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凤凰市的人干的吗?”这次发出疑问,已经不是谷涛了——谷参赞已经学会了在这种事情上保持沉默。
“咱们的人……两个重伤,死者中还有一个,是那边的,”另一个声音低沉地发话了,沉默一阵之后,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大响,“不能再放任这家伙了!”
“那边的?那边生冷不忌,你能确定死者的真实立场?”头一个发话的冷哼一声,“再说,这是一起车祸,你有证据是谁干的吗?无凭无据想动那家伙……你确定自己做好足够的准备了?”
“他有嫌疑,这个咱们可以确定,”低沉的声音叹口气,“算了,还是向上级汇报吧,我坚持我的立场……不能让这家伙再折腾下去了。”
十月一日凌晨,驻欧办里人满为患,门外的惨剧已经是过去时了,而身在异乡的中国人就算再习惯闷头发展,但是偌大一个巴黎,要是找不出几十个愿意凑热闹看阅兵的,那也是胡说——只算军事发烧友也不止这一点了。
不过在场的九十多人里,学生占了百分之九十还强,他们的生存压力不大,又爱呼朋引伴趁热闹,遇上这种大事翘课都无所谓——谁还没偶尔翘过课?
过了十二点还有人往这边赶,一时间连楼梯上都坐满了人,等到一点的时候,人数已经堪堪破了一百二。
驻欧办的大厅总共也就八十来平米,这么多人挤做在一起,真的是人挨人人挤人,几个保洁工在人群中走动递送茶水饮料,都比较艰难。
就这,还是把一些工商界的人士安排到了各个房间里,才不那么拥挤——当然,学生们想进房间看也行,这一刻没有身份尊卑,不过既然是学生,大抵还是爱凑热闹的,进房间看电视的学生大概也就那么四五个。
“能不能拍了?”袁珏看到有人等得不耐烦,开始打哈欠了,就向陈主任请示,“再有半个小时就开始了。”
“那几个没拿上国旗的,先把国旗送过去,”陈太忠也是忙到一塌糊涂,不过他的眼力价不是一般地好使,驻欧办这边准备了五百面小国旗,人手一个,就连门口的门卫和混混都必须手持一面。
正说着呢,他的电话又响了,来电话的是黄汉祥,黄总那边听起来挺热闹的,“小陈,都准备好了吧?就要开始了啊。”
“是啊,电视已经开始转播了,”陈太忠摆一摆手,示意刘园林抱着DV去拍摄,自己走回了办公室,“真想回去看看啊。”
“嗯,想让你回来的人多呢,”黄汉祥哼一声,“今天你门口的车祸是怎么回事,还有那些抢劫的……都是你干的吧?”
“哪儿有啊,我什么都没干,”陈太忠立刻否认,不过,想一想黄总为人之精明,说不得笑一笑,“不过,黄二伯您也知道我朋友多,有些朋友看不过眼,没准自发地采取一些什么行动……人家给面子,我也不能阻拦人家不是?”
“是啊,很给你面子,一下就撞死俩!”黄汉祥能想到有关部门心里的无奈,有些钉子安插并不是那么容易的,类似事件要采取行动的时候,总要确定再确定才做决定——当然,这种行动并不多,基本属于理论范畴。
谁能想到,在巴黎横空出来这么一个棒槌,将所有人都打蒙了,黄总觉得人家拽住自己发难,真的有点道理。
“哪儿有?我可没说这个是我干的,”陈太忠对这件事,那是要坚决否认的,“照这么说,不是成了自杀式袭击吗?车祸的是一个二线女明星,演三级片的……我怎么可能认识这种人?”
“以你的作风……”黄汉祥肯定是想说点什么来的,不过,这话毕竟不合适从长辈嘴里说出来,“真的不是你干的?”
