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儿有其师尊……有姥姥以命竹为她亲手炼制的替身傀儡;我知道此事后,为她增加一道雷霆之力,唯有面临生死危机,方可在傀儡死亡为代价激发,反击杀死它的人。只是我没想到,莲儿竟然将其取了出来,藏在椅子里。”
五雷声音有些感慨,说道:“莲儿能找出激发雷霆之法,悟性之强堪称绝世。这件事情,我不会怪她。”
大先生寒声说道:“命竹?替身傀儡?傀儡一死,命竹也就变成死竹,谁也查不出半点痕迹。说来说去不过一句话,死无对证!”
五雷平静摇头,说道:“莲儿并没有死,剑尊若要求证,只待我将她救治苏醒后,一切自然明了。”
“……”
大先生想反驳,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假如事情像五雷所说的那样,夜莲等若将替死傀儡当成法宝使用,这是谁都无法阻止的事情。可问题是,这样算不算五雷的责任?
算,好像不太说得过去;不算,大先生更觉得说不过去;不论算与不算,眼下的局面又该怎么算?大先生脑海一片混乱,冲口说道:“照你的意思,即使夜莲没有这样做,萧十三郎击败了她,也会承担神雷反击。你是不是想说,这场比斗,萧十三郎根本没有胜机?”
五雷平静说道:“如果他想杀死莲儿,就没有获胜的机会。”
听起来有些矛盾的话,却是最符合逻辑的事实。假如十三郎不以杀死为目标,便可轻松击败夜莲,假如他要下杀手,无论夜莲有没有设置陷阱,无非一个主动一个被动,结局都是注定。
现在的结果是,常理上讲十三郎断无活命的机会,夜莲伤势虽重,毕竟还没有死。然而归根结底,夜莲所用的都不是她所能掌握的力量,也就是说,那不是她的真本事。如此一来,这场比斗该怎么算?
沉寂中,院长说道:“罢了罢了,去把夜莲救下再说。”
老人神色也有唏嘘,说道:“难怪她一直不肯离开座椅,原来是因为这个……”
替身傀儡既不是分身也不是法宝,离开身体稍远便会不容于天道,夜莲苦心谋划,无非是不愿承受十三郎的反击或者攻击。只是结果没有如愿,终究落得个残疾欲死的结局。
五雷说道:“弟子也是此时才明白,莲儿早有此种准备,只可惜……”
大先生寒声道:“只可惜,她虽然苦心设计,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杀劫。”
五雷平静回应道:“莲儿并没有死。”
他转过身,说道:“请师尊宣布,此战的胜负结果。”
……
“胜负结果?”
大先生冷到极致的声音说道:“难不成你认为夜莲赢了这次大比?齐旻啊齐旻,要不要你亲自上场,与道院学子同台竞技?”
这话无疑是讥讽,夜莲用五雷的招牌神通击败十三郎,传出去恐怕不是什么光彩事。就如大先生所说的那样,干脆五雷自己上,保证所向披靡。
五雷的目光没有看向大先生,只对院长说道:“请师尊裁断。”
“……”
院长好似没有听到他们的话,目光径直投向战场,又不肯亲自去查看,只是一味等待。
战场上,十三郎与夜莲周围各自围着不少人,比较起来,夜莲的情形明显惨得多,处理起来却甚是方便;反之十三郎身边聚集了包括两大尊者在内的众多高人,竟一时没个结论,好生令人不解。
院长在空中看着这一幕,目光中忧虑渐渐散去,扬声道:“究竟怎样了?”
五雷意识到什么,神情慢慢起了变化。
大先生也意识到什么,神情慢慢有了变化。
……
“萧十三郎的状态有些奇异,弟子等难以判断,不如着雷尊……”
廖湘眉的话没有说完,所有人都明白后面是什么且都认为很有道理;十三郎被叱念神雷所伤,如要救治,五雷便是最合适的人选。
就连五雷自己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只待院长发令。
只有一个人不这么想。
院长说道:“既然没死,带回去慢慢调养就好,这件事情,就交给你来办。”
老人回身对五雷说道:“夜莲胜之不武,但她毕竟获得先机,况且萧十三郎能否活下来还是未知数,假若大比获胜的是一个死人,于道院声誉也有损。”
“如判夜莲负,想必你不会心服。”
五雷沉默不语,大先生愕然不知所谓,心里想这种事情难道还有和事佬可做,老师未免异想天开。
“不胜又不败,那就是平局。”
老人没指望他们提出什么意见,也不在乎他们提出什么意见,以仲裁且独裁者的姿态说道:“这场比斗,就以打和计。”
“打和……”
大先生傻了,其它人也傻了,就连五雷也为之茫然。
不是他们少见多怪,而是因为道院大比历来就不存在和局一说,以往的比斗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道院比斗,怎么能打和?
