的吗?”老毕逐渐切入正题。
“是的,当时正好我有空,于是经理就安排我给她做了。”
“昨天你们在一起差不多四个小时,在做美容的同时,你们聊天了吗?”
“聊了。”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圈有些微微发红。
“都聊了些什么?”
“她说她不久也要开一个美容院,还说叫我以后到她那里去做,哪知道她被人杀害了……她人很好,真的,而且又长得那么漂亮……”女孩低下头,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昨天她来你们这里,你有没有发现她与往日有什么不同?比如神态、说话的语气、心情等等。”老毕转头问一旁的经理。
“没有什么不同,昨天她好像心情不错,做完美容走的时候,还笑着主动跟我打了招呼……”
从“雪肤莱”出来后,老毕站在街边回头望了一眼那三个霓虹灯大字,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她美容的时间,和他来的时间差不多,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呢?”
“大头,我看时间已经有些晚了,咱们分头行动如何?”坐在车上,老毕对朱大头说,“我和小陈现在就打的到小区去,你带两个年轻人去城西超市调查。”
“毕老,还是我带队到小区吧,你和小陈今晚好好休息一下,明天集中精力破案。”朱大头说。
“你就不要同情我了,这个案件没有眉目,我怎么睡得着?还是你带两个年轻人去城西超市吧,我有烟和小陈陪着足矣。”老毕说着,摸出一支烟在手里弹了弹。
“毕老,你能否带上我?”小黎恳求,“我也觉得最大的疑点在现场,所以也想再去看看哩。”
“明天一早,你和大头局长过来就行了,今晚调查用不了那么多人。”老毕不肯答应。
“那我先送你们到小区吧。”江涛说着要掉转车头。
“不用了,我们打的,到时让大头报销车费就是了。”老毕微微一笑说,“小陈,咱们下车吧。”
目送朱大头他们的面包车融入滚滚车流后,老毕挥了挥手,指着旁边一家咖啡厅说:“小陈,你有没有雅兴,咱们去喝杯咖啡如何?”
“咖啡?”小陈愣了一下说,“咱们不是要到别墅去吗?”
“时间还早呢,”老毕笑笑说,“走吧,到里面坐坐,打个小盹,我估计今晚咱俩都别想睡觉了。”
“真是搞不懂。”小陈嘟囔一句,跟在老毕身后朝咖啡厅走去。
咖啡厅里的氛围十分温馨,橘黄色的灯光洒落四周,流水般的音乐在大厅里缓缓流淌,让人有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两人要了一个包间,老毕点了一杯浓浓的苦咖啡,全身放松地陷在沙发里,悠闲地吸起烟来。
“老毕,你葫芦里究竟装的啥药?”只有两人在场时,小陈又恢复了对老毕一贯的称呼。
“我不知道这次的判断对不对,所以不敢兴师动众,没让大头他们跟着。”老毕说,“有时破案的人太多了,反而会把我的思绪搞得很乱,所以我想找这么一个安静的地方,梳理一下头绪。”
“那我到大厅去喝咖啡,不打扰你了。”小陈说着,端起咖啡要走。
“稍等一下吧,现在时间还很充裕,我想听听你的分析。通过刚才在美容中心的调查,你有没有新的认识或发现?”老毕说。
“我觉得经理和那个女孩说的都是实话,从她们的讲述中,我们可以感觉死者昨天的行为十分正常,也就是说,她的死亡是一种突发行为,根本没有任何预见性。从这一点来说,我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她是被人强奸未遂而杀害的。”小陈喝了一口咖啡说。
“你能否根据推理,描述一下这个案件的过程呢?”老毕的眼睛眯了起来,很专注地看着小陈。
