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刘琴站在宿舍里,秋日的阳光洒进来,却感觉不到温暖。我将信拆开一看,信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和信封上的完全一样,故意不让人瞧出笔迹。信上的内容这么写着:“唐老师,上次时间不够,我只写了一句话。我那晚看见吴阿公被人杀了。可我不敢告诉警察叔叔,也不敢跟别人讲。我怕也被杀死。杀人的就是林叔叔。”
信上的内容只有那么多,依旧没署名,无法查出写信的学生是哪一位。我仔细回想,一个月前曾让学生写纸条,当时收到过一张字条,上面写着“我看见谁杀了吴阿公”。我以为那事早就过去了,没想到那名学生在一个月前又写了一封信,以邮寄的方式传到我手上。邮戳是十月八日,这说明写信的学生是借用国庆假期到县城寄信的,可邮局一个月只来马场村一次,所以这封信到今天才让我看到。
“这学生到底谁?”刘琴在旁边问我。
“管他是谁!他看见林老虎杀人了,这是证据,我们要好好保管。”我说完就谨慎地将信藏在枕头套里。
刘琴疑惑地问:“不报警吗?”
我转身苦笑:“我都改变思路了,你也改改吧。单凭一封信就去报警,人家说这是恶作剧,那怎么办?现在我们应该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再等等,要报警就必须有十足地把握让警察相信,并顺着我们的线索查下去,否则报警只是徒劳,还会惹来一身骚。”
刘琴傻笑片刻,回想一个月前的经历,自嘲是该改一下思路了。我看着刘琴,很想告诉她昨晚赵喜悦也给我写了信,但犹豫地打住了。很多次了,我每次查到线索,躲在暗处的人都能抢先一步,像是有人在身旁监视我。而赵喜悦也在信里提到了,绝对不能相信任何人,跟任何人提到那封信,莫非她已经知道我身边有内奸了?
刘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笑嘻嘻地问我晚饭打算吃什么,让我一阵内疚。她刚来马场村,在此前都不认识赵喜悦等人,怎么可能是内奸呢?再说,刘琴还为这些事摔下楼而受伤,不大可能是内奸。于是,我放松了神经,继续和刘琴说些有的没的,但仍不提那封信。不提的原因,一是怕吓坏刘琴,二是那封信昨天被我塞进灶里烧掉了。
周日的下午很悠闲,我匍在床上看小说,刘琴也在看,宿舍里只有翻书的悦耳声。不知看了多久,有个人就在外面敲门,我以为是欧阳新,便说门是虚掩的,使劲推吧。可是,走进来的人却是王村长,我扭头一看,立刻和刘琴端正地坐起来。王村长对我们笑了笑,叫我们别紧张,他来只是想谢谢我们。
“谢什么?”我疑问。
“你们昨天去看小龙,辛苦了,听说还是骑单车去的。”王村长感谢道。
“小事而已。我们很久没去县城了,顺路罢了。”我将话说开。
王村长道谢之后,有点支吾,片刻后才道:“唐老师,我想跟你商量件事,不知道你答应吗?”
“可以啊,你说。”我讲得很轻松,心里却十分紧张。
王村长见我先答应了,便痛快地对我说,他想请我帮王小龙补课。原来,王小龙今天出院了,王村长把他接回家里,慢慢地休养。可是,王小龙落下了一个多月的课程,王村长就想请我明天起帮他补课。补课自然是没有酬劳的,我也没想要酬劳,只是要在夜里才能补课,因为我白天要在学校里上课。
王村长很高兴,直说他可以在夜晚7点把王小龙送到学校里,不必让我跑来跑去。我本来想客气一下,王村长就解释他家里很吵,怕影响补课效果,执意要让王小龙夜里在学校一对一补课。我心想,夜里一个人在村里走不安全,既然王村长坚持,我不如应承了,免得他变卦,只要他记得晚上9点来接孩子就行。
事情办妥了,王村长正要离开,我就叫住他,问道:“村长,昨天你们抓到小偷没?看见林老虎了吗?”
“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王村长转身说,“夜里你们不要乱出去了。小偷可能就是林老虎,他逃跑时没带什么,可能这几天想回来拿点东西吧。等林老虎把东西带走了,村子就像以前那样安全了。不用害怕。”
“嗯。”我应了一声,送走了村长,回到宿舍时,刘琴就好奇地追问,“你刚才问小偷和林老虎的事,你见过他了?什么时候?”
“糟糕!”我自知失言,方才和王村长聊着聊着,竟把刘琴忘了。眼看瞒不住了,我才说了实话,但刘琴不怪我,反而赞同我的怀疑是对的。比如说,我找到内存卡后,有一天竟有人想在我洗澡时偷掉,这事只有四个人知道,没有内奸才怪。还有,一个月前的雨夜,铝皮盒子一直在我视线范围内,何以被偷天换日?这绝对是有内鬼,只有身边的人才能办到。
或许,内存卡的事是被武陵春的大嘴巴泄露的,可昨晚我去见赵喜悦,这事绝对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谁能暗中报信,让林老虎去劫住我呢?