若放在平时,打和就打和,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然而现在,这场比斗不仅仅牵扯两人排名,而是……
五雷浓眉微挑,说道:“如算作打和,接下去怎么办。”
院长说道:“你可是觉得,夜莲还有机会踏破须弥?”
五雷凝声说道:“莲儿伤势虽重,却不伤及根本,只要加以调理,此行依然可为。”
大先生忽然说道:“别忘了,夜连还没有击败全部对手。”
五雷愤然欲辩,院长摆手说道:“萧十三郎与夜莲实力超群,这一点毋庸置疑。”
不待大先生再说什么,他朝五雷说道:“你告诉老夫,夜莲伤愈到可以登山的程度,需要多久?”
五雷细细想了想,说道:“一个月足矣。”
“那就一个月,一个月之后,夜莲与萧十三郎一道,还有余下未败的学子,同登须弥山。”
“什么!”
两人同时惊呼,不可思议的目光望着院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五雷目光闪烁,疑惑问道:“所有人都去?您的意思,是不是不开启禁灵阵法?”
院长洒然一笑说道:“既然是大比登山,怎么能不开阵。老夫知道你担心什么,此次开山,一切皆按古约,至于能否成功,谁能获得成功,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
五雷默然后施礼说道:“既如此,弟子没有意见。”
……
“师尊,此举不妥。”
直到五雷等人带着夜莲离去,剑尊终于按捺不住,生平第一次直言老师的过错。
“我也不敢轻易承受叱念神雷,萧十三郎就算能活下来,又如何能在一个月之内恢复?”
大先生断然说道:“至于其它人,根本没有半点希望,这场登山……实不可为。”
院长问道:“须弥山万年无人可破,你的意思是,夜莲可以成功?”
大先生语气微滞,说道:“处心积虑,不得不防。”
“防什么呢?防有人成功吗?”
院长脸上疲惫与期望并存,目光好似要穿越时空,看到无数条跋涉斩荆的身影,与无数苦盼失望的面孔。
沉吟很长时间,他才叹息说道:“近万年了,就连老夫也等了一千多年,假如她真能成功,老夫也算不枉此生。”
大先生焦急说道:“可是这牵涉到道院将来……”
院长淡淡说道:“将来的事情,自有将来人去考虑。也许将来证明五雷才是对的,谁又能说得准。”
听到这等颓丧失意且待着叛逆的话,大先生不禁黯然;他有很多有力的话可以反驳,然而看到老师枯干衰败的脸,却不知该如何去说。
“难道连你也认为,夜莲破山成功就意味着道院易手不成。”
院长察觉到他的不甘,笑了笑说道:“老夫还没到油尽灯枯的那一步,哪会那么容易输给自己的学生。”
大先生默默低下头,良久不能开口。
“不要担心了,能够见证历史,这样的机会可不多。再说参加的又不止夜莲一人,你自己也登过须弥山,该知道靠的不仅仅是修为,谁成谁不成,哪里有个定数。”
老人不知想到什么,脸上渐渐浮现出笑意。
“就老夫看来,那个孩子的机缘不小,或许他才是天意所归,岂非正合了你的心意。”
被点破私心,大先生苦笑说道:“一个月时间太短,他能不能恢复神智都难说的很,遑论踏山。”
“那你说多久?”
“……”
老人说道:“叱念神雷伤的既不是肉身也不是元神,他若能醒很快便可醒过来,若不能,一个月一年,又或十年八年,谁都无法预料。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看天意。”
大先生垂说道:“真人曾讲过,天意乃人力所造。”
“真人的话没有错,可你不要忘了另外一句:人力有时而穷。”
声音中透出几分无奈,老人说道:“截止目前,五雷并未作出什么出格破规的事情,不能仅因为他谋图院长之位就强加什么罪责。为师告诉你,若真到了那一步,且不可随性而为,乱到道院的宗纲。”
大先生垂在身侧的手颤动了一下,说道:“弟子明白,弟子只是不甘。”
“五雷和你一样,也是因不甘才会如此。”
老人抬起头看向远处那座隐与云雾的山峰,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讥讽。
“可是说到不甘,谁能比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