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察长除了眼皮不能自主地抽动一下,他那不动声色的表情丝毫未变。对于维吉尼亚认识安东尼这回事,他虽感惊奇,却没表现出来。他和贾德汉侯爵站在一起,眼看那两个人走出花园的门。费希先生也在观望。
“很好的年轻人。”贾德汉侯爵说。
“瑞福太太遇到一个老朋友,真棒极了。”那美国人低声说。“我猜,他们相识有一段时候吧?”
“似乎如此,”贾德汉侯爵说。“但是,我以前从未听她提到过他。啊,顺便告诉你,罗麦克斯先生想要同你谈谈。他现在在蓝厅。”
“好吧,贾德汉侯爵,我马上就去那里。”
“督察长毫不困难地就找到蓝厅。他对于大厦的房舍的配置情形已经很熟悉了。”
“啊,你来了,督察长。”罗麦克斯说。
他正在很不耐烦地在那块地毯上踱来踱去。房里另外还有一个人,一个大块头,在壁炉旁坐着。他穿一套英国人出猎时最恰当的服装,但是,那种服装穿在他身上,显得很奇怪。他有副胖胖的黄面孔;黑眼睛,像眼镜蛇的眼似的,神秘得不可测。他的大鼻鸡度很高,大下巴的方形线条。示出很有权威的样子。”
“战分。进来,”罗麦克斯性急地说。“随手关上门。这位是赫曼·埃沙斯坦先生。”
督察长恭敬地对地点点头。
关于赫曼·埃沙斯坦先生的一切,他知之甚详。虽然这位大财政家坐在那里一语不发,罗麦克斯一边来回地踱着,一面讲话,可是,他知道这房间里真正有权的人是谁。
“我们现在可以比较不拘束地谈谈,”罗麦克斯说。“在贾德汉侯爵和麦罗斯面前,我不敢讲得太多。你明白吗?督察长?这些事情是不可张扬出去的。”
“啊,”督察长说。“可是,很遗憾,总是会传出去的。”
只在一刹那间,他看到那个黄色的胖脸上有一丝笑容。那笑容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
“现在告诉我,你对这个年轻人实在有何想法——这个安东尼·凯德?”乔治继续说。“你仍然假定他是无罪的吗?”
战斗轻轻耸耸肩。
“他的话很坦率。他的话,有一部分我们可以证实。在表面上看,可以说明他昨晚上为什么到这里来。当然啦,我会打电报到南美去调查他的经历。”
“那么,你以为他没有同谋的嫌疑了?”
督察长抬起他的大而方正的手来。
“别这么快,先生,我并没那么说。”
“你对这命案作何想法?战斗督察长?”埃沙斯坦问。这是他初次讲话。
他的声音深沉、宏亮,其中有一种容易激起别人同情的因素。这种因素在他年轻的时代对他很有利,“现在要判断,还嫌太早,埃沙斯坦先生。我一直向我自己第一个问题。现在尚未超过这个阶段。”
“耶是什么问题?”
“啊,总是同样的问题:动机。迈可殿下死后,谁会得到好处?我们必须答复这个问题,才能往前进展。”
“赫索斯拉夫的革命党——”乔治开始说。
战斗督察长一挥手,露出不像寻常那样恭敬的态度。。
“不是红手党的同志,先生。你大概是想到他们。”
“但是,那信笺——上面有红手的标记呀?”
“画在那里是为了想令人想到最明显的答案。”
乔治觉得有失尊严,有点生气。
“实在说,战斗,我不明白你为什么那么肯定?”