“我又不会催眠术,”陈太忠笑一笑,“不过我还是要说,撞得好……法国的娱乐记者,也不是完全不可取的,哈哈。”
“你就损吧,”黄汉祥听得也笑一声,他也不信小陈真的能主导了那场车祸,不过有关部门习惯怀疑别人了,为了对人有个交待,他必须问一问此事,耳听得小陈坚决否认,心里自然越发踏实了——就算是你干的都无所谓,不过你这么跟我说,就要有扛到底的思想准备。
而且,他还要暗示一下小陈,“死的人很有可能成为烈士……嗯,我说,以后这种事,你尽量不要往大里搞行不行?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若不是你这几次抢劫,引起了那边的重视,会来这么多人吗?要是人少的话,会避不开那些汽车吗?这个逻辑貌似有点强词夺理,但这种因果是真实存在的。
“那就麻烦那些准烈士,没事不要往驻欧办凑,”陈太忠听到这话,心里也不是滋味,不过他脑子里小集体主义的思想真的是根深蒂固了,所以心里也没多少歉疚。
“我这儿本来就不是什么有影响的政治目标,不管是真的假的,拿我这儿当试金石的,就得有这心里准备……我不管他是鼓吹自由民主的,还是有关部门的,敢影响我的工作,我六亲不认!”
“嘿~~”黄汉祥都要挂电话了,听他这么说,反倒是有点不服气了,“要是我影响了你的工作,你……打算怎么办呢?”
“哈哈,黄二伯看您这话说的,”陈太忠干笑一声,“您是那种人吗?您不是……所以这个假设,本身就是不成立的嘛。”
黄汉祥捏着电话沉默了两秒钟,然后就挂断了,一个字都没说,小陈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那就是说他要影响对方的工作,人家估计照样不买帐。
可是,他也确实无话可说——特殊部门可以拥有这样那样的特权,但是干扰日常政府工作那绝对是捞过界了,所以,他只能用这个行为表达他的不满了,哼,小子你翅膀硬了啊。
反过来说,不为这样那样的关系所左右,不因这样那样的压力而屈服的政府官员,才是真正称职的干部,黄汉祥心里虽然不满,却对小陈这样的反应表示理解。
看完阅兵式,就是凌晨四点了,有约莫五分之一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各种各样的姿势都有,甚至有人靠在别人身上就睡着了,能占据了房间里床铺睡的,基本都是年纪大一点的商人,或者女生之类的。
四个保洁工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却是依旧在为大家服务,到了后半夜,这瞌睡的是瞌睡了,不瞌睡的却是开始要啤酒了——大家兴奋啊。
折腾了一夜,其中有一段时间,声音极大,估计隔个百十米都能听得见,所幸的是,驻欧办最近的工作没有白做,跟左邻右舍都打招呼了,说是这是我们的国庆,万一有什么响动,你们得体谅一下。
再加上外面彩旗飘飘,夜里彩灯璀璨,周围的人也就知道是那话儿了,居然没什么人有反应,倒是有俩十七八岁的小伙子,跑进来跟大家一起看中国阅兵——按刘园林的说法,这俩估计是夜猫子,跑过来趁热闹的。
当然,也许是驻欧办近期加强了戒备,不但门口有那种一看就不是好人的主儿在晃悠,更是在昨天狠狠地打了一架,警察来了之后也没搞出个所以然来——既然知道这些人不好招惹了,大家自然也就懒得多事。
到了五点左右,该走的也就走了,到处有睡得呼呼的家伙,六个客房更是别提了,满客,四个保洁简单地打扫一下,也回房休息了。
不过,既然端了公家饭碗,身子骨就不是自己的了,约莫七点左右,有人离去,不多时又有人登门贺喜——合着有睡了一晚上的主儿,醒来以后觉得国庆了,就来看看。
其实最辛苦的,绝对不是几个保洁工,陈太忠远远比别人都要劳累,只不过他操心的事情,实在是说不出口。
比如说,他一晚上都在观察人,由于来的客人五花八门,他不是全部都知根知底,就要防着别有用心的人在关键时刻使坏。
所谓的维稳,也就是这个意思了,维护大局稳定是必须的,只不过,想到在国内要维稳,来了这里还得维稳,实在让他有点哭笑不得。
再有就是,陈主任得提防有人在驻欧办里动手脚啊,按说都是炎黄子孙,他这么做有一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不过这年头小心无大碍,谁知道会不会有人故意掺沙子呢?
