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城叔叔明天就出院了吧?”
凰介与亚纪坐在回程的巴士上。
“嗯,我想去医院接他。”
凰介偷偷望向隔壁的亚纪。右手臂以白布吊挂的亚纪,正将头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望向窗外。
“去接他……,然后呢?”
“我打算跟他一起回家。”
凰介吃了一惊。
“这么说,你不打算住我家了?”
“我不想一直给你们添麻烦,明天就回去。而且既然我爸的奇怪举动是吃药的关系,应该没什么好怕的。”
“可是,跟水城叔叔住在一起的话,又会……”
此时,亚纪转头望向凰介。
“凰介,我想你可能搞错了。”
“什么?”
“上次在公园跟你说的那件事……,你以为对我做出那种事的人是我爸,对吧?”
没错。既然亚纪说是在家里被欺负的,那施暴者怎么想也只有水城,而且亚纪不把施暴者的名字告诉凰介,一定也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父亲。凰介一直这么认为。
“不是吗……”
“才不是呢,不是爸爸。”
“那到底是谁?”
亚纪紧闭双唇,好一阵子凝视着凰介的眼睛。曾经有两次,她的嘴唇微启,似乎想说什么,但一直到最后,她还是没说出任何一个名字。
“我不认为……”
亚纪如此喃喃说道,又将视线移回窗外。
“凰介最好还是别知道,绝对不要知道,所以我上次在公园才没说。”
凰介没办法再追问下去了。亚纪重复说出的那句“最好还是别知道”,就像一团黑色泥浆,逐渐灌满了凰介的胸口。
“如果是小孩子,可以选择将痛苦经验尘封在记忆深处,如此一来即可避免精神受到伤害。”
刚才,田地在诊疗室里是这么说的。两年前,亚纪的心中一定也发生了同样的现象。身体连续两次遭到他人玩弄的亚纪,曾经将这些经验尘封在记忆深处,完全将之遗忘。但是……
“运动会那天……又让我想起来了……”
基于某些原因,亚纪又回想起这些往事。
“如果在现实中再度看到同样的东西,有时候会让遗忘的记忆再度浮现呢。”
那一天,亚纪一定又被谁怎么样了,或者差一点又被怎么样了。
是谁?到底是谁对亚纪做了那种事?最好还是别知道?为什么凰介最好不要知道?
“呐……”
凰介朝亚纪发话。亚纪全身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嘴唇微启,细微的呼吸声从双唇透出。看来是睡着了。昨天晚上,田地在电话中说明了洋一郎及水城的状况之后,亚纪与凰介都担心得睡不着觉,两人坐在客厅的地板上,一句话也没说,就这么默默地想着心事。一直到了快天亮,两人才上床就寝。但是,躺在床上的凰介依然凝视着天花板无法入眠,可说是整晚也没合眼,相信亚纪的情况也是如此吧。
看着亚纪的侧脸,凰介也突然感到一阵睡意,眼皮逐渐遮蔽了眼睛,视线越来越昏暗。离下车的站牌还有几站呢?睡一下,应该不要紧吧……
凰介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亚纪正在摇晃自己的肩膀。
“下车啦。”
亚纪的脸上带着笑容。凰介在座位上挺起上半身,将手肘靠在扶手上。此时,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停止了原本的动作,为了不让脑海中的想法流失,他很慎重地回想……,从一开始,按部就班地回想……
“能不能……告诉我一件事?”
凰介感觉说话的声音完全不像自己的声音。
“咦?可是,我们得下车了。”
“别担心,只是很简单的问题。”凰介问亚纪:“那天晚上……,惠阿姨过世的那天晚上,水城叔叔一直待在研究大楼吗?”
“嗯,就我所知,好像是这样。”
“他一次也没回家?”
“没有。”
“真的?”
凰介凝视着亚纪的眼睛。亚纪轻轻点点头。
“他没回家。”
一块块零碎的回忆片段在凰介的脑海中不停地旋转——深夜中听到的风扇运转声、消失的浅蓝色头带、洋一郎吃的浅蓝色药丸、威士忌瓶子底下的简短遗书、残留在惠手腕上的切割伤、亚纪的车祸……
以及……
“昨晚是不是有地震?”
没错,就是那句话。
“爸昨晚睡觉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像在摇晃。”
那根本不是地震。
“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凰介对亚纪说道:“今天晚上,我想到那栋研究大楼看一下,你能不能陪我?”
“研究大楼?今天晚上?”
亚纪诧异地望着凰介。
“对,今天晚上。明天你就要回家了吧?所以只有今晚可以一起去,只有今天晚上。”
凰介不想再当个“需要被保护的人”。
他决定以自己的意志采取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