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丁翔也挺恼火的,他听人说起过,移动公司想拿下素波出租车行业也不止一天了,他甚至还为此问过自己在公路局上班的姐夫,不过显然,他那个姐夫也做不了省厅的主。
今天上午快到吃饭时候了,他姐夫主动打电话,要他去交通厅联系,他都没等到下午,中午就跑过去了,不但见了运管处的处长,还在酒桌上非常干脆地谈妥了此事。
当然,他姐夫暗示他了,这是厅里有了变数,办公室智主任又是公路局出去的,你是我小舅子,不照顾你我照顾谁?
丁翔当然知道里面存在变数,以前谈不拢的事儿,现在能谈下来了,不是变数是什么?而且他争取到的是四六分的投资,没古怪才有鬼了。
他也琢磨过交通厅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但是别说他了,就连他的姐夫都打听不出来,既然搞不明白,那索性也就不搞了。
下午一上班,他就将此事汇报了办公室曹主任,曹主任在惊讶之余,马上就将这个情况汇报了上去,结果回来之后,向他表示说张总很高兴,要嘉奖你。
省公司的嘉奖,曹主任说了就算,不过省里的奖惩制度不如下面的灵活,所以主任还暗示了他一句,小丁啊,这次市移动数据部可沾了你的光了,你不去张美人那儿看一看?
张馨上次跟宋嘉祥的冲突,最终还是传开了,毕竟是一个科级的小经理硬撼上面下来的司长,而结果竟然是以宋司长道歉收尾,实在太令人惊讶了。
不过,虽然很多人在猜测她的后台,但是也仅仅到了张沛林这儿就不敢再猜了——涉及大老板,再猜就要出事儿了,所以大家就开始好奇这个张馨到底有多漂亮了。
张经理漂亮,那是一定的,大家不敢琢磨她的后台,于是就拿她的相貌开起了玩笑,管她叫张美人,倒也是无伤大雅的外号,不长时间,整个天南移动都知道,素波数据部的经理,是一等一漂亮的美女。
丁翔也没想打这张美人的主意,有些美女的脑筋,不是随便一个人就动得了的,他绝对不会认为自己比宋嘉祥司长还厉害,不过既然曹主任建议了,他为什么不来转一转,拿回一点原本就该属于自己的东西呢?
他跑下的这个项目,没有可以类比的案例,张馨虽然心里存疑,但是这奖励是公家出钱,所以还是给他按最高标准做了一个方案,算下来丁翔先期能得到十万左右,以后的一年里,每月还能有一万客户维系费用,总共算下来,这个项目他能拿二十万出头。
可是丁翔不乐意啊,路边的那些移动营业厅,放一个号,只要三个月内不欠费,就能得到五十块的返还,我这一下放了一万多个号出去,光是这一块我就能挣小七十万——这还是税后的金额。
出租车司机上了这GPS卫星定位系统之后会欠费吗?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设备都买了还差一点月租费吗?再说了,他们真敢欠费的话,客运办有的是法子收拾他们。
张馨自然要跟他解释,账不是这么算的,你考虑过那些路边店的成本没有?房租、装修、人工和设备,哪个不要出钱?我的权力就是这么大了,而且就这个,我还得找邓总批呢。
丁翔也认可这个解释,但是他失落啊,这跟他的预期目标差得有点多,他还指望着靠这一票买辆本田车开呢,而眼下看起来,只能买捷达了……还得是分期付款。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想起来张美人手里,其实还有一条富贵路子,那就是电话超市,天南大学的IP超市,十天就两万啊,一个月六万,按百分之三十返还算的话,租间房子雇个小姑娘,一个月轻轻松松一万八到手。
就这,还是外人的看法,而丁翔是移动内部的职工,自然知道有些省份的IP超市,返点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六十,竞争激烈的地方,百分之七十都有,就算一般的省份,也到了百分之五十,只有天南这个相对封闭落后的地方,才是百分之三十。
不过,外省的IP超市,多是走的有线IP超市,这个技术占用的主要是中继通道,并不占用码号资源,主叫方虚拟一个号码就行了,不需要回拨,而且有线电话超市的通话质量,要远超无线的,成本也低。
但是这种超市有个缺陷,就是不能大范围推广,这是最最要命的事情,有线超市只能分布在基站附近,而更更要命的是,放不出去卡号。
卡号放不出去,就是推广不力的具体表现,你说你话务量增长了多少,那真的没多少用,同样一张卡,上个月能打八十,这个月没准能超过两百,这种数据上的波动是不可控的。
说穿了,还是移动的市场太大了,而IP超市才能有多少消费?对于一个超市业主来说,每个月上万的收入会美到睡不着觉,但是对整个移动公司来说,不会比数据上微小的波动更值得关注。
总之,数据的波动不可控,而IP超市产生的消费也是不值得一提,那么短期内无线取代有线系统,那是必然的,不但能四面开花攻城拔寨,更是能放出去卡号。
话务量的增长未必全是移动职工的功劳,那很可能是用户有需求,卡号放得多才能体现出大家是用心去做事了,才是实打实的业绩,这是硬到不能再硬的指标。
那么,丁翔想做的事情就很明了,他不但想在素波理工大开个电话超市,更想将提成返还部分提高,天南大学的超市是百分之三十,而他想得到百分之五十。
然而,张经理的答复,让他有点恼火,什么叫“那边已经有移动的关系在做”?你再是关系,还硬得过咱移动自己的职工?甚至他都因此看得张馨有点不顺眼了,这女人无非也就是花瓶一个,一点眉高眼低都不懂,合着这么大的单子,我白帮你跑啦?
