驻京办的车来得很快,寒冬的深夜,北京拥挤的街头也略略地松缓了一些,九点四十多,车就到了,段卫华接了电话之后,站起身来告辞,陈太忠和田立平将人送到离小区门口不远处,段市长不让再送了,“我没把车叫进来,你们也就别出去了。”
两人站在阴影处,目送着汽车离开,沉默一阵,田立平终于开口说话了,“太忠,今天麻烦你了,送我回宾馆吧。”
他的话很客气,但是语气很淡,淡到有些发冷,他哈出的口气在寒风凝聚成淡淡的白色水汽,又不住地随风飘去,不远处惨白色的路灯灯光斜斜地照来,显得越发地清冷了。
“嗯?”陈太忠侧头看他一眼,心说我做成这样你还不满意?说不得笑一笑,“也不早了,要不就在我这儿休息吧。”
“在你这儿休息,怎么可能呢?”田立平笑一笑,也不知道是不是天气寒冷的缘故,他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僵硬,“送我回去就行了。”
一边说,两人一边就走到了别墅附近,陈太忠拉开后车门,田市长犹豫一下,从另一边拉开门,坐上了副驾驶的位子,笑着摇头,“客气什么?”
陈太忠被他这忽冷忽热的态度搞得有点奇怪,直到启动车的时候,他发现田立平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别墅里的灯光,一时间才恍然大悟。
合着老田是看到了小伊莎,就想到了自家女儿没名没份的,心里不痛快,陈某人微微地扯动一下嘴角,缓缓地松开了离合——他又能说什么呢?
接下来,两人在一路上也没什么话,直到到了田立平下榻的宾馆,穿着军大衣的门童过来拉开车门,陈太忠要陪着他走进去的时候,田市长才微微一笑,“不用送了,太忠好好干,我可是还准备提拔你呢。”
“一定,”陈太忠点点头,目送着他走进宾馆,才钻进车里,给马小雅和凯瑟琳分别打个电话,说是自己那里清净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伊丽莎白已经将东西全收拾好了,事实上家里没什么可收拾的,马小雅和张馨都有这儿的钥匙,张馨不在的时候,马小雅每个星期要雇家政公司来打扫一次,虽然北京风沙大尘土多,但是关紧门窗之后,那就不是问题了。
小伊莎见他一个人回来,问一句是不是没人来了,陈太忠才笑着点头,小丫头就扑上来疯狂地拥吻着他,眼角居然有点泪花。
陈太忠登时就将那份纠结丢到了一边,翻天覆地的热吻了起来,一直从楼下吻到楼上,正要剑及屦及之际,门口又传来响动,却是马小雅来了。
于是,三人坐在二楼的客厅,一边等凯瑟琳,一边喝酒闲聊,想到小马曾经是中视的主播,也没带给自己啥压力,某人一时又有点愤愤不平,老田你也不能这么耿耿于怀吧?我今天可是给你引见了黄汉祥呢。
马主播见他有点不开心,少不得要问一句,听他说完事情经过之后,愣了一愣,哏儿地笑了,“行了,他那是给你施加压力呢,要你背上个人情债。”
小马本就是女人,又是结过婚的,最知道女方家长一般会怎么想,在她想来,这田市长既然已经默许了主播女儿和太忠的关系,那就应该在此事上看得比较开了。
当然,田立平是不可能鼓励陈某人在这一方面胡来的,不过不鼓励并不代表就一定要见不惯,视而不见才是他这个级别的干部最正常的反应——要说别的素质,可能官场中的干部未必能都具备,但是学会视而不见,是官场中生存的法门之一,谁还能不会?
所以,田市长的这一番做作,马小雅居然反应过来了,“太忠,听说凤凰已经没人敢跟你作对了,田市长就算信得过你,总也是希望你能在他掌握之中吧?”
“啧,”陈太忠咂一下嘴巴,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确实是这么个理儿啊,说不得哭笑不得地叹口气,“嗐,这老田也真是的,都是一家人还搞这个?”
