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高濑惟妙惟肖的哀伤神情,上田心里顿起恻隐;但是,不久警方便得知,这又是高濑一种保护自己的高超演技。在高濑周围进行调查时,警方发现他和院长的女秘书也已经交往了有两年多。那位女秘书才28岁,两人约定要结婚的。在打钟点工的女佣不去高濑家帮雇的日子里,女秘书总是下班后去他的家,做好晚饭等着他回家,有时还住在高濑的公寓里。
“贝岛结花子?就是那个被害者吧。我听光治君提起过她的名字,但交往到什么程度……”女秘书叫“藤代英美”,是个身材苗条、面容姣好的单纯女子。她闪动着卷过的睫毛轻声说道,“不过,他平时经常要接触许许多多结过婚的女病人,这是工作,所以我也没有注意。——结婚吗?呢,他已经给了我订婚戒指,打算过三年后再住在一起。我也还想工作一段时间,再赚些钱,否则……”
当警方向高濑光治责询他与英美之间的关系时,高濑光治便露出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结婚是严肃的呀!结花子君比我大五岁,我与她的关系能否持久,我自己也没有自信。英美比我年轻九岁,要可靠得多,而且我们的事,院长也认可了。不!结花子君对这些事当然一无所知!她相信我,还憧憬着幸福的未来。对她直说就会伤害她,要说同情,还不如什么也不让她知道,这不是更好吗?”
被纸板箱和木框打包的女人生前的肖像,以某种残酷的笔法,渐渐地在上田警部的眼前描绘出来。他感到一阵痛楚。
结花子长着纤细的眉毛和翘起的鼻子,她的外貌自然比不上藤代英美,但她面容安详温和,看来即便发现高濑与英美的关系,她也会企求能靠着男人结实的胸膛悄悄地生活着。这不正说明结花子这个女人秉性憨厚朴实吗?
她是石匠的独生女儿,22岁时与父母指定的男人结婚;但是,当她知道丈夫是为了得到她父亲的财产,便趁着他婚外情暴露的机会离了婚。如果孩子成长得很健康,也许她又会有另一种选择,不料孩子在3岁时病死了,所以不难想象,她在离婚时也是按着父母的意图行事的。
以后,父母相继去世,但因为父母拥有的土地价格飘升,所以她没有花费半点心血,便继承了巨大的财产。
到35岁左右,她才有了第一次恋情。对方是一流企业的管理人员,比她大六岁,体格魁伟,长着一副刚毅的面容,是一个颇可信赖的中年男子。贝岛的妻子还活着时,两人只能暗中来往,后来妻子突然死去,两人便准备再婚。结花子觉得他是真正可以信赖的,以为这次才总算得到了幸福,毫不嫌弃对方有一个正处棘手年轻的女儿。
然而,她又大失所望。贝岛原本就是一个专横而冷酷的人,假作体贴直到结婚,婚后在外寻花问柳,将结花子根本不当一回事,在家里也对她毫不关心。结花子即使悉心照料祥子,祥子也只是觉得反感。
而且,贝岛拒不接受结花子提出的离婚请求,当然是因为她的财产,心想那些财产早晚会是自己的。同时,在他等待着那个机会的时候,土地的价格在不断地往上涨。
结花子沉浸在孤独和寂寞之中,正无力自拔之时,遇上了第二次恋情。她全身心地爱着比她小五岁、既聪明而又惯于和女人打交道的高濑。她频频与他幽会,希望这次能抓住真正的幸福。为此,她感到心灵的颤瑟,因此深更半夜幽会时被醉汉缠住,感到高濑遇到危险时,她会毫不犹豫地打倒了醉汉。她为了所爱的男人不惜杀人,甚至还让高濑制造不在现场证明。
看来结花子是多么沉迷于高濑,这是不难想象的,而且,她望眼欲穿地等着与贝岛离婚,投进高濑的怀抱。
但是,还没有来得及实现这一梦想,有人切断了她的梦……
想到这里,上田警部突然换了一个思路。
结花子真的还相信高濑吗?真的如他所说“相信我,还憧憬着幸福的未来”吗?
倘若果真如此,那她为什么还会对寺尾讲出如此冲动的话?——“不过,用不了多久,你也会不爱我,爱的是我手中的财产。”
结花子难道看透了高濑的狡诈?而且,贝岛也已经发现结花子与高濑的偷情?
