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猫女的话,最感到惊恐的不是十三郎,而是一旁聆听的蓝瓶儿。
早在十数日前,十三郎与钟快谈判时便已表露部分身份,事后蓝瓶儿自要追问一番,同时传讯着门内收集资料,查一查这位据说与天狼圣女有旧的八指先生究竟是何来历。没想到那边还未传来消息,这边已有人揭了十三郎的老底,且如此……震撼!
事情重来一万次,蓝瓶儿也无法将眼前之人与那个灵魔两域皆有听闻的萧十三郎联系到一起;先不说怎么来怎么去,假如十三郎就是十三郎,他为何做出这般不智的举动,故意留线索任由别人追查?
更离谱的是,在与妙音门初次商谈的时候,十三郎特意在条款中增加扬名一事,如今想起来,简直就是活腻了,生怕别人抓不住他一样。他死不要紧,别连累旁人才好啊!乱舞城走到今天这一步,妙音门说什么也脱不出干系,若被魔宫知道……叛族!
蓝瓶儿不敢再想下去,身体微微颤抖,目光竟露出杀机。
猫猫女立时有感,给她一个嘲讽满足的微笑,说道:“前辈要在这里杀人?”
“我……”蓝瓶儿颓然长叹,身子软倒在椅子上。
这下完了,接下来肯定是任凭别人怎么拿捏,再无一丝转机。蓝瓶儿心念急转,一面寻求脱身之法,一面估量着需要付出何种代价,目光不知不觉投向十三郎身上,又是一愣。
十三郎一如既往的安静平静,喝茶看景神驰天外,仿佛猫女所说的事情与他全然无关,丝毫不值得计较。
见他这幅摸样,蓝瓶儿内心一惊又是一喜,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过荒谬,不,应该说这件事情太荒谬。
猫猫女显然也留意这一幕,脸上虽在冷笑,眼里终不禁流露出几分惊疑。
十三郎是傻子吗?显然不是;猫女也不太可能瞎咋呼,那是为什么?
揣着一肚子官司,望着渐渐变了脸色的猫女,蓝瓶儿心中暗喜的同时恶气陡生,厉声喝道:“你倒是说啊!”
“说什么?”十三郎与猫女同时转过头,一样的惊诧一样的好奇,齐声问。
“说……不是问你!”蓝瓶儿气晕了头,喝骂猫女一句,朝十三郎叫道:“被人逼宫,随便说点什么不行吗?”
“喔,知道了。”
十三郎点头表示明白,回身对猫女说道:“身份不一般啊,血舞都管不了你?”
“……”
两个女人大眼瞪小眼,不同的是猫女脸色愤怒暗带羞意,蓝瓶儿则完全摸不着头脑,干瞪着眼不知所云。
十三郎端起茶,浅浅饮了口,摆足姿态显足派头;直到猫猫女如坐针毡,蓝瓶儿心思渐渐沉定,这才不紧不慢抬起头,说道:“上次和你说的话,忘记了?”
猫猫女不明白,死死咬牙等他自己解释,此时蓝瓶儿将忐忑装回肚子里,嗲脆的声音中满是报复的快意,及时托衬道:“说了什么,讲出来让我听听。”
十三郎以目光示意,说道:“上次提醒过她,最好换个聪明点的信使和我接触;嗯,她应该没对血舞提及此事,现在说的这些也未得到许可,自作主张之举。”
“自作聪明吧,看着像。”蓝瓶儿目光溜过猫女的脸,费劲力气不让自己笑出来。
一唱一和,一逗一捧,蓝瓶儿内心或有惴惴,十三郎的样子可一点不像作假,也不可能作假。猫女屡次在心里提醒自己说不要相信他,仍不禁要想事情到底有什么不对,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竟然丝毫都找不到胜券在握的感觉,更谈不上猫戏鼠的快意感触。
“你,到,底,凭,什,么!”
……
“首先,我不会承认自己是你所说的那个萧十三郎。非要问原因的话,我只能说,假如有一天那个身份出现,乱舞城所有势力,包括三王妙音七宗甚至七族都包含在内,我一言便可决其生死。”
十三郎平对着猫女的眼睛,语气却像是对着某个不存在的人讲话,显得异常诚恳。
“呵呵,呵呵呵!”猫女冷笑,竭力表现嘲讽不屑,声音却仿佛在哭。
蓝瓶儿也笑,但无声,眼里充满警惕。
十三郎望着猫女,略有不耐说道:“别笑了,老实讲我真的很讨厌你这样,明明不通事务非要装出一幅老气横秋的摸样,好好一个女孩子,何苦。”
“……”猫女羞愤欲狂,按捺不住想要反击,神情忽然大变。
很难形容那一刻发生在猫女身上的变化,好似一个人突然褪了皮,又像是蒙了一层布;猫女面孔骤然扭曲,身体抖若筛糠,眼神分明痛苦到极致,偏又流露出几分享受、甚至带有几分极乐色彩。
“寄魂大法!”
