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大惊,浮玉王大惊,唯独皇帝不惊,见长剑当胸刺来狩元帝甚至连躲避的意思的都没有,抬手怒指“猎户”口中厉声叱咤:“该死!”
话脱口,人出袖!
皇袍大袖中,一头杀猕大步跨出!显身时不过三寸高矮玩偶似的东西,落地后已然化作常人身形,着黑袍、戴红帽,苏景以前尚无机会得见的、由第一代跨界驭人尸身经百生百死万载精炼的驭人、凶神。
“老人家”的图谋已到了关键时刻,这时候自不想天下纷乱,要想世间平稳就要倚仗皇廷天子,是以老人家特意又派来一头凶神,不理其他只贴身卫护狩元。
袖中藏了一头凶神防身,皇帝自然不惊不怕。
“猎户”手中剑未及帝、王要害,凶神拳头业已轰到了刺客的面门,哪里还躲避得开,嘭一声闷响,大好头颅爆碎开来。
人头破碎了,不过寥寥血光……碎了的不止脑袋,“猎户”整个人都爆了,七尺壮汉,才一捧鲜血。和小孩子玩水,用手掌捧起来、撩出去的规模差不多,只不过那点血液浓稠异常、几近凝固。
红顶凶神目中凶光乍现,想也不想双手猛抄,将“猎户”爆身后散出的鲜血尽数纳入双掌,下一刻凶神手掌炽红如烙,浓血落入其掌立刻腾起焦臭黑烟,“吱吱”惨叫自烟中缭绕。红顶凶神笑容阴森,区区血遁小术,如何逃得脱他的掌心。
但冷笑才一绽放,红顶凶神面色又是一变,急急转身!
同个瞬间,“啪”一声掌击声音响起……刚刚,刺客伏诛,手中双剑没了把持,掉落在地,但双剑落地后又诡异弹起,自下而上一挥如电,逆斩狩元与浮玉!
两个杀猕贵人也有一身好修为,惊变之之中及时结印退身,避过奇袭。浮玉王心中怦怦乱跳,躲过一劫颇为吃力;但皇帝那边,刺杀未完!
逆斩一剑被皇帝避开了,不过还有一道影子:剑的影子,倏然斜刺,刁钻且全无声息,刺向皇帝脸颊。
皇帝再躲避已然来不及,三目圆睁猛开口,一道猩红光芒自舌下射出!猩红光芒不是什么法器宝物,而是他毕生修行凝化的一口法源真罡!束元成罡、罡化血剑,正正迎击影剑。
双剑交击全无声息,同时化归乌有。
那柄影剑并非无根之刃,它是被人握在手中的。影剑碎,执剑人现身,正是那个刺客猎户……身影两化,一化精血一捧藏蕴心识三道,绽气意惑强敌;二化剑下影,真身入影身再以影身执影剑!此乃纷繁术,内中掺杂了天魔飞血之遁、阴阳天乌穿变、阳身归虚与鬼魄还阳秘术,但到头来仍是:剑术!
得自忠义天魔秦吹指点,请屠晚接解下锐魂一线,再融以破境所得本命神通,如此仍无法成术,又特意花去大把香火跟尤朗峥买了三十根头发:七十三链的头发。这才炼成了一剑和配以这一剑的剑法,无以名之,小师叔左思右想终得灵感:既然这一剑最初得自忠义天魔的指点,那便唤其作:忠义一剑!
那时候,离山小谷中,陪苏景炼剑、打磨这一式剑法的驭人归仙初闻此名,一度瞪大三目:如此诡怪刁钻、须得自伤其身才能施展出的一剑,邪佞阴狠毒辣卑鄙占全了,居然叫作“忠义一剑”?
忠义一剑,正配忠义之人!
这一剑确是伤身,既有魔家飞血遁,怎能不伤身?是为正道人所不齿的偏佞法门。
剑法大好,只可惜,忠义一剑实在难练,且剑法成形之后习练一次就得自伤一次,到现在苏景也未能练习纯熟,这才被皇帝逃过了必杀一击。
剑法自伤,“猎户”目光黯淡,身体难受和功败垂成;狩元帝一口纯罡吞吐,几乎抽尽体内所有力气,虚脱边缘。
两人皆无力,不过刺客的状况比起皇帝还要好上一点点:狩元帝没力气动了,刺客还能勉强挥手。
刺客挥手了,皇帝躲不开……忠义一剑,白驹过隙,红顶凶神转回身来时,正看见皇帝挨了猎户一耳光。
那位名满中土的小师叔,打人耳光的本事比起剑术又如何,那是他的绝学啊。
耳光不重,皇帝都未踉跄,耳光响亮,人人都听得清楚。
凶神暴怒!
不等其发威,猎户身上忽然腾起血腥光芒,其声凄厉如刀剑崩断:“剑魔解血!”咆哮未落,只见重重血气中猛然射出煌煌金光,笼罩了整座院落!
刹那暴怒变惊骇,舍命换来凶杀厉劫的法术各圆皆有,凶神岂能不知厉害。算上最初那一次,凶神已经死过一百零一次了,他们才不怕死,但护佑皇帝是“老人家”的严命,万万不敢怠慢。
凶神变势、自扑杀刺客改作保护皇帝,张双臂保住皇帝一飞冲天去!