“很明显,死者昨天的心情很好,上午她到美容美体中心做了美容后,显得更加容光焕发。这样一个美艳的年轻女人,走到哪里,都会吸引男人的目光。咱们不妨设想:她在‘家家乐’超市购物时遇到了一个男人,这个男人早就对她垂涎三尺,并偷偷配了她别墅的钥匙,但一直苦于没有下手的机会。在看到美丽的梦中情人后,他终于按捺不住自己的欲望,于是深夜冒险进入小区——在这里,我补充一点,小王的同事一个月前看到的那个白影,很可能也是这个男人,但当时他进入小区后,却因没有别墅的钥匙而未能得逞。”小陈分析,“这次他有了钥匙,得以顺利进入屋内,想趁死者熟睡时实施奸淫行为。我猜想:他可能一开始就勒住了死者的喉咙,或者捂住了她的嘴,导致她不能叫喊。后来发生的事情,当然就是激烈打斗和残忍的杀害了。”
“你的分析,从理论上可以讲得过去,不过,那个男人是如何偷配到别墅钥匙的呢?”老毕仍然眯着眼睛。
“这个,我实在无法解释了。”小陈摸了摸后脑勺。
“当然,这个案件发生的时间很短,咱们掌握的信息还十分有限,所以对案件的分析有很大的局限性,问题的关键是那个女人的身份。”老毕又续上一支烟说,“不过,今天晚上,事情也许会有进一步的发展。”
“今天晚上会发生什么?你已经有把握了?”小陈有些吃惊。
“现在还不能说有把握。”老毕似乎有些疲倦了,他摆了摆手说,“你先休息一下,我也好好把自己的头脑梳理梳理。我感觉这一天来,脑袋里装的东西太多了,如果不及时把无用的信息清除掉,脑袋可能会爆炸呢。”
老毕说完,把手里的烟头掐灭,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小陈虽然感觉有些困倦,却毫无睡意,他轻轻掩上房门,走到大厅靠窗的一张沙发上坐了下来。透过落地窗户,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座流光溢彩、歌舞升平的城市。这是一个表面上繁华安详的夜晚,但小陈的内心却无法平静,那张支离破碎的面孔老是在他眼前晃动。从心里来说,他很同情那个美丽女人的遭遇,但潜意识里,他又对那个女人甘心依附于一个老男人而惋惜和不屑。
“怎么样,城市的夜色很美吧?”不知何时,老毕已经站在了小陈旁边,“我知道你心里一直在想那个案件,现在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发吧。”
“这么快就疏理好了?我感觉你比电脑删除垃圾文件还快啊!”小陈感叹道。
“这是正常的呀,人脑的运转速度,肯定是远远高于电脑了。”
两人走到街上,挥手拦了一辆的士,向小区方向驶去。
半个小时之后,他们在距离小区几百米远的地方下了车。
老毕在前头带路,他沿着小区围墙,直向树木茂密、漆黑阴森的小区后院摸去。
小陈愣了一下,赶紧跟上老毕的脚步。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在静寂得可怕的小路上摸索着前行。
夜已经很深了,周围的世界充溢着不可预知的黑暗,幽深的树林和荒芜的杂草,在夜色中显得狰狞可怖。风吹过树梢的声音,和树林深处偶尔传来的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使人不由自主地汗毛直竖。
“这里的环境,不用布景就可以拍恐怖片了。”老毕轻声说了一句,把手里的烟头顺手丢进了荒草中。
“咱们为什么非得从后院翻墙进去呢?走大门直接进去不行吗?”小陈觉得有些不能理解。
“走大门进去也可以,不过,我不想惊动门口的保安和小区里的居民。”老毕解释道,“从某种意义上说,咱们的行动保密性越高,取得的效果就会越好。再说,我不想惊动一个人……”
“谁?”小陈心里一个激灵,他下意识地看了看四周,身上突然有一种冷飕飕的感觉。
“这个人是咱们很想见到的,不过,目前我还是不大敢确定。”老毕在黑暗中停顿了一下说,“今天上午尸检初步结束后,他们把别墅里的现场已经清理干净了吗?”
