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在蒙艺的书房里并没有待多长时间,大概就是十来分钟,这倒也正常,蒙书记现在跟他说话不需要使用什么技巧,而陈某人也是个不知道客气为何物的主儿,两人说话都直接,当然就用不了多长时间。
他出来的时候,尚彩霞正跟荆紫菱聊得开心,笑嘻嘻地招呼他再坐一会儿,陈太忠却是摇头拒绝了,“呵呵,时间不早了,再不走影响阿姨休息了。”
确实不早了,蒙艺回来得本来就晚,前面又见了一拨客人,现在已经是九点半了,尚彩霞象征性地挽留了两句,就放他俩离开了。
可是真要说时间晚,还不是那么回事,陈太忠驾车刚驶出大院,就被人伸手拦下了,却是刚才从蒙书记出来的那位,“小陈,时间还早,咱们找个地方坐一坐?”
两拨人在蒙书记家肯定不能私通款曲,所以,陈太忠只知道对方姓刘,而且一说话就是部里长部里短的,又说起“出来了”什么的,估计跟蒙艺在北京共过事,眼下是下海了。
姓刘的这位对陈太忠也不是很了解,不过他倒是能肯定,姓陈的小伙跟那小美女是一对儿,能交上那种祸国殃民级别的美女的人,通常都不会太简单了,更何况蒙夫人介绍的时候还说了——“这是两个晚辈”。
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在门口拦人,想要结识一下,陈太忠犹豫,停车摇下窗户,笑着摆一摆手,“太晚了,真的不好意思啊,我女朋友家教比较严,回去晚了要挨骂的……改天吧。”
言毕,桑塔纳车摇上窗户疾驰而去,姓刘的身边又冒出一人来,“刘总,这年轻人有点太狂了吧,就开一辆破桑塔纳,连您的账都不买?”
“这是聪明人啊,他知道只认蒙老板就行,得罪其他人不是什么大错,”那刘总叹一口气,摇摇头坐进身后的奥迪车里,“年轻的时候,我要他这悟性,也不至于扔了公职了。”
他俩在这里发表感慨,荆紫菱却是在车里悻悻地嘀咕,“太忠哥,你不能见人就说我是你的女朋友吧,这么下去,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你注定是要嫁给我的啦,”陈太忠笑着回答,他知道她等的就是这么一句,于是以开玩笑的口气说了出来。
不过下一刻,他就咳嗽一声,“这家伙肯定跟老蒙没谈好,想从我这儿使劲儿呢,省委书记都不想答应的事情,我当然要绕着走啦。”
“哦,”荆紫菱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她虽然聪明绝顶,但是若说起人情世故来,比修炼情商小有成就的陈某人还有些差距,所谓的经验和见识,那不是靠着脑内补完就能拥有的——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所以,她刚才就有个错误的认识,“我还以为你俩在蒙书记家见面之后,就处于同一个平台,相互交往也有纽带了呢……官场里不就是讲个人脉吗?”
“人脉是要讲的,不过不是这么个讲法,”陈太忠哼一声,细细地给天才美少女解释,“如果这个人我有必要认识,老蒙会跟我打招呼的,要是老蒙认为我俩没认识的必要,我又何必去认识他?”
他这话说得,倒是跟那刘总分析的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他还有个猜测却不方便说出口了,那姓刘的都已经下海了,来蒙书记家十有八九是想借着往日的情分,在天南找点项目干,那就是说,此人并不知道,蒙艺已经打算从天南拔脚了。
既然不知道这种消息,这家伙就算跟蒙书记很熟,也不是那种最亲近的,他又何必理会?
是的,蒙艺这次是真要走了,刚才在书房里,蒙老大已经跟他说得很明白了,碧空那边书记省长双双离职基本已成定局。
两败俱伤这种情况,在省部级的领导中确实比较罕见,不过也不代表没有,眼下两人已经斗得火热了,围观看热闹的势力不少,心说这俩一走,两个正省级别的位子空缺啊,少不得就要在一看一看热闹,同时不着痕迹地扇一扇风。
这俩也知道,掐得太狠只会便宜了别人,不过已经斗到眼下这个地步,实在是无法收手了,就像蒙艺明明知道黄老会不满,还是不能提拔夏言冰一样,有些东西是没有回旋余地的——就算有也很小。
比如那个书记就认为,政府工作应该在党委的指导下进行,碧空省画圈的人该是我;可劳省长在碧空经营多年,坚决地反对这种思路:组织上早就画过圈了,书记管党委,省长管政府事务,你手伸这么长有意思吗?