脚下,眼中,迅速变小的皇宫内院,想象中的巨响暴鸣并未传来。
又血光又金光,恶狠狠片刻闪烁过后,剑术惊仙的猎户刺客消失不见了。
人没了。
消失地方只剩一枚青木铃铛,在地上轻轻滚、滚,滚……
虚惊一场,什么解血解剑,最最浅薄不过的障眼法而已。
在场这么多精修之人,甚至连百生百死百世成孽的凶神都被吓到了?便是这一个“吓”字,就因为之前一道道剑法神鬼莫测,一次次刺杀惊心动魄,真真正正证明了刺客的实力!神仙打个喷嚏,凡人一片哭喊跪拜,一样的道理了。所以最最浅薄的障眼法,亦能完美收官!
没人敢去碰那枚铃铛。
直到重新落地后,红顶凶神将皇帝交于众多侍卫守护,自己迈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捡起了铃铛。
仔细以灵识、真元探过,确定了这只是最最普通的存声法器。若是其他侍卫拾起此物,断不敢自作主张,可红顶凶神不知是因尸煞出身忘了规矩还是自居老祖宗的身份不把晚辈放在眼里,并未去问皇帝的意思,手上用力捏碎了铃铛:哈哈哈哈哈哈……霍然一阵大笑响亮,便如痴心汉子睡到了心仪婆娘;便如苦读之人一举得中功名;便如只剩一条裤子的烂赌鬼一把翻身……怎么就那么开心那么得意!
笑声过后,另有三字箴言。驭界言语与中土差异极大,刺客留在铃中的最后三个字,若通译成中土喊话是两个字:傻逼。
明知铃铛里不可能有好话,还要捏碎来听听,这些驭人不是傻……是什么!
且今日一战,“藏金”起手,正宗无双城的传承!堂堂天宗,毁于杀猕之手,苏景刺杀六耳帝王,无论成功与否,都一定、一定、一定会替污口慧心的戚弘丁骂上这群怪物一句。
小师叔不骂脏话的,他替戚城主骂人。
皇帝脸色铁青,浮玉王一样面色难看,但还是低声问皇兄:“要不要通知老人家……”
皇帝目光染血:“还嫌不够丢人么?还想再被训斥一顿么!”
是夜,宫中乱成一团,或布防或追凶,群臣听说宫内闹了刺客急忙赶来护驾……
驭皇宫地下深处,另有一座王宫,阿骨王墟。最后的障眼法、遁身术,苏景唤出王宫退入其中。瞑目王说过,老十四的修为尚浅薄,凭此宫还躲不开“浮玉混沌”的杀灭。
但这宫殿到底也是神君钦赐,躲不开法阵轰袭是一回事,悄然生于地心供苏景退入、至少上面那些驭人修家还追查不到。
一入阿骨王墟,众人都自洞天内跳出,苏景解去叶非丢下的那张猎户画皮,露出了本来面目。他面色苍白却哈哈大笑,笑没几声身子软了,三尸蜂侨不听都不由自主伸手去扶,苏景选了自家娘子怀中跌坐,软软暖暖的怀抱。
其他无妨,就是忠义一剑伤身,再就是全神投入、精神消耗得厉害。
可再如何疲乏,心里那份畅快也抑制不住!修行至今大小斗战无数,论及酣畅淋漓,非今日莫属!
何以如此抒怀?只因苏景爱剑。
前段时间,他在离山精修斗战,剑术是为重中之重,而他心中养存剑意、斗法经验无数、绕妖丹得智慧花开、破无量再添明慧心境,以前几百年里积累得足够多了,一旦专心钻研下去,剑术突飞急进!
陆老祖修剑,专参一式剑法,越明悟剑法越生衍,直到最后得到烙印其法修、慧根、心性、等等毕生修行痕迹的寒月天河剑法。其实不止九祖,天下剑修几乎都是如此,以一变生万变。
苏景不是,跳脱心性,哪一剑都爱,剑上有什么灵感都不舍得丢弃,如此本为剑修不大不小的忌讳,可是莫忘了、他有屠晚藏身他还有心神十立,驳杂广纳、他有这个本钱。
既然能样样精,为何还要守一不杂?今日苏景不过六百岁,初入元神境界,假以时日焉知他的剑法不会以万变归一变!
在离山时,问同门、问判官、问天魔、问和尚,钻研本门剑法、研读无双传承,还总要对大小两位师娘的剑法做一番回味参详,再缠住那个精修剑术的驭人归仙讲剑、解剑、试剑……一式又一式的剑法,杀招守招花招什么都有!
到了这个敌人地方后,本就想着要好好试炼一番,不过之前他真正出手的机会并不多,还没来得及施展……叶非先施展了,当时苏景就觉得眼睛发热手里发痒了。
值得一提的,叶非动剑对付墨十一的时候,三尸大言不惭,说叶非的剑“杂而不纯”,其实但要以“杂”相论,苏景甩叶非六千八百里。
叶非的剑多,但万变不离其宗;苏景是一剑一变,何况他的剑也不少,点睛时一下子就甩出来三百柄……
藏金,宿器,换刃,冥王不动,点睛,游刃,忠义一剑,第一次与驭皇打交道,苏景展露七剑,赚来一记响亮耳光。
苏景痛快,再就是:这才是第一次见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