凭良心说,陈太忠不喜欢流泪,他的大男子主义意识一直就很严重,在他两世七百多岁的生命中,他从来都认为:与其让哥们儿流泪,何若让阁下流血呢?
然而现在则不同了,既然做好事总是要泪流满面,而眼下这也是好事,得,那不用等你们逼着我流泪了,哥们儿自己先哭成不成?
陈大仙人身上的腺体多半都能随意控制,可不像某些人说的只局限于下半身那么不堪,不过,流泪终究是件极没面子的事情,于是说到最后,他双手掩面长吸一口气,不再言语。
这个……黄汉祥看着他这副悲痛欲绝的样子,也是吸一口凉气,心里那份儿怨气,早就被丢到爪哇国去了,没错,小家伙不实诚跟他耍心眼了,但是……人家是为人家的父母着想啊。
他再想一想,两人第一次见面,他就被小陈训了一顿,起因可不也是为了人家想孝敬父母,自己在一边说风凉话吗?
孝子啊,大孝子!黄汉祥知道,自己不能再指责小陈什么了,虽然小家伙这么做有目无领导的嫌疑,但是从道德层面来讲,是值得鼓励甚至是嘉许的。
当然,黄总肯定不可能因为自己能理解对方,就放弃索要药丸,人家也答应送出这东西了,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怎么安慰“受伤”的小陈呢?
“咳咳,”他咳嗽两声,方始缓缓地发话了,“太忠,你这个心情呢,黄二伯能理解,也很欣慰你能这么顾全大局,不过呢,你父母亲还年轻不是?比我年纪还小呢……你可以再找一找那个老中医嘛,我可以要有关部门配合你。”
陈太忠缓缓地摇一摇头,双手却依旧未从脸上放下来,真的是此时无声胜有声,那样子看起来,是要多绝望有多绝望了。
“好了,我欠你个人情还不行?是给我老爸准备的,”黄汉祥并不是个脾气好的,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又莫名其妙地焦躁了起来,“你有孝心我没有吗?那药就算真的有效,我也不会动了,我到最后,我迟早是走在你老爹老妈前面……你还觉得我是有意为难你吗?”
这话方一说完,他就有一点微微的后悔,这不是标榜自己的生命比小陈的父母值钱吗?虽然在黄某人心里,的确是这么认为的——相信绝大多数人也会是这么认为,不过,眼下正是小陈情绪不佳的时候,他这么说就未免有点……那啥。
然而,悲痛欲绝的那厮似乎并没有介意这点不是冒犯的冒犯,再次缓缓地摇摇头,从手缝中——是的,是手缝而不是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没用的,谁都找不到他……”
“你懂个什么?”黄汉祥一听,就有点不爽了,不过念及对方情绪不太稳定,他也没怎么在意,反倒是温言安慰,“有些部门的能力,根本不是你这个层次能想像得到的。”
“哼,真那么有能力的话,你们还用找我吗?”陈太忠似乎无法容忍这样的吹嘘,一声冷哼从手指缝传出,“这东西本来就是可遇不可求的。”
“这个……”黄汉祥一想也对啊,小家伙身为体制中人,别的不知道也就算了,不可能不知道黄家有多厉害,这种情况都藏着东西不给,那老中医怕是真的不好找了。
“小紫菱……”想到这里,他就想让坐在一边的天才美少女帮着安慰一下,谁想他一转头,发现那小美女呆呆地看着两人,眼神极为怪异,嘴唇微张娥眉轻蹙,似哭似笑又像若有所思,于是又是一愣。
下一刻,黄汉祥琢磨过来点味道,于是点点头,“哦,听说荆老精神不错,嗯,年纪大了还有那么好的身体,比我强多了啊。”
喂喂,我知道你跟你爷爷的感情挺深的,不过其他的可以商量,这个药丸……小家伙你还是不要想了。
“这个药,不一定有那么好吧?”荆紫菱迟疑一下,张大了眼睛发问,事实上,她能控制住自己不笑出声来已经是殊为不易了,这药固然可能不错,但是掌握住能做药的这个家伙才是根本的,黄二伯您本末倒置了啊,“我还是比较相信西医。”
黄汉祥一听这话不是个事儿,你这不是在帮陈太忠找借口吧?于是微微地笑一下,“好不好,只有试了才知道嘛。”
一边说,他一边看一眼双手捂着脸坐在那里纹丝不动的陈太忠,“小紫菱,你这个怀疑精神是没错的,不过小陈不是已经试验过了吗?”