蓝瓶儿神情剧变,双眼厉芒乍现,二话不说身体倒卷,连连掐诀施法,顷刻间布下三层光罩。
室内风云突变,狂暴之力八方涌动,三人好似狂涛中飘荡的小舟摇摆不定,桌椅家具却纹丝不动,仿佛被钉子钉在地板墙壁上,重如山岳。
风急雨骤,猫猫女已然不能安坐,平抽在椅子上颤抖,唇角流出口涎,两眼翻白。一条条青筋在她的脸上跳跃,喉间发出阵阵野兽般的低吼,其情其景,简直就是一头即将初生的僵尸。
“快走!”
蓝瓶儿神情更加惊恐,反手拍出一件玄光迷离的香炉,低喝:“妙灵生念,碾,造……”
一记冷哼阻止了她,“猫猫女”站直身体,冷漠中带着几分疯狂的目光盯着蓝瓶儿的手,说道:“敢动那个炉子,本座杀了你。”
蓝瓶儿的手僵在空中,平板般的脸上阵阵变换,好似有无数张面孔一一浮现,又什么都不像。那只香炉上插着三根燃香,此时隐有青烟冒出,处在被激发的边缘。
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诡,一个比一个邪,相同处是哪个都不好惹。蓝瓶儿固然不敢激发宝物,“猫猫女”似乎也有顾忌,若不然,何须专门提到它。
局面僵持,唯一能解围的是实力最弱、但却最平静的十三郎;事实上,自从猫女发生剧变的那一刻起,十三郎虽也紧张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若被外人看到这一幕,免不了误认为他才是几人中的最强者,高手中的高手。
左看看又看看,十三郎知道自己实力不济,越性做得更加潇洒,端茶再饮轻轻叹息,说道:“闹够了没?不如大家听听曲喝喝茶,坐下来聊一聊?”
蓝瓶儿对此求之不得,拿目光看着猫女;猫女却已将她放到一边,抬抬手伸伸脚,动作渐渐流畅,目光却越发冰寒如火。
“血舞?”十三郎笑着问,着实令蓝瓶儿感慨钦佩。
“本王不便露面,借此奴身躯一用。”
王者风范,自然不会连身份都不认,血舞火辣却又带着无尽阴寒的目光投向十三郎,寒声道:“你胆子不小,竟敢直呼本王之名。”
十三郎耸肩,说道:“名字本就用来叫的,不然要之何用。”
不待血舞说什么,十三郎转过身朝蓝瓶儿示意,说道:“还不收手,你打得过人家?”
“我……”蓝瓶儿哭笑不得,心想打不过难道就不打,伸脖子让人家砍头不成。
十三郎又说道:“别闹了,血舞前辈没恶意,犯不着和我们计较。”
加上前辈未必就是尊敬,但他的话不算错,血舞如要动手,想必不会等到现在。蓝瓶儿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遂也收了凝聚待放的神通,却不看散去那三层护罩,抱着炉子站在十三郎身后,不知作何打算。
对她的举动,血舞根本不予理会,仍在抓紧时间适应身体,此刻终于安静下来,稳稳坐回去寒声问:“激本座出来,究竟想说什么。”
话语干脆,血舞半点时间都不肯浪费,直奔主题。
十三郎此时方才抱拳施礼,说道:“前辈可曾去过外域?”
血舞不答,说道:“有话直说,本座自会判断。”
十三郎诚恳说道:“此前猫女提过萧十三郎,晚辈觉得既然已经说破,有必要先解释一下。”
血舞惜字如金,不说话等他讲下去。
十三郎说道:“此次降临,灵魔皆遇大变,被来自……”
粗略介绍几句外域局势,血舞神情冰冷看不出什么,蓝瓶儿却听得心动神摇,几难自持很想问一问详略。
十三郎已知血舞脾性,凡事只提概要,稍后说道:“四方联盟已成,灵魔之间的关系恐有根本转变;这其中,萧十三郎多少发挥些作用,恐负纽带之责。与此相比,乱舞城这点小事恐怕算不了什么,孰轻孰重,魔宫当有计较。”
血舞一直静静听着,待其讲完收声,才说道:“你在威胁本王。”
十三郎微微一笑,说道:“晚辈又不是萧十三郎,谈何威胁?”
蓝瓶儿听得直皱眉,百思不得其解,闹不懂十三郎闹什么玄虚,非得把真身藏起来。
血舞不像她想的那么多,略一沉吟后说道:“本座不会放弃血鼎。”
十三郎诚恳说道:“晚辈正在想办法,应有途径解决。”
血舞点头,说道:“还有何事?”
“……”
这就要走吗?也太干脆了吧!十三郎有些遗憾,想了想说道:“前辈事忙,晚辈不该打扰,可乱舞城尚未平定,晚辈如有需要借助沟通的地方……”
“本座会令猫奴与你联系。”血舞反身便走,身躯微晃便已消失不见踪影,留下一句淡淡嘲讽。
“下次见面,她不会像今日那么蠢。”
“呃……”十三郎忽想到什么,急慌慌对空叫道:“晚辈还有一事相告。”
“啰嗦,讲!”血舞人已经不知到了哪里,仍能传回声音。
“您该擦擦嘴巴,有脏东西不太好看。”十三郎诚恳说道。
耳边传来一声闷哼,十三郎仿佛被大锤砸中胸口,面色惨白,哇的喷出一口鲜血。
“作死啊你!”蓝瓶儿再也忍不住,一巴掌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