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对素波纺织厂的情况不熟,一点都不熟,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做出一些判断,尼克被人当成了瓜分国有资产的工具。
厂子以一块钱的价格卖给英国人之后,仅从地价上,就能落下天大的实惠来,其间产生的收益,能不能上十亿难说,五亿怕是差不多。
这个钱,现在没人有能力拿,怕是也没人有胆子去拿,那么,安排一个外商来操作,真的是再合适不过了。
当然,外商或者会因此拿走大部分的利润,不过,对那么一小撮人来说,只要自家赚了那就足够了,国有资产流失干我屁事,装不到我口袋里的钱——那也叫钱?
陈太忠真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动纺织厂的脑筋,也不知道其间的厉害,当然就不知道素波那“一小撮人”为什么不自己去开发。
但是,仅就尼克所转述的话,他就能断定,这是一场瓜分国企的盛宴,尼克只是被人利用了,不过这利用,能带给尼议员足够的利润,是的,这里面没有任何的陷阱,年轻的副主任非常清楚。
同是投资商,孟庆东在凤凰的假日酒店就能被收回去,但是尼克买下的素波纺织厂,却绝对不可能有人翻后帐。
其中的道道儿,说出来很丢人,但是确实是存在的,孟庆东是香港人,虽然身份铁铁地高出大陆同胞一筹,却是远没有到了尼克这种外国人身份的份儿上。
所以,就算是经济挂帅地年代,着了急的话,章尧东真敢动孟庆东,可是朱秉松再着急,也不敢动尼克,或者尼议员介绍的英国投资商。
一个是会引起“华人圈”的不满,一个却是足以引发“国际纠纷”,孰轻孰重,相信只要不是天生白痴的,就能判断清楚。
更何况,尼克还有一个议员的身份摆在那里,有这种政治资本,哪怕是公然在大陆从事某些颠覆活动,最多也不过是被低调遣返而已。
希拉里当年还在某个神圣而庄严的地方扯过横幅呢,那性质就更恶劣多了,后来不也成了“中国人民地老朋友”?
私货夹带完毕,书归正传,既然陈太忠基本上可以确定,尼克没什么风险可言,心头的火气不禁再度上升几分。
“麻烦嘛,这个不好说啊,”他笑着摇摇头,“不过,我还是相信我们地党和政府的,希望你不要挣得太多哦,呵呵。”
尼克还真的被他忽悠得有点晕了,陈这意思,是可以做还是不可以做啊?不过,他对中国政府的担保都心存忌惮,对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那反应也是可想而知的,“等我回国以后,多问几个人吧。”
“先不用说那些了,”陈太忠忍不住了,“我说,他们就没说为什么不自己干?要便宜了你这么一个外国‘友人’?”
“我没问,”尼克笑着一摊手,眉眼间都是笑意,“换给你,你会问吗,你会相信,他们能告诉你实话吗?”
“看来,你没我想的那么傻,”陈太忠笑着点点头。
“不过,我觉得还是值得搏一搏,无非一块钱嘛,还不到十个便士,”尼克瞪他一眼,接着叹一口气,“唉,但是我担心,那六千万英镑,他们不会允许我借给你了。”
“那是正常地,”陈太忠不动声色点点点头,心里却是冷冷一哼,小子,你等着被自杀吧。
妙的是,尼克也在为此纠结呢,他当然有兴趣赚一笔本不属于自己的钱,但若是为此得罪了陈太忠,却是极不划算的一件事情。
而且,他本人是不方便来花这不到十个便士的投资的,怎么也要找个搞商业的朋友来,所以这件事,对他的诱惑远不如素波市想像地那么巨大。
眼下,陈太忠脸上没什么表情,不过尼克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自是知道无声的怒火才是烧得最旺的,心说我还是把原则讲一讲吧,免得被自杀——英语里没这么个说法,不过就是那么个意思。
“我宁可不要这个一块钱的工厂,我是认真的,也不会答应他们不同凤凰来往的——其他城市倒是无所谓,”他笑眯眯地表态了。
人家这政策就是对着凤凰来地!陈太忠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有心挑明吧,却又不甘心让外人看了兄弟阋于墙的笑话,心里这份纠结和郁闷,实在是没办法说了。
可是,尼克见他脸上青红白紫地变幻半天,始终一言不发,心里也拿不准主意,又等了半晌之后,终于发话了,“其实,只冲着你答应我的,还回那件东西,这个抵押拆借就是没问题的。”
授人以柄,有时候确实是获得信任的最好方式,谁说英国人不懂这个?