“可能跟你的口碑有关吧,”马小雅听得就笑,“宰相肚量陈太忠,唉……就算他当你是一家人,可你又不光是他家的女婿。”
“咳咳,皮痒了吧?”陈太忠干咳两声,掩饰那份尴尬,说不得放下手里的啤酒,狞笑着搓一搓手,就在此时门铃响起,却是凯瑟琳到了……
第二天陈太忠睡个大懒觉才起来,今天是周六,凯瑟琳和伊丽莎白起得也晚——普林斯公司在中国就跟了中国的行情,每周休息一天半,周六上午上班也不过是开总结会,可有可无的,老板一个电话就放假了。
他是不想早去黄老家,昨天两个市长就挤兑得他受不了啦,想到自己面对章尧东、段卫华和田立平三人,就越发地头疼——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了官场上私下聊天或者小圈子聚会,有点排斥这种各方势力在生活中一起出现的场面。
反正我也进不去!想着黄老的接见是在十点半,他十点二十才到了门口,不成想,章书记等人已经进去了,他只能再走进二进院里,在厢房里找到黄汉祥聊天。
黄总身边也围了几个人,远处还站着几个年轻人,有个三十岁左右、文质彬彬的男人好奇地打量他两眼,走过来发问了,“黄二伯,这位是?”
“凤凰的小老乡,陈太忠,”黄总很随意地回答一句,又冲陈太忠介绍一下,“这是赵晨,别看他长得斯文,这小子脾气可坏。”
“哈,陈太忠,”赵晨笑眯眯地伸出手去,跟陈太忠握一握,“好像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字……让我想一想。”
“去去,一边儿聊去,你小子没大没小的,”黄汉祥一挥手,将他俩撵到了一边。
赵晨歪着脑袋看着陈太忠,呆了一会儿才轻笑一声,“不错,杜大卫那家伙就是欠揍,莒山的事儿,你胆子挺大的嘛。”
“我胆子从来都很大,”陈太忠就见不得这种高人一等的口气,说不得淡淡地一笑,直视着对方,“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哈,有性格,”赵晨继续笑,眼里却是有一丝火苗掠过,“我这人最喜欢跟胆子大的人交朋友了,哪天坐一坐?”
这是属于蓝家阵营的人吧?陈太忠见这家伙有点古怪,心里就提高了警惕,脸上却依旧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有话你现在就可以说。”
“没啥,就是亲近一下嘛,”赵晨眼里的火苗,越发地疯狂了,笑容里也带了一丝狰狞,“没胆子的话,可以不来。”
“你的思维,很有点问题,”陈太忠淡淡一笑转身离开,同时却是丢了一个神识在对方身上,他有心搞清楚这家伙是什么人,不过现在大家是给黄老祝寿来了,折腾起来,那算打主人的脸。
而且,既然他可能跟对方发生冲突,那就不能落在别人眼里——前一阵他不去看张兵,也是这个道理,张某人注定要被自杀了,他去看人那不是自找麻烦吗?
“这小子……”一句极低的嘀咕从他背后传过来,他心里冷冷一哼,才说找谁打听出这人来,却猛地听到黄汉祥招呼他,“小陈,老爷子问你怎么没来呢,快进去。”
“哦,”他点点头进去了,却背脊上的杀气不减反增,心里一时大怒,我招你小子惹你小子了?真当我是吃素的?
不过,这份气愤,在他进入黄老的房间的时候,就化作了尴尬,黄老倒是没怎么看他,问题是章尧东、田立平和段卫华,都是怪怪地看着他。
这三位眼神不怪才叫奇怪呢,三个正厅来看望老首长,老首长却是惦记一个小副处没来,这有点本末倒置啊。
陈太忠也不做声,规规矩矩在墙边站好了,就只当没进来一样,不成想黄老冲他抬一抬手,“找个凳子坐,站着干什么?”
“都是领导,哪儿有我坐的份儿?”陈太忠笑眯眯地回答,眼见有人送个凳子过来,也是赶忙推辞,“不不,我站着就挺好的。”
“太忠,黄老叫你坐你就坐,”发话的不是段市长也不是田市长,而是章尧东,往日强势无比的市委书记,居然是满脸的笑容。
令陈太忠郁闷的是,他坐下之后……可就没事了,黄老似乎就忘了他的存在了,跟这三位厅级干部又聊了一阵,手指动一动,一边的周秘书发话了,“几位,黄老要休息一下了……”
三个领导满脸笑容地离开,陈太忠不吭不响地跟在后面,又跟黄家人打了招呼,大家伙儿走出院门的时候,章书记才淡淡地发话,“小陈开车了吗?送我一程吧。”
田立平听到这话,面无表情地扫一眼段卫华,这么强势的市委书记……老段你这么些年,真的不容易啊。
田市长当然知道,章书记和段市长来看黄老,是带了些家乡的土特产的,那么,章尧东可能没带车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