一下午了,我都想不明白,刘琴见我想得头疼了,她就叫我别想了。夜幕很快落下,我们吃了晚饭,无事可做,于是就一起在操场上散步,吹着冷嗖嗖的秋风。欧阳新和武陵春都关着门,闷在宿舍里,没有走出来。我看着他们亮起的灯,又不由自主地想起内奸的事,我们四个人之中真的有内奸吗?现实世界的山村里,不大可能有监听器,除了内奸,我想不到任何合理的解释。
走到全身发热了,我和刘琴才回到宿舍,卷进被子里睡觉。这一晚,我一样是半睡半醒,就怕赵喜悦会找我。到了早上,我醒来看到宿舍内外都没有留下信记,不禁地失望,不晓得昔日的好姐妹是生是死,心口疼得厉害。
周一早上,欧阳新去问了几位老教师,关于村子里是否有第二栋卫生所大楼的事。可惜,得出的结论都是否定的,除了教学楼之外,村子没有起过第二栋卫生所大楼。当年,村子穷得叮当响,能建一栋楼就不错了,哪有经济能力起第二栋。武陵春也发挥大嘴巴的优势,四处打听,但都没有结果。
周一下午,我没有课了,本想准备晚上给王小龙补课,包朱婆却到学校来找我。欧阳新看见我和包朱婆有来往,十分吃惊,因为除了刘琴外,我没跟他们提起昨晚的事。包朱婆找我并没有要紧事,因为现在到了11月,山里头的松树菌长好了,她想叫我一起去采。
松树菌长在松林里,在4月和11月长的最多,村民会在这两个月猛采,拿来当果腹。松树菌很美味,在没有猪肉可吃的山里头,那是我每年的牵挂。一听到这邀请,我欣然答应,大胆地跟包朱婆走出学校。其他人还要上课,不能跟去,眼红得要命,还叫我回来分一点。只有欧阳新不太高兴,怕我会在山里头出事。松林在老马场里头,如果换作以前,我肯定不敢去。可11月一到,去老马场的人会多起来,林老虎再大胆,也不敢选在那时候出现。
在去老马场的小道上,我和包朱婆先后遇到10多个村民,大家都是去松林抢松树菌的。我看包朱婆很喜欢和大家说话,心里松了一些,只要她能有伴,或许能改掉偷东西的习惯。等到了老马场,大家就散开了,分成不同地方向走进松林里。包朱婆也要和我分开,吓得我赶紧问她讨了一把镰刀防身。
“包朱婆,别走太远啊,天黑得快,我们要早点回去。”我紧张地叮嘱,同时心想,大家肯定是怕挤在一起抢不到松树菌,所以分开,我还是失算了。
“别怕啦!野猪在95年都被马夫王打死了,没有啦!”包朱婆响亮地回答。
马夫王是王金贵的父亲,真名叫王黑子,以前在老马场当马夫,所以大家都叫他马夫王。我曾听说山里头有野猪,从没见到,此刻竟有点想见的念头。不过,我不敢向松林深处走,只在边缘徘徊,就怕迷路或者遇到林老虎。怎知,我贪心,见到许多松树菌,一路采进去,不知不觉就走进深处,四周看不到一个人了。
“包朱婆!”我惊出一身冷汗,大声呼喊。
可是,没有人回答,只听到狂风大吹,将松林刮得沙沙响,像是有人在附近走动。我惶惶地转身看了看,一个人都见不到,这没让我心安,反倒更害怕了。一瞬间,我懒得再采松菌,慌张地凭直觉朝松林外跑。跑着跑着,一条隐没在草丛里的路就跳入眼帘,我心生怀疑,停住了脚步。
这里是深山,怎么会有路,不会遇到鬼打墙了吧?可我顺着路的尽头看去,那边的松林里竟有一栋两层高的白色楼房,只不过被许多绿色植物攀爬,若在远处就难以察觉到它的存在。顿时,我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不再那么害怕,竟大胆地朝那幢建筑走去。还没走近,我就看见杂草丛生的路边有块牌子,白色油漆底色的木板上用红色油漆写着——《防疫制度》。
牌子被灰尘覆盖了,白漆旧得有些发黄,散发着一股历史的气息。看完了牌子上的内容,我这才明白,原来第二幢卫生所大楼就在松林里!因为马场容易传病,每次进马场,在过去是要在防疫站里消毒的。因此,在老马场的松林里,建有一座防疫站和卫生所结合的大楼,用来处理老马场的传染病与管理人员的健康问题。村民只记得村子里的卫生所,我们问他们时,没人想起老马场还有第二间!
“天啊!这就是姜琳曾经来过的地方吗?相机拍到的就是这里?”我一时间喘不过气来,望着松林的大楼,犹豫着要不要现在就进去,或许姜琳失踪的答案就在楼里头。
迟疑地慢走了几步,大楼就快到跟前了,我忽然觉得脚底黏黏的,低头一看就吓得把脚缩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