瞄着这俩位子的人不少,按说蒙艺是排不上号的,不过同时蒙书记有个优点,也是大多数人不具备的,那就是他占一个位子的同时,会空一个类似的位子出来!
甚至,眼下都有人开始琢磨天南省省委书记的位子了,当然,眼下全国能知道这个消息的,未必都能到了两位数。
不过,这些事情,蒙艺不会瞒着陈太忠,因为没必要嘛,而且他很开心地告诉陈太忠:据他搜索到的信息分析,对这个调动,黄家最可能的反应是表面上不做声,骨子里却是持谨慎支持的态度——对黄家来说,毕竟这也算是件长脸的事情。
于是,陈太忠趁着蒙老板高兴,就提出建议,说是自己有个不错的朋友,人年轻能干,最关键是思维缜密行动稳重,建议蒙老板走的时候能带过去。
“综合二处的那帕里?这不是勤勤和你胡来,帮的那个人吗?”难得地,蒙艺居然还能记得此人,事实上,他知道这件事后还提醒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勤勤啊,有些事情不能乱插手——只不过蒙勤勤见老爹没怎么生气,就没有跟陈太忠讲过。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蒙艺又被陈太忠的话气乐了,心说见过不知道珍惜机会的,没见过你这么肆意浪费的,有心训这小子一顿吧,转念一想这家伙肯定又是左耳进右耳出了,我吃多了撑的对牛弹琴?
“这个人我一点都不了解,”于是,蒙艺很干脆地摇一摇头,“你知道想跟我走的人有多少吗?没位子给他。”
“把当初给我留的位子给他得了,”陈太忠嬉皮笑脸地继续纠缠,“这人办事真的不错,要是您不满意了,到时候把他扔在外地不管,由他自生自灭。”
“啧,”蒙艺恼了,心说你这小家伙怎么就这么无赖呢?才待摇摇头继续拒绝,猛地想起一事,犹豫一下不动声色地点点头,“好吧,我先了解一下这个人,不过你别跟他说啊。”
“那可太谢谢蒙书记了,”陈太忠脸上的笑容灿烂若春花一般,这种时候他的脑瓜是动得很快的,“还有点事情,不知道该问不该问。”
“你也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蒙艺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来,不过,这不满发泄一下也就是了,“问吧。”
“您这么走了,不知道谁会来天南?”陈太忠还真敢问。
你小子欺人太甚,我还没走呢,你就瞎琢磨上了?蒙艺是真有点恼了,不过转念一想这也是人之常情,于是不动声色地还击他一句,“你不是有‘自己的资源’吗?不用我告诉你了吧?”
“我的资源……”陈太忠打个磕绊,心说我的资源又不在政治局或者中组部,这么核心的东西我怎么能知道?得了,说点别的吧。
“今天一个副处长请喝酒,本来是蒋世方的人,蒋书记一走,下面就散摊子了,那个处长今天投靠这个明天投靠那个的,结果现在被自己人算计了,挺惨的啊。”
“你光看到他们现在挺惨的,他们得势的时候,惨的是别人,”蒙艺淡淡地答他,接着又笑着看他一眼,“哈,你这个副处……”
他本想说你这个副处没准也要步那个副处的前尘,不过想一想小陈虽然毛病多多,可对自己的忠心是不用怀疑的,而且也确实帮了些忙,自己这么说未免有失轻佻,不是个省委书记的样子,终于是硬生生地打住,改变了初衷。
“你这个副处不用担心,”他脸上的笑意越发地明显,“凤凰科委的业绩足够你吃两年,一个正处是没问题,不过我一走,你在别人手下也不会这么红了,你这个样板是我竖起来的……知道什么意思吧?”
“知道,”陈太忠点一点头,你蒙老板打造的样板,别人不打压就不错了,指望人家也像你这么支持我,那是做梦。
事实上,他听得出来,这是老蒙再次伸出橄榄枝要拉自己走,然而很遗憾,他有不能走的理由,以前有,现在又多了一条——我一走,小弟们岂不是要任人欺负了?
“不知道赵喜才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会是什么样的表情?”面对蒙老板,陈太忠并不掩饰他对赵喜才的怨念。
“你先关心好你自己吧,”蒙艺也懒得理他,“对了,过年以后,尽快把放在省投资公司的钱拿走,到时候可能我就顾不上这些小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