想一想今天可能成为烈士的某些人,他越发地认为,有些人和事是无孔不入的,多年相交的朋友都未必敢保证,何况这些不知道根底儿的新人?
严格说起来,对别人可能留下窃听器、摄像头什么的东西,他并不是特别忌惮,一来驻欧办就没有保密等级那么高的事情,二来就是以他的能力,想找出这些东西并不难——只要它们是客观存在的!
然而,找出东西并不意味着事情终结,很多小说里,那才仅仅是故事的开始,哪怕就算他有意息事宁人,但是,找出安放这些东西的人,从而防止误会那些无辜的人——这些总是非常有必要的吧?
所以对今天晚上的各种情况,他必须观察清楚了,不管愿意不愿意,他必须保持足够的警惕心理,这显然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唉,都看见领导吃肉了,就没看见领导操心,”陈某人悻悻地叹口气,眼看七点了,揉一揉两个太阳穴走出房间,才说要去叫醒那帮才睡了一个来小时的保洁工,不成想那边于丽已经穿戴整齐走出了房间。
“咦,你倒起来了?”陈主任奇怪地嘀咕一声,隔着老远就招呼一声,“快去把她们也叫醒,今天是最忙的一天,晚上放你们假,明天我带你们去玩。”
“我几个姐姐结婚的时候,也是这样,连轴转呢,”于丽的两只大眼睛里满是血丝的,精神头却是好得很,她笑着回答,“我已经叫她们了,她们正穿衣服呢……啊,明天带我们出去玩儿?”
“嗯,”陈太忠笑着点点头,结果这位一转身又冲进了宿舍,“快起啦快起啦,老板说啦,咱们要是表现好,明天他带咱们逛街。”
陈主任从来都是下属嘴里的好领导,驻欧办的保洁工们也不例外,虽然老板不在单位的时候真的是太多了,但是这丝毫不影响老板在单位的传说——能力强、够护短、出手还大方。
“这傻丫头,”陈主任见她这副模样,笑着摇摇头,眼中却满是溺爱的神色,这四个丫头里,也就是于丽手脚勤快一点。
其他人不是不勤快,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勤快,倒是知道时不时地在他眼前转一转——娇纵归娇纵,说起服务领导来,大家的意识都挺强。
遗憾的是,小于这人有点憨,远没有其他三人心思多,所以,就算陈某人想给她个领班当当,琢磨一下还是算了吧,她恐怕领导不了那三位,程小琳也就算了,不吭不哈的一个女孩子,林巧云和齐玉莹,那绝对都不是省油的灯。
约莫十来分钟,四个女孩子都出来了,齐玉莹一边走还一边抹眼泪,见到陈主任看自己,打着哈欠解释,“睡得太少,眼睛疼……头儿,明天出去我们能跟单位借点钱吗?”
我知道你不是委屈得哭的,陈太忠撇一撇嘴,看看人家这心思,怕自己误会,第一时间就做出了解释,小于你差得不是一点半点,“借钱好说,不能超过两千,我得帮你们家里人看着你们的钱包。”
“人家是大人了嘛,”齐玉莹笑着白他一眼,虽然眼睛略微红肿,却也有股阻挡不住的妩媚扑面而来,再加上这听起来或许别有意思的话,很难不令人不想入非非。
“洗把脸去吧,看你那眼睛,跟兔子似的,”陈主任随便地扫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转身走了,搞得小齐同学悻悻地撇一撇嘴,又摸一摸眼睛,快步向盥洗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