“按照你的要求,已经全部清理好了:尸体已经运走,现场也请家政服务人员重新打扫了一遍,一切都和事发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好的。”老毕在黑暗中点了点头,说,“现在我站的这个位置,应该就是咱们上午翻越围墙的地方了,这样吧,咱们都不用帮忙,看能否在黑暗中顺利翻进小区。”
老毕说着,往上跳了一下,伸手抓住了一根钢栅栏,然后双脚一蹬爬上了墙头。
小陈也如法炮制,顺利地爬了上去。
墙头上的光线很差,小区路灯灯光透过树林间隙,将一块块奇异的细小光斑映照在围墙上;风吹动树梢,光斑随之晃动,使得围墙一带有一种奇异而神秘莫测的氛围。站在墙头,借助朦胧的光晕,可以看到小区后面的几幢别墅。那些黑白相间的房屋在树林的掩映下,静寂得可怕。
“小区里的人如果不特别留意,根本不会发现咱们站在墙头上。”老毕在墙头上站了一会儿,突然蹲下身子,两眼紧紧盯着一个方向。
“老毕,你发现什么了?”小陈有些紧张地问。
“你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能看到出事的那幢别墅吗?”老毕用手指着前方说。
“可以,看得很清楚啊。”小陈说,“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你再仔细看看,那幢别墅二楼的某个房间里,是不是有一个淡淡的光亮?”老毕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异常的光泽。
小陈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努力往前看去,果然看见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内,有一个淡蓝色的光点,光点十分微弱,但在深黑的夜色里,它发出的淡淡光亮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是怎么回事啊?”小陈惊讶地张大了嘴,“难道真如迷信所说,人死了之后,魂灵还会在原地停留一段时间?”
“可能是这样吧。”老毕轻声笑了一下,难抑兴奋地说,“咱们赶紧下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两人小心翼翼地下到地面,很快进入了树林之中。穿过树林,那幢出事的别墅便出现在两人眼前。奇怪的是,二楼的光亮忽然不见了。
“那个光亮为何不见了?难道真是鬼魂在作怪?”小陈感觉越发奇异。
“其实它并没有消失,刚才咱们是从墙头往下看,所以看见了它;现在咱们是从地面往楼上看,所以看不到了。”老毕说,“不过,它的颜色和亮度太奇怪了,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光亮呢?”
两人轻手轻脚地向别墅走去。越接近别墅,小陈感到神经越发紧张,手心里竟然冒出细汗。
别墅的大门出现在面前,但门已经锁上了。
小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上午在死者卧室里发现的门锁钥匙,一共两把,朱大头和小陈分别拿了一把。
门被轻轻打开了,屋里的黑暗瞬间将两人完全吞噬。
“别急!”老毕突然拉住了小陈的衣袖,吸了吸鼻子轻声说,“这屋里有一股异样的味道,应该有人来过,或者他现在正在这屋里,咱们得小心一点儿,免得和他发生不必要的冲突。”
“这是什么味道?我怎么没嗅出来呢?”小陈诧异地说。
“这种味道,应该是墨西哥烟草的味道,这是一种相当名贵的烟草,我活了一大把年纪,也只是去年在外地开会时,有人请我吸过一次。这种烟草味道很清淡,不吸烟的人,一般嗅不出来。”
“那咱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小陈有些不知所措。
“如果我没有猜错,他大概就在二楼那个发出亮光的房间,走吧,咱们这就去‘拜访’他。”老毕说着,轻轻向屋里走去。
两人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屋里的黑暗。里面的一切家具和摆设,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凶杀现场虽然已经清理过了,但一种说不出的恐怖气息依然笼罩着房间,那个发生命案的卧室门微微敞开着,从门口走过,小陈感觉有一股阴冷的风从里面灌出来,想到那张被划拉得支离破碎的脸,他有一种窒息般的恐惧。
尽管两人走得十分小心,但楠木楼梯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咔嗒声。一段并不长的楼梯,小陈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楼上的某个房间里,真的如老毕所说有一个人在里面吗?那个奇怪的亮光又是什么呢?小陈的思绪,像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一般转得很快,他不知道接下来要遭遇的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