上田感到,现在事件的焦点集中在这两点上。
可见,嫌疑者还是贝岛和高濑中的一个。(经认定寺尾的确不在现场,而且他也没有出现要杀害结花子的紧迫动机)
第一种可能是,贝岛得知结花子与高濑私通,便杀死结花子,将尸体送到高濑那里;而且,也许是逆向思维,与其经过乔装打扮从远处的代理店里托送尸体,以后冒着被发现的危险,还不如干脆将寄件人写上自己的名字,装作被栽赃的受害人。
第二种可能是,结花子察觉出高濑要抛弃她,高濑便将她杀害了。关于狭山公园那起事件,真相也许不是高濑说的那样,本来就是他自己下手杀死醉汉的。结花子要向警方报案,他被逼无奈,便毒死结花子,将自己设为尸体的收件人。这还是一种苦肉计,为了将自己装作受害者的模样。
为了证明上述两点,上田再次将有关者找来,仔细、反复地了解情况。
贝岛情人、26岁的女招待室井绫面对警员的询问,泄露了这样一件事:“——那天晚上贝岛君真的住在我的公寓里。一直在我身边啊!不过,早晨5点就起床,说到箱根打高尔夫球,我还觉得在公司里搞管理真累人。我真担心他开车的时候睡着呢。——夫人的事?是啊!平时他就提心吊胆的呀!说我们两人的事一旦败露离婚的话,27亿元就全泡汤了,说小心为妙,其实还是疏忽了。夫人有外遇?——是啊。那么说起来,他说先下手为强,我们也要抓住对方的把柄,这才是上策,这也许就是指那件事吧……”
上田询问“那件事”是指什么事。
“大约半个多月之前……6月中旬的时候吧,有一封秘密侦探社的邮件寄到我的公寓里。因为事先他对我说起过,所以我没有拆开就将它交给了贝岛。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就应该送到公司里,所以我想贝岛君是对谁进行私人性的调查吧。”
室井绫记得的侦探社名字是一家闻名日本全国的信用所,贝岛的公司平时也经常委托他们对客户进行调查,因此他们有业务关系。
这一类侦探社决不会主动向警方提供情况,但是,警员找上门来,暗示与杀人事件有密切关联,他们才磨磨蹭蹭地说出贝岛的委托和那份报告书的内容。
贝岛是5月中旬委托侦探社调查结花子的品行,侦探社派人跟踪了两个星期,最后查明结花子与高濑光治竟幽会三次。接着,贝岛希望对高濑光治进行调查。调查员经过秘密侦查,跟踪了有一个星期时,发现高濑与一名约摸二十七八岁、身材匀称的女性一起进了新宿的商务旅馆,以后才知道那名女性是院长秘书藤代英美,当然调查员偷偷潜入隔壁空着的旅馆客房,非常成功地偷听了两人的谈话。调查员因职业关系,知道近来旅馆的墙壁大致都做得很薄,讲话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报告书上这样记载着:“再忍耐一段时间啊。再等三年,事情过后,我们就能在一起了。结花子与丈夫离婚也只是时间问题。她为了抓住丈夫有外遇的证据,甚至决定雇佣私立侦探。只要有证据,上法院也会赢的。”高濑说。
英美有点醋意:“那女人如果离婚,你不就要和她结婚了?”
高濑继续说:“是暂时的。我想过了,她人我的户籍以后,我骗她将土地出让掉,我打算用那些钱建造医院。她的财产大致都变成我的名义以后,我就以她的不贞为由提出离婚,顺便再敲她一笔精神损失费。”
英美反问:“如果她没有不贞行为呢?”
“找到合适的侦探社,无论什么样的证据都可伪造。现在的社会,各种各样的生意都有人做;不过,一般没有那种必要吧?我如果对她冷漠,她马上又会去找别的男人。这个女人腰缠万贯,但不和男人过性生活就没法活下去。”高濑说这话时带点淫笑。
英美似乎打了高濑一下,不高兴地说:“如果是那样的女人,总会是黏黏乎乎的。她会看出你的心思吗?”
“没关系。她迷上了我。一旦真心爱上了,就会什么也看不见。你别吃醋,那女人比我大五岁,又肥又笨简直像一头猪。”
两人发出淫笑声,接着透过胶合板传来一阵阵做爱的娇喘声。
警员带回了报告书的复印件。这天晚上,上田带着复印件拜访了贝岛的家。当他责问6月中旬有一封与此同样的东西应该邮送到室井绫的公寓里时,贝岛抚摸着突出的下颚,一副窘态承认了。
“你说你不认识一个叫高濑的医生,实际上你却在调查他与你夫人的关系啊!”
“这……但是,我和高濑从来没有直接见面谈判或争吵过。”
“你为什么要托人调查高濑君?”
“这……妻子的举止实在很古怪,我怀疑也许是有了情人,所以才委托信用所调查,果然不出所料;不过,结花子这个人很单纯,容易受骗上当,肯定是因为财产才受骗的!我是想让她知道,要她睁大眼睛。这样一来,离婚的事也暂时不提了。”
“你说睁大眼睛……你把这份报告给夫人看了?”
“事实胜于雄辩啊。我当面对她说,你迷恋的男人是这样的家伙。她好像受了很大的刺激,连话也讲不出来了!看来这帖药太有效了。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感到有些后悔,我是干了一件太残忍的事,原来应该换一种做法的。”贝岛溜转的眼珠闪出难堪的目光,他将脸转向院子那边。
上田也将目光凝望着树丛深处的黑暗里。
结花子果然是知道。为了应该成为她第三个丈夫的那个男人,她甚至不惜杀人!
那个她坚信对她倾注了无限爱情的男人,真的一心想要抢夺她的财产,一边和年轻情人在床上取乐,一边嘲笑她是一头笨猪。
上田感觉到,面对丈夫放在她面前的那份报告书,结花子想不到自己倾心相爱的男子,居然与另一个女子调情时如此污辱自己。她的愤怒和绝望是可以想象的。
“这帖药太有效了?”上田喃语着,忽然屏住了气,微微感到一丝紧张。不久,他缓缓地吐着气,回味着突然涌现在他脑海里的想法。这个想法,以前从未在他的头脑中闪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