不过还好,丁翔摆事实讲道理说了半天,张美人这边看起来似乎有点犹豫,就在此时,她又接个电话出去了。
等张经理回来的时候,丁翔也想好了,要让她请自己吃饭,酒桌上再谈一谈这个问题,不成想人家收拾一下东西,站起身穿外套去了,他着急了,“张经理,这事儿到底行不行啊?”
“跟我下楼吧,有人会跟你解释的,”张馨看他一眼,柔柔地发话了,“这件事情,我也不方便做主。”
她并不知道陈太忠打算怎么处理这个问题,但是她对他的信任是毫无保留的,只是,在顺着楼梯款款向下走的时候,她的心情也有点复杂:明明是太忠办成的事情,可是我却不方便将此事解释出来——这也算是“知道的不说,不知道的乱说”吧?
丁翔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见她下楼就追了过去,“张经理,怎么不坐电梯呢?”
“常走楼梯对身体有好处,”张经理淡淡地答他,这楼里虽然三部电梯,上下班的高峰时期依旧很拥挤,有些人……就难免手脚不太规矩。
她在四楼办公,走一走楼梯确实无关紧要,丁翔还想继续问她话,见她神色淡然,终于不再说话,只是心里暗暗地发狠:你要给不出我合适的解释,惹得火了,我就在交通厅给你作一作梗。
到了这个时候,他早就把自己姐夫所说的“变数”丢在了脑后,打心眼里他就认为,这事儿是我跑成的,该我得的必须要争取。
两人走出楼去,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美女,明眸皓齿青春靓丽,上身的白色裘皮大衣尽显雍容华贵,细长的双腿彰显着她不凡的身材,也衬托出几分傲然来。
“张姐,你这总算是下班了?”汤丽萍对张馨有印象,对她笑着点点头打个招呼。
张经理对这个女孩可是没多少印象了,她就见过汤丽萍一次,还是已经喝得二麻二麻的时候,不过,想到这女孩肯定是太忠安排的,说不得微笑着点点头,由于不知道此女叫什么名字,她就没有说话,然而这架势看在别人眼里,却也是领导派头。
汤丽萍也知道分寸,又得了陈太忠的机宜,就没有再纠缠她,而是转头看向丁翔,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你就是丁工?”
“我是丁翔,”丁翔点点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眼前这女孩儿,他心里生出一点不妙的感觉来,眼前这女孩儿的来路暂且不提,只说人家穿的这件大衣,怎么……也得一万多吧?
这就是张经理要给我的说法吧?他猜到了这个可能,脸上却是没什么表情,淡淡地发问了,“你是谁,找我有事吗?”
“你过来一下,”汤丽萍冲他招一下手,往旁边走两步,丁翔虽然也想到了这绝对不会是什么好路数,但是这光天化日之下,他要怕了这娇滴滴的女娃娃,那就是天方夜谭了。
于是他走上前两步,女孩低沉而又不失清脆的声音清晰地传了过来,“人应该懂得知足,交通厅那个单子,只是你手快,谁去了都可以谈下来,你不会不清楚吧?”
“你说什么?”丁翔听得登时大声嚷嚷了起来,脸也胀得通红,一多半是因为恼怒,另一半却也多少是因为心虚,“谁说的?”
“我给你留了面子了啊,”汤丽萍不管他的反应,淡淡地回答,她将他引到一边,确实是为了照顾对方的面子,“你抢了某人的奖励,已经有领导不高兴了,就这么到此为止吧?”
“咝,”丁翔听得就是一口凉气,这话是真的吓到他了,要说刚才这女孩儿的话,令他从虚妄的幻想中回到现实的话,那么人家后来的话,就是赤裸裸地告诉他,你别跟我装,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数据部张经理、办公室曹主任、老总张沛林都不知道的秘密,居然被这女孩儿一语道破,这实在太令他震惊了,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自己姐夫所说的“变数”二字。
再想一想,这女孩儿暗示自己,将别人的功劳揽为了己有,他的背脊上都开始冒汗了:妈的,我这次是抢了谁的钱了?
这就是会说话的好处了,搁给汤丽萍,是想不出来这么说话的,但是陈太忠教她说话,自然会考虑到这一层因素——我要是直接说你小子是冒功,你不但不会承认,多半还要记恨上张馨,将来有机会的话,没准就要给她下个绊子,上点眼药什么的,那样可就没意思了。
要是我说别人辛苦忙了一场,这功劳被你抢去了,那么,只要是个人,就会以维持住眼前的局面为目标,能保持现状就该很知足了——当然,这单子能由你出面,交通厅那边你多少也是有点优势的嘛。
果不其然,小汤同学的话一说出来,丁翔登时就傻眼了:合着我姐夫这么着急地叫我过去,那是抢了别人的单子?
当然,抢就抢吧,这年头人心不古,谁抢到算谁的,尤其这单子光是市移动的奖励就有二十多万,谁他妈的是傻的,跟钱有仇?这一刻,丁同学可是顾不上考虑能买本田还是捷达了。
不过,想一想自己的冒功,可能会招致一个藏在暗处的仇家,眼下狮子大张嘴,又惹得张美人不高兴了,丁翔心里又觉得有点委屈:麻痹的老子真的是有关系嘛。
眼见两个美女走向富康车,就要离开了,他就实在忍不住了,紧走两步赶过去,“喂喂,我说小姑娘,我姐夫就是省公路局办公室主任,这消息本来就是我最早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