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像个提防城管的小贩似的,站在校门口前后左右的东张西望着,现在已经九点五十了,而她和周淑文的约定是九点二十。
她第六次打开了手机,在恨恨地连按了八个键之后,瞅着那个绿色通话键几秒钟,又恨恨地叹口气,第七次合上了它。
“小不忍则乱大谋。”木兰不断小声提醒自己,万一电话打过去是老太太接的,热情洋溢请她到家里畅谈可就麻烦了。昨天自己灵机一动加暗暗祈祷,聪明地选择做饭的时间给周淑文家打电话,果然如自己猜测——老太太在做饭,接电话的则是自己希望的周淑文。而此刻打,木兰可没信心谁会接电话。
然而也迟到太久了——尤其是她家还离学校这么近,木兰心头的火苗窜得几乎能从鼻子里冒出来,迟到——是最没有素质的表现!她愤愤地想。然而,就在这愤愤间,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袭来——周淑文会不会不来了?
天呐!木兰心里发出一声惨叫,恼火霎时消失地无影无踪,心里一阵张皇:“老天爷,老天爷,老天爷!”她喃喃地祈祷着。
意外的,神灵这次有求必应,大约五分钟之后,她发现周淑文像一只笨鸭子那样不慌不忙摇摇摆摆地向自己走过来了。
刚才还气愤不堪的木兰此刻看到了她,顿时犹如看到三十年未见的亲人那样,带着感激笑容一溜儿小跑地直迎过去,甚至没有发现自己无意中颇为不雅的张开了嘴。
周淑文保持着自己的步速和木呆呆的表情。
“有点儿事。”她冲迎过来的木兰毫无歉意地解释。
木兰赔着笑跟在旁边向学校里面走去,她长出一口气,心情靓的顿觉今天的校园额外安静优美,灿烂的阳光透过高大繁密的桐树叶缝隙为长长小路投射出点点小亮斑,躁热一下子就消失了,一侧的操场因为没有活力四射的学生们的奔跑,一个来月就长出了茂密浓绿的野草,其中还夹杂着零星黄黄白白的小野花,清静明丽的风光宛若一副印象派绘画。
“就在这里谈好吗?”
正沉醉在这明媚的夏日风光的木兰一愣,发现她们走到了一个操场一边的长椅旁。
“好的。”她连忙回答。
周淑文自顾在长椅的一边坐下了,冷冷地眺望着眼前的绿荫荫的操场和远处被树木掩映的楼房,看起来她的心情似乎不那么喜滋滋的。
木兰踌躇一下,眼前这个女人散发出的气息,使她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与之保持着基本礼貌距离的位置,当然,也没忘记以拿餐巾纸为掩饰悄悄地打开了包里的可以记录的小家伙儿,脑子里还琢磨着准备好的开场白是否恰当。
不过,这次倒不用这么费事,周淑文直截了当地开口了。
“你想窥探什么,直说吧。”
“啊——”木兰愣住了,刹时有一种被人点破来意的尴尬。
“有什么话快说好吗?我这次出来撒了谎,还要赶快回去。”周淑文不耐烦地催促道。
“撒谎?”木兰赶快抓住这个话头,“为什么?”她努力显出困惑的模样,头还不忘配合地稍微歪一下。
“妈妈从不喜欢我单独出去,见一些乱七八糟的人。”
乱七八糟?自己是乱七八糟的人?木兰感到有些受伤害,她吞了口气,悻悻忍住,努力以客观(其实也加了一点点挑拨)的口气说:“干吗那么紧张,再说你是成年人,有抵御乱七八糟人的能力。”
“在妈妈眼里我永远是孩子,没有抵抗能力。”周淑文的声音没有喜怒,似乎在说天经地义的道理,“妈妈是为我好,人人都这么说,为了避免我走弯路,走错路,她了解、指导、安排我做的每一件事,做之前和做之后的,很辛苦的。”
木兰眨眨眼睛,努力想从对方的语气里咂摸出眼前这个女人对此到底是认同还是不满,好像倾向于不满?木兰掂量着,但也不能完全确定,半晌,她决定最好也保持含义不明语气:“你确实是一个真正孝顺的女儿,孝而顺。”
“完全不顺从怎么体现孝呢?只有顺从才叫孝,不是吗?”
“看来你遵从古典的孝顺法则。”木兰斟酌地说,“不像现代人。”
“现代人和古代人没有本质区别,古人类就有的战争现在依然存在,区别只在武器。”
木兰又卡住了,一时不知如何把话顺利接下去,同时又离开关于战争或者现代人和古代人区别这类宏大的话题。同时又忍不住回想起来前天下午刘副院长的谈话,似乎老师们都很博学,动辄就有遥远的类比。
幸而对方打破了沉默。
“别绕圈子了,你不就是来探听我是否杀了许国胜吗?”
“不!”吓了一跳的木兰冲口而出的否定着。
“撒谎!”周淑文冷冷地斜睨她一眼,“你和警察是一伙的,或者说是配合警察的。”
木兰稳了稳神儿,努力恢复回困惑的表情:“为什么这么说?”
“哼!”木兰先得到了一个充满轻蔑的冷笑,接着听到了一个懒洋洋带着点醒意味儿的词儿:“钱啦!”
“钱?”木兰真迷惑了。
“别装糊涂了,”周淑文又斜睨木兰一眼,这次多了些轻蔑,“我工资少了那件事,我和妈妈只谈过一次,就是你和那个什么总编一起来的那个早上。后来警察却知道了,有谁会告诉他们?只有你们两个,我猜你们大概来得更早一点,偷听到了。至于谁告诉了警察,我认为是你,因为你又来探听了。”
“是吗?”看来是装不过去了,木兰镇定了一下自己,厚着脸皮只管问,“那是你杀的吗?”
“不是!”平平淡淡的声音。
“呵!”木兰脑筋飞快的转动着,然后尝试地补充一句,“是——吗?”她故意在声音里增加了一些怀疑的调调。
周淑文横了她一眼:“你不信吗?”她反问了一句,但并没有着急或者想辩白的意思。
“不,”木兰含义不明地回答,她又想起了郭小峰交代给自己的问题,也许还是换个说法比较好一些,她轻咳一声:“咳,我只是觉得我不该问这个问题。也许我该问,谁杀了许国胜?大概你也有答案。”
“当然!”
木兰眼睛顿时睁得溜圆:“是谁?”她抑制不住激动的问。
“一个恨他的人。”
“呵,”木兰眼睛恢复了正常,嘴巴倒像刚才眼睛的模样,“我相信是的,”她勉强说,“不过,我的意思是具体的人名。”
周淑文微微低下头。
木兰屏住呼吸,唯恐触怒了眼前这个女人以至于她临时改变主意,周淑文终于抬起了头:“是戴亚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