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印度斯坦平原后已经飞行了一个小时了吧。在这段时间内,战斗机飞过了数条河流。有的河流自东向西滔滔不绝;有的河流从北部的卡西山地流至平原,与其余的支流合流。气势宏大的河流,某些部分由南向北流,其余的部分由西向东在大地上蜿蜒翻腾。
数不胜数的沼泽和湿地在眼前一闪而过,无以计数的村落在身后越行越远。水田地带广阔无垠,像茶叶种植园这样地势起伏的土地亦连绵不绝。破落的寺院和圆顶的塔也闯入了视野。
终于出现了一条水量丰沛的河流,岸南好像铺着铁路。径直沿着河流左侧继续飞行,便看到了一个规模较大的城市。
是迈门辛还是夏马鲁布尔呢?
无法判断。不管怎样,肯定是其中的一个。位于大河南岸、有铁路贯穿的城市,除此之外附近再也没有。如果从戈布多布湖上空向正西方飞行的话,在一度的误差范围内肯定会通过其中一个城市的上空。
安藤确认了下地图,现在的目标是亚穆纳河。亚穆纳河是恒河的支流,是条在有些地方河宽能达到二十公里的大河。目标代用飞机场就在那条亚穆纳河中流的西拉吉纲吉镇的郊外。原计划是在卡西山地的西端往南近距离飞行、到达亚穆纳河,再沿亚穆纳河往南飞行。
按照地图,一条名叫布拉马普特拉的河流在亚穆纳河的东侧,从印度斯坦平原的西北贯穿东南。虽然不如亚穆纳河那般气势恢宏,但在日本人看来也是条相当大的河流。迈门辛和夏马鲁布尔都在布拉马普特拉河的流域之内。这么说来,刚才的城市肯定是这其中的一个。
安藤将油门打开了几分。不管怎么样,只要在大城市边缘,都该极速通过。
城市消失在了身后,前方又出现了一条大河。河宽大概接近两百米吧。看上去比布拉马普特拉河更大。这就是亚穆纳河吗?但是总觉得经过城市后到达亚穆纳河的时间太短了。如果刚才的城市是迈门辛的话,距亚穆纳河大约六十公里。如果是夏马鲁布尔的话,距亚穆纳河约三十公里。不可能两三分钟就能到达。
凝神一看,遥远的前方有条白光闪闪的线。或许那才是亚穆纳河。
飞到近前,才发现那条白色的线是条比布拉马普特拉河还小的河流。
如此一来,刚才的那条河才是亚穆纳河吧。
“好像飞过头了。”安藤对乾说道,“也许刚才那条水量丰沛的河才是亚穆纳河。飞回去!”
“明白了。”乾答道。
安藤右旋转弯,没飞几分钟就回到了刚才通过的河流上空。水面像描画着弧形般从上跳跃到南方。这一看,马上就明白了这个看上去像河流的东西只不过是一个长大的沼泽,它的中间被切断了,形成了一个古老的弯曲痕迹。
“乾,”安藤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误认了目标河流。亚穆纳河好像还在前面。”
乾回答道:“地文航行就拜托中队长了。请您带路。”
“转回头。再向西航行。”
那片沼泽已抛在了身后,二人再次向西航行。飞行了十分钟左右,再次看到了一条大河,它由右手前方流向左手方向。
安藤看了眼指南针,吓了一跳。针一直动着,停不下来。完全无法判断自己的飞机是向西,还是向北。
“乾,指南针有点不对劲。”安藤说道,“我们在向什么方向飞?”
“我的也是。”乾不安地回答道,“指针疯了一样一圈接一圈地转着。”
“原计划是向西飞的,但刚才来来回回的,没有方向感了。”
“中队长这么说我很为难。前面那条大河不是亚穆纳河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安藤再次看了眼前方的河流。河流中间浮着几个大型沙洲,河流宽幅确实有数公里宽。“左首九点钟方向是南。我们正面对着西方呢。”
“机场是在南方吧?”
“嗯。在河流上空向左旋转,沿着河流飞吧!”
他们在沙洲上空左倾机体,向左大幅度旋转,一边降低高度一边看着水面。蜿蜒流淌的亚穆纳河闪着银白色的光,水面如镜,仿佛没有流动一般,不由得让人联想到了扬子江下游。这确实是大陆才有的大河气势。一艘如同小驳船一样的船逆流而行。河流左岸有个小城镇。
两架战斗机以约一千米的高度沿河持续飞行。
安藤看着地图来确认机场的位置。如果地图可信的话,河流应该是中部逐渐变细,两端很宽,能怀拥数个沙洲。但是这里是洪水频发的东孟加拉州,河流的形状或许有了很大改变,单单依靠从上空看到的河流形状来判断所处的位置是危险的。或许为了进一步确定位置,应该继续向前飞行。
“中队长,我们,或许……”乾说道。
“怎么了?”安藤问道。
“我们会不会正面朝上游方向飞行?”