当然,他把这药搞到手以后,肯定还是要再分析化验的,但是眼下却是没办法说,要不然人家小陈咬牙献出东西来,自己这边还疑神疑鬼的,岂不是更伤人了?
总之,这个药他是拿定了,这是容不得商量的,至于说效果嘛,自有专家去甄别,“小陈,这个药你在哪儿放着呢?多长时间能取过来?”
陈太忠没有应声,他双手捂脸,双肘支着膝盖,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就如一尊雕像一般,黄汉祥见状,才待伸手去推他,却见荆紫菱冲他使个眼色,微微摇一摇头,那意思很明显:太忠哥现在情绪不好,黄二伯您且让他调整一下,稍微缓一缓成不?
于是,三个人都坐在那里不动了,约莫过了五分钟之后,才听到陈某人瓮声瓮气地出声了,语速极缓,“就在这个别墅的三楼小书房里,那个根雕茶几翻过来,有个暗格……”
“哦?”黄汉祥一听就在这个别墅里,顿时就站起了身子,“小荆你陪着他坐一坐……小王,上来一下!”
见这二位蹬蹬地直奔三楼去了,荆紫菱推陈太忠一把,“喂喂,不是真有这个药吧,你怎么会提前放在这儿呢?”
“你也不想一想,我是什么人,”陈太忠低声回答她一句,又用双手使劲揉一揉眼睛,才放下手来,似笑非笑地白她一眼,“领导指示了,我情绪不好,需要你安慰!”
“你再占我便宜,小心我戳穿你!”荆紫菱下意识地侧一侧身子,低声威胁他,不过显然,她也知道这威胁不太靠谱,只得伸手抱住他的胳膊来回地晃一晃,“太忠哥……你就告诉我嘛,我真的很好奇。”
就在她说话的当口,楼上传来沉闷的响声,不多时,黄汉祥和小王抱着八个鸡蛋大小的蜡丸走下楼来,见荆紫菱抱着陈太忠的胳膊,而小陈的双手已经放下,只是眼睛略带红肿,黄总心里略略舒坦了一点,这年头还是美女的安慰最管用啊,唉,年轻……真好!
将蜡丸摆放在桌上,他使个眼色,那小王拎着手机就离开了,黄汉祥这才冲陈太忠笑一笑,“根雕那个暗门做得好粗糙啊,是你的手艺吧?”
他这是没话找话缓和气氛呢,陈太忠当然知道,心说哥们儿我在几分钟之内做好药丸找好地方我容易嘛我,你还挑三拣四的嫌做工粗糙?
“这东西太贵重,我觉得找别人帮忙不太保险,”他淡淡地回答,情绪看上去,不能说好但也不算太差,“就自己做了。”
“嗯,能理解,”黄汉祥点一点头,“对了,你怎么想起来把它藏在北京,不是放在凤凰呢?”
我是怕你觉得我可能还有药丸,索性让你一锅端了,也省下那份儿念想了不是?陈太忠咳嗽一声,“咳,这个……放在这儿比放在凤凰保险啊,没谁知道这是我的房子。”
“那倒是,”黄汉祥点一点头,心里却是有点别的猜测,你小子把东西放在这儿,保不齐是琢磨着北京的老干部比较多吧?关键时刻……拿出来一颗用用?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么想未免就有点过了,心说这次我已经把小陈的药连锅端了,咱不能再往别的地方想了不是?
又聊两句,有人敲门进来了,却是三个三十岁左右的精壮汉子,虽然是便衣,但是腰杆笔直走路带着风声,一看气质就知道是军人。
其中一个年纪略微大一点的,手里还拎着一个不大的皮箱,走上楼看到那药丸,微微愣了一下,“就是这八个?”
“嗯,”黄汉祥点点头,让对方将蜡丸放进皮箱,又扯着那人到一边嘀咕两句,陈太忠耳朵好,听到黄总是在吩咐对方,一定要好好地化验一下药性——“不要因为是我找的,就以为是万全的东西了……”
当然,这吩咐其实也是多余的,这三位走后,黄汉祥又走回沙发坐下,见小陈还是拉着一张脸,少不得轻松地笑一笑,“其实我说啊,太忠,这个东西虽然是用蜡封了,但是搁上那么个三五十年的,药效是怎么回事也真就不好说了……对了,这不是激素类的东西吧?”
没拿走之前就不见你这么说,陈太忠心里恨恨地嘀咕一句,人却是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是中药合成的,肯定不是激素……不过黄二伯你说的这个保质期问题,我还真没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