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斌这话不但是套近乎,而且隐隐带出了一个事实,他这次遭罪,也是念旧情的缘故:我正是因为不忘戴复的提拔之恩,才会被人抓住把柄,我冤枉啊。
“是啊,”那帕里笑着点点头,脑子中却是想起刚才自己找赵明的经过来——天大地大自己的事儿最大,虽然他答应了陈太忠出头帮王部长,但是这办事的顺序应该是怎样的,就实在没必要说了。
很显然,赵明对自己昔日的副手突然来访,并没有做好什么准备,那处长甚至可以确定,赵处长一开始表现出的热情中,包含了些许警惕——他怕我报复他!
人心是杆称,这话说得一点都不错,以前那处长没资格上那个秤盘,那就什么都不用说了,眼下有资格上秤盘了,赵处长当然就要琢磨一下:也许以前那个啥,我对小那的要求……有点严格了?
不管怎么说,那帕里找赵明,是带了一团诚意去的,甚至还约好,两家人正月初六上午一起去游泳——带家属和孩子,这结交的诚意简直是日月可鉴了。
事实证明,赵明比那帕里想像的还要聪明很多,以前那处长总觉得赵处长处事远不如自己,实则……不然!
因为,在实在推脱不过,接受了那帕里递来的一张购物卡之后,赵明不但还他一张无记名银行卡,还笑眯眯地点点头,“帕里,这儿就是你娘家了,你是综合处出去的,谁要说你不是,私下讲你的小话,你找我来,咱综合处的人可不是任人欺负的。”
那帕里心里非常清楚,赵明是感觉到了什么或者猜到了什么,当然,赵处长不可能大能到猜得出有人要调查了,但是政府里面,可不也就这点事吗?人家这话说得……起码态度是端正的,也暗示了点东西的。
不能让这货胡说啊,一时间,那处长就有点着急了,可是他还不能有什么过激反应,以免对方越发地浮想联翩,一琢磨,有了,正好我去找王启斌,还想隐藏一下身份呢,得了,跟赵明借辆车用算了。
借车?赵明心里肯定会有想法的,省政府的综合处能派车,省委的综合处也能派车不是?这虽然不是什么重要事,但是越是这种不起眼的小事,里面的玄机也就越多。
不过赵处长嘴上肯定不会那么说,于是笑着点头,“哦,派车好说,想要个什么车?其实你们省委的牌子比省政府的还好用。”
“看两个老领导,要过节了,我常用的那几个车牌号都让人认死了,”那帕里笑嘻嘻地回答,“看见赵处,就想起您惊人的记忆力了,这不就想到这个了……要不,咱俩换着用车?”
“嗐,那倒不用,”赵明心里的疑惑,肯定没有全消,不过那处长这么解释倒也正常,赵处长对自己的记性一直很自傲的,反正,他是将车借给某人了,这种事应该整不出什么幺蛾子来,按手续来就行了。
那帕里不知道的是,不久之后,有人打问那处长在政府综合处的表现的时候,赵明才恍然大悟,知道这小那此来还真是有目的,只是人家已经提前招呼了,眼下的问话,可能又是上进的先兆,赵处长自然不能由着性子瞎说,想着小那既然省委有人,两家又约好聚会了,那索性就多说点好的吧——由此可见,有备真的无患。
不过这么一来,赵明是彻底地把那帕里借车的缘故想歪了:赵处长认为,那处长放着省委的车不用跑到省政府借车,就是想通过这种小事上的求情,表示双方不是外人——求人也是学问啊。
事实上,那处长的初衷不仅仅是这么一点,他不但想转移赵处长可能的胡思乱想,也是有意混淆一下自己的身份,好让那郭宁生不摸头脑——搂草打兔子,两不耽误嘛。
当然,若是赵明不肯借车,那也无所谓,再求赵明点别的小事了,比如说帮陈太忠再办一个省政府通行证,以示自己跟赵处长的亲近之意。
反正他这么做,就是官场中人的那点谨慎了,妙的是,王启斌为了小心起见,也没点出他的身份来,这就让人越发地好奇了。
既然没外人了,那帕里就很痛快地说出了来意,“老王你手上有没有什么郭宁生的线索,比如说贪污受贿之类的事情,我打算让反贪局查一下你们书记。”
王启斌听得就是手一抖,杯子里的茶水泼出些许,不可置信地看向对方,“那处长你的意思是说?”