“指南针恢复正常了吗?”
“没有。但是河流的流向是哪个方向,我们并不清楚。会不会飞反了?”
“前进的方向是下游。”
“您是怎么判定的?”
“看看下面的沙洲。别看大的,最好看河流中间的小沙洲。”
“我看是看了,但是能看出什么昵?”
“沙洲尖的一端是下游。上游的沙洲形状呈圆形。这是从扬子江得来的经验。”
“明白了。”
两架战斗机沿着时细时宽的亚穆纳河向南飞行,也就是说持续向下游飞行。是渡船吧。一艘动力船留下了翻腾的雪白航线,将河面横刀切断。甲板上的男人们仰望着天空。虽说安藤认为他们不可能看清楚印在机体和主翼上的太阳标志,但也不由得祈祷船客中不要有官吏和英国人。
看了下时钟,自离陆起已过了六个小时,就连安藤都感觉到了些许不安。这是以前没来过的机场,而且是没有飞行跑道的代用机场。自己能够顺利找到吗?如果没有飞行跑道,航空标识灯和飞行跑道尽头标识肯定也不会有。世界上不管在哪儿都长得很像的航空管制塔呀航空指挥所呀这样的建筑也没有,有着宽叶香蒲穗形或者是扁平开阔大门的机库也没有。能不能看到和周围的水田或者菜地区分开来的东西呢,即使是一架飞机也行。只要看到有广场停着飞机就能明白那儿是机场。
就这样持续飞行了相当长的时间,乾又用电话说道:“中队长,您能看到前方两点钟方向吗?”
“怎么了?”安藤看着那个方向问道。
“能看到白色的箭头哦。不,应该说能看到像箭头那样的白色标记。”
什么都看不见。前方两点钟方向,只有浑然一体的绿色平原,氤氲着水汽,就如同日本七月份的田园风光。在风中摇曳的那抹浓翠是竹林吧?
正这么浮想联翩之时,发现右前方平坦的土地上确实画着白色线条,在这个距离就能看到的相当粗大的线条,好像是指示飞行跑道与进入路径的箭头。
“真是个有眼力的男人啊!”安藤感叹道。
“请您在部队里别这么吹捧。我可不想当轮班的监视哨兵。”乾说道。
“暂且在箭头上方低空飞行。没有问题的话再反向、顺着河流的上游方向着陆。”
安藤降低了高度,向箭头飞去。马上就发现了箭头是画在一片宽广的草地边缘上的。看上去好像是铺着的白色石头。
草地如果不是个公园的话就是足球竞技场。周围覆盖着低矮的灌木,使得场地看上去比周围要高。在草地的一角好像有几个人的身影和跑道。有一个男人两手在空中画着大大的圆。虽然不熟悉东孟加拉的风俗,但双手画圈这个动作,一般不是代表危险或拒绝含义的手势。安藤以距飞行跑道二十米的高度,尽可能放缓速度飞行。
两个男人展开了一块很大的白布,白布中心有个些许歪着的红太阳。看来是准备用它作为日本国旗。
确实如此,这里是目标所在地。
用于着陆的飞行跑道长约四百米,前后无高大树木和障碍物,对于零式战机的着陆离陆来说,这段距离足够了。
在飞行跑道上端急剧上升、调头,再次回到机场北部。
“乾,怎么样?”安藤问道,“比空母的着陆甲板要长一点,能行吗?”
“如果还有别的甲板的话,我就去那边。”乾回答道,“我拜见了中队长的着陆后,试一下。”
安藤将战机上升少许,放下机脚。指示灯由红变黄,然后变绿。机体受到了大气的抵触。
“乾,帮我看看机脚,出来了吗?”
“出来了。”乾确认了一下机脚。
乾的飞机迅捷地出现在了安藤的左前方。机翼下面折叠的机脚正在慢慢张开。
“你的机脚看上去也没问题。”
互相确认了机脚的情形后,安藤再次矫正航向,对准箭头,逐渐减速,直至其以惯性向前滑行。当箭头消失在机体之下时,安藤慎重地采取了尾轮着地、机首抬升的姿势。
前轮接触地面的瞬间被一度反弹,在草地上横着滑行了一段距离后停了下来。
安藤迅速地将防风玻璃调整到后面,将座位升起。草地边沿一栋英国民宅式样的小屋映入眼帘。首先必须要为乾让出飞行跑道。飞行员应该是可以到达小屋的旁边的吧。安藤操纵着战斗机向小屋滑去。
正在小屋旁关闭主断器时,一个年约三十、额头宽阔的男子跑了过来。他仰视着操纵席上的安藤说道:“欢迎来到东孟加拉!”
身后乾的飞机正在着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