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乘着公车向横滨海关前面的仓库街迸发。那时正好是下午五点多一点,搬卸货物的工作大体上结束了。周围没有什么人,眼前的道路显得很宽阔。这里既没有路灯,也没有窗户亮着灯,这一带马上会变成一片黑暗吧。
安藤向司机示意了一下。是在仓库街深处,有一个用砖建造的仓库一角处。车在装货作业区有升降装置的房檐底下停了下来。
“他在这样的地方吗?”大贯吃惊得问,“他在这里干什么?”
“您马上就知道了。”
三人从车上下来,站在微暗的仓库街道上。
大贯衔起了烟。安藤将双臂抱在胸前靠在汽车的发动机盖上,看来还得等会儿。山胁顺三从装薄荷清凉糖的小盒子里取出几粒放进嘴里。
不一会儿从远处传来了蜜蜂呜叫的声音,很快便辨别出那是发动机的声音。
山胁和大贯朝着发出声音的地方望去。声音从一排排的古老仓库的对面大码头方向传来,突然从前面拐角飞出来一道光,好像是摩托车,后面紧跟着还有一辆。两台摩托车像是在比赛似的疾驰而来。三人闪到了仓库边上。
疾驰的摩托车在山胁他们面前急速刹车。车轮和沙砾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摩托车向下倾斜好像要倒了似的。坐在摩托车上的男人非常熟练地操纵着,调整了一下姿势,把车停了下来。
后面的车也减速,在稍远处停了下来。
打头的骑摩托车的男人戴着飞行帽和飞行眼镜,穿着磨损了的旧皮夹克,脖子上系的白色围巾看起来像是战斗机飞行员专用的。
男子把眼镜推到头顶,笑着对安藤说:“出什么事了,中队长?你现在不是应该在Blue Mucs吗?”
“找你有事。”安藤说,“你停个车都这么鲁莽,谁还敢用你啊?”
“还不是让戴着军功章的军服给吓了一跳啊。”
男子关掉发动机从摩托车上下来站到边上。
“这是乾空曹吗?”山胁顺三望着眼前这个男人。那是一张被晒黑的、精干的脸。身体结实,胸肌发达,洋溢着生气,仿佛要把身上穿的皮夹克撑破似的。和安藤大尉粗犷的、大大咧咧的气质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就是乾。”安藤对大贯少佐说。
大贯挺直了腰站在原地,眼睛从镜片后面注视着乾一空曹。是在衡量他的价值吗?虽说通过资料大体就能确定人选了,安藤也已经通过了面试。不过乾一究竟符不符合大贯的标准,这还难说。
“乾,”安藤又对摩托车男说,“这位是海军省副官大贯少佐,专门为了我们而来的。”
乾的脸色沉了下来:“还是上次的事情吗?我还以为已经结束了呢。”
大贯少佐问乾:“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比赛。”乾淡淡地说,并没有向大贯敬礼的意思,“在飙车。”
“在娱乐吗?”
“没有人给我们支付奖金。”
“汽油是用在这上面的吗?”
山胁慌张地上前。山胁的工作就是让这位严肃的军官不再说话。不管是音乐还是坐骑都不是大贯感兴趣的。对于陆军来说这倒也不稀奇,可是在海军里像这么刻板的人还是比较稀有的,到此为止副官的任务或许可以说已经圆满完成了。
山胁说:“我是海军省书记官,名叫山胁。到这里是为了传达一项重大任务,你现在有时间和我们谈谈吗?”
乾并没有回答,而是望着山胁和大贯。在山胁看来,乾根本没把他们当回事。他没有说话,却哼着鼻子笑了一下。
“乾,是正事。”安藤责备似的说,“不要通过肩章评判一个人。”
乾点了点头,对后面的那个人摆了摆手叫他回去。男子踩着摩托车的踏板启动发动机,掉了个头走远了。
乾面向大贯露出一丝冷笑,摘下了拳击手套。
山胁随即不安起来。乾的言谈举止表现出强烈的叛逆和自暴自弃,仿佛是在期待着受处分一样。除了刚才的安藤,山胁还没见过如此对待上级军官的军人。说到安藤还可以用酒精作用来解释,可是从乾的态度看来,好像已经断定自己的海军军人生涯要结束了似的。
大贯用严肃的口吻说:“听着,乾空曹。我知道你们都曾隶属于军队上层,在支那执行任务期间肯定也有很多疑问至今没想明白,但是,我今天在这里并不是要听你们的牢骚,也不是来苦口婆心给你们解释本省事务政策的。我既不代表政府,也不代表海军省。这一点不要搞错了。”
乾耸了下肩。
大贯继续说:“我来到这里是为了向你们二位传达新的任务,当然,我也完全可以找别的飞行员来代替你们。不过如果你们错过这次任务的话,恐怕会终身遗憾的,别再耍孩子脾气了。如果你们不听劝告,还要继续这样的话,我会跟你们奉陪到底,我在这方面也不是吃素的。”
安藤在大贯的后面说:“这是真的,乾。少佐一拳把我给打醒了。让我的心情豁然开朗,我对红房子的看法有些改变了。”
“中队长……”乾睁大了眼睛,“怎么可以就这么算了呢?”
“这个账先记着,所以你还是听听怎么说。顺便说一下,在这次行动中要和你搭档还是我提议的昵。”
乾的脸上开始焕发出生气。
“中队长你这么说的话,就是我们还能开飞机喽。”
大贯说:“是零式战机。”
乾把脸转向大贯说:“副官,我开,如果能继续驾驶零式战机的话,即使把我贬为四等兵也没关系。那么,这次是去哪里呢?是满洲,还是法属印度?”
“很远的地方。而且,路途危险。”
“请别卖关子了。即使是北极我也不怕,到底是哪里?”
“柏林。”
“您说,是哪里?”
大贯又说了一遍:“柏林。”
乾把脸转向安藤问道:“那里……飞得到吗?”
“可能需要几天时间。”安藤说。
“您说的危险是怎么回事?”
“半路上英国空军在那里候着呢。”
乾一空曹突然站得笔直,双脚并拢向大贯敬了个礼。
“副官,我已经说过了。请务必把这次任务交给我,不要取消任务。”
大贯露出为难的神色。他们的反应和前不久的远田大尉完全是天壤之别。如果远田大尉是海军飞行员的一般代表的话,那么这两个男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大贯担心似的问道:“是什么样的线路,什么样的计划,你还都没有问就答应了吗?”
“是的。”乾回答,“您为什么这样问呢?”
“哦,没什么。”大贯少佐摇了摇头,“我还有很多话要和你们说,都给我好好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