“是赎回,不是还回,”陈太忠怎么可能忽略这个问题?他笑着摇摇头,示意对方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一成的价格,我不多要,但是,生意就是生意,你明白吗?”
尼克见他到现在还将事情咬得很死,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踌躇片刻,终于还是放弃了挑唆素波市和陈某人关系的念头,事实上,他知道的要比陈太忠想像得还要多一点。
当然,他所知道地东西,来源于哪里是很好猜地,陈主任都被收回房卡了,素波市一干工作人员说一些夸张的话,做一些夸张地事也很正常。
“好吧,那些珠宝,什么地方交货?”他开始说起了别的,“需要办什么手续吗?”
“香港吧,我会派人过去的,”陈太忠估计,自己够呛有时间能离开天南,“手续不用办了,我相信你,收到货之后,你来办投资手续,再给帐户上打钱,你对这个地方有异议没有?”
“先给我货吗?”尼克听到这话,虽然知道陈某人手笔大,却是也没想到能大到这个程度,禁不住还是出声问了一句。
“当然,”陈太忠笑着点点头,看似无心地点了一句,“不过我不希望看到什么意外,那样的话后果会很严重,呵呵。”
这家伙的身份绝对不会很低!尼克迅速地做出了判断,能将这么大一笔财富,很随意地处理的人——最起码这厮身后的人,一定是有大背景的。
也不知道我这么做是对了还是错了?他的心里禁不住又产生了些许纠结,不过下一刻他就将这个念头抛在了脑后,已经踏上了战车,那就只能义无反顾地冲下去了。
“好了,说点别的什么吧,”尼克笑着耸耸肩膀,一摊手,“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不过先说了,触犯英国法律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
“没别的事情了,”陈太忠犹豫一下,苦笑一声,做出了一个比较丢人的决定,“你先跟素波谈吧,反正你对凤凰的投资,可以随便找个代理人的,难道不是吗?”
这就将两个城市的分歧表面化了,所以,他认为这个决定比较丢人,不过,既然尼克是可以控制的,那他还真的想探看一下纺织厂的水深水浅。
当然,就算是他探看明白了,也未必就要掺乎,陈某人并不喜欢被人围攻,而看这件事的发展,显然又不是一个人在推动的,他又不是素波市长,操心那么多做什么?
他只想看看从中能不能学到什么东西而已,敢这么肆无忌惮掠夺公家财物的,里面当有不少文章,可以让他品味。
送走尼克之后,陈太忠寻思了半天,死活想不通这个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一时也不知道,该找谁来问问。
官场上的人,他不想找,谁知道里面是怎么回事呢?像沈彤、贾总之类跟官场有交情的人,他也不想找,生活原本就是一张网,谁知道扯动一根线之后,会引发什么样的变故呢?
那说不得,他就只好找雷蕾了,她是记者,应该知道得比别人多一点吧?而且两人的关系也不同寻常,这一刻,陈太忠想到跟雷蕾结识的过程,总觉得有点阴差阳错的幸运。
雷蕾正在报社忙呢,最近素波市动作挺多,跟伯明翰缔结友好城市是一桩,再加上全省十佳青年团员刚完,又有了省十佳青年,虽然跟她不对口,可是别人忙了,她少不得就要接手一些原本不属于她的工作。
所以,接到陈太忠的电话之后,她有一点犹豫,“这个……有什么事情啊?我现在有点忙,电话里说行不行?”
“我想让你帮我打听点儿事儿,我不太明白,”当然,陈太忠是不会忘记提醒她的,“这件事关联比较大,你了解的时候,千万注意要找可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