“他不给咱面子,咱也不用给他面子啊,”那帕里哼一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想斗就斗一斗呗,怎么……怕了?”
“我有个什么可怕的?”被一个小了自己差不多二十岁的年轻人轻视,王启斌实在有点挂不住,顿时不尽的新仇旧恨涌上心头,“我准备好了一些东西,不过现在不在手边,现在跟我拿去?”
“成,”那帕里站起身子就要走,不成想这时候门被推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老王,跟你说个事……哦,这是有客人?”
“郭书记?”王启斌见来的居然是郭宁生,知道自己这里走漏了消息,不过眼下再藏也没什么意思了,“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区委郭书记,这是省委综合处处长那帕里。”
“哦,综合二处的那处长,”郭宁生这英雄谱背得挺熟,不过他就是党委班子的,琢磨得精深一点也是正常的,于是略带矜持地伸出了手,“你好。”
两人都是正处级别相同,那帕里虽然是省委的,但是人家郭书记这位子就是正处巅峰了,而且又是实权,管的还是东城这种大区,矜持一点倒也正常。
谁想那帕里根本不鸟他这一套,无视他伸出的手,侧头看一眼王启斌,“王部长,这是……副书记吧?”
这就是赤裸裸地欺人了,就算他是省委的人,但是省会城市大城区的区委书记的名字,他可能不知道吗?而且,就算人家是副书记,那也没这么问的道理不是?
“是正职,正职,”王启斌笑着解释,看着郭宁生站在那里,脸上红一片白一片的,心里这个痛快,那就不用说了。
“哦,”那帕里点点头,不情不愿地伸手出去,蜻蜓点水一般跟对方一握,“幸会……王部长,那咱们走吧。”
王启斌看郭书记一眼,见其没有拦着的意思,于是点点头,紧跟着那帕里出去了:行了,老郭你记恨那就记恨吧,我支持你这么些日子,也不见你就念我的好了。
郭宁生愣在那里,半天都没缓过劲儿来,他听人说省政府有人找王启斌,心里就是冷冷地一哼:知道自己快保不住了,所以扯大旗做幌子了?
他本不待搭理,怎奈惦记着王启斌位置的那位心里不靠谱,事实上,这位才是对王启斌关注最多的,有个风吹草动都要琢磨半天,听说有省政府的人来找,马上就去打探。
“我要是去王启斌那儿看了,人家万一帮着说情,你就有危险了啊,”郭宁生很郑重地警告对方,怎奈那位死活是放不下心来,“估计来头不大,要不王启斌早折腾上了,郭书记您就过去看一看吧?”
于是,郭书记就过来看看——事实上他心里也是好奇,果然不出所料,来头真的不是很大,但是这态度……就太成问题了。
“好你个王启斌,”不知道愣了多久,郭宁生才哼一声,眼睛也眯起来了,“行,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咱们走着瞧。”
一边说着,他一边快速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当务之急,是要摸清楚那个那帕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来头,竟然敢这么嚣张地做事?
体制里打探点消息还是很容易的,不多时郭书记就得到了消息,一时有点犹豫:从省政府的综合处副处长到省委的综合处处长,这一步跨得有点蹊跷啊……省委有人?
有人就有人呗,无非是李正先比较照顾他而已,一个省委副秘书长——郭宁生的级别,打探不到更有用的东西了,省委和区委,中间还隔着市委呢,怕个球。
“年前一定要把王启斌这白眼狼弄下去,”郭书记对自己说。
然而,事态的发展,是不以他的意志为转移的,下午上班后不久,郭宁生就接到了电话,“是郭宁生同志吧,我是检察院反贪局的,有些情况想跟你了解一下……能现在来一趟吗?”
反贪局?郭书记放下电话,心里禁不住敲起了小鼓,这是怎么个意思?
反贪局也不过就是个正处级的机关,居然叫我过去?这程序有点不对啊,不过眼下,郭书记也没叫真的勇气,这是人家叫自己过去,总好过上门来找——当然,若是上门的是纪检委,那就坏菜了。
当他走进反贪局高局长办公室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上午他见到的那个那帕里,正坐在沙发上跟高局长聊天呢,见他进来才站起身子,“呵呵,高局您忙,我先走了。”
我这是犯小人了,郭宁生反应过来了,不过,跟他有过几面之交的高局长绷着脸,不给他多想的机会,“郭书记,有几件事情想跟你了解一下,第一件事,据群众反应,富华商厦的征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