“啊,罗安克斯先生,红手党同志的情形,我们都知道。
自从迈可亲王在英国登陆以后,我们就监视着他们。那一种事是我们刑事部的基本工作。我们决不许他们走到离他一英里的范围以内。”
“我同意督察长的说法。”埃沙斯坦说。“我们必须到别的方向去找找解答。”
“你知道吗,先生。”督察长由于他支持他的说法,而受到鼓励,“关于这个情形,我确实知道一点。我们虽然不知道他的死会使谁受益,倒确实知道谁会因此而蒙受损失。”。
“你的意思是?”埃沙斯坦说。他的黑眼睛一直注视着那个侦探。他的样子越发使战斗想起一支预部膨胀的眼镜蛇。
“你和罗麦克斯先生,赫索斯拉夫的保皇党就更不必说了。请恕我用这个字眼儿来形容,先生,你们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哎呀!战斗。”乔治插嘴了,他觉得大吃一惊。
“说下去,战斗。”埃沙斯坦说,“‘水深火热’这种字眼儿可以很正确地形容我们的情势。你很聪明。”
“你们不得不有一个国王。你们已经失掉你们的国王了—就像这样!”他的大手指头一捻,发出“劈啪”一声响。
“你们不得不赶快另找一个国王,但是那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是的,不容易。你们的计划,我不想知道得更详细。对于我,只是一个轮廓就够了。不过,我想,这是一件大事吧?”
埃沙斯坦慢慢点点头。
“这是一个很大的买卖。”
“由此我就想到另一个问题。谁是次一个赫索斯拉夫王位的继承人卢埃沙斯坦瞧瞧对面的罗麦克斯。后者相当勉强,而且再三犹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那大概是…俄想……是的,八成,尼古拉亲王会是次一个王位继承人。”
“啊!”督察长说,“那么,尼古拉亲王又是谁呢?”
“是迈可亲王的堂弟。”
“啊!”督察长说,“我曾听到关于尼古拉亲王的一切情形,尤其是他现在在什么地方。”
“关于他的情形我们知道的不多。”罗麦克斯说。“他年轻的时候思想非常怪僻,由于某种胡作非为的行动,给牛津大学斥退了。两年以后有一种谣传说他死于刚果,但是,那只是一种语言。几个月以前,保皇党策动复辟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他出现了。”
“真的?”督察长说。“他在哪里出现?”
“在美国。”
“油吗?”
那财政家点点头。
“他所代表的就是:假若赫索斯拉夫人要选择国王的话,他们就会选他,而不是迈可,因为他比较赞成现代开明的思想。同时,他还提醒他们:他早年就赞成民主思想和共和主义的理想。为了报答某一个美国财团的支援,他准备授与他们很大的特权。”
督察长已经完全忘了自己那种不动声色的习惯,以致于突然吹出一个长长的口哨。
“原来如此,”他喃喃地说。“同时,保皇党支持迈可亲王。所以你们觉得很有把握:“你们一定会出头。可是,又发。
生这样的事。”
“你总不会以为……”乔治开始说。
“这是一个大买卖。”督察长说。“是埃沙斯坦先生这样说的。我想,既然他称为大买卖,一定是大买卖。”
“总有不择手段的方法可以用。”埃沙斯坦镇定地说。
“目前,华尔街胜利了。但是,他们还没同我交手呢?督察长,假若你想为你的国家效忠,就快找出杀害迈可亲王的凶手。”
“我觉得有一件事非常奇怪,”乔治插嘴说。“那个侍从武官安卓西上尉昨天为什么不同亲王一起来?”
“这个我调查过。”督察长说。“很简单。他留在城里是为迈可亲王与一位小姐安排下周末的约会。男爵对此事有点反对,以为在目前这个阶段,这种事是不智之举。因此,亲王殿下就不得不偷偷摸摸的来了。他呀,可以说是一个相当放荡的年轻人。”
“大概是的。”乔治骄傲地说,“是的,恐怕是的。”
“我以为,有一件事我们得考虑考虑。”督察长犹豫地说。
“维克脱王大概到英国来又”“维克脱王?”
罗麦克斯皱着眉,竭力回想。
“罪恶昭彰的法国骗子,先生。我们已得到法国安全局的警告。”
“当然,”罗麦克斯说,“现在我想起来了。珠宝大盗。是不是?啊,那就是—··,·”他突然住四。埃沙斯坦正在炉畔皱眉思索,不觉出了神。
现在抬起头来一看,为时已晚,没有瞧见督察长用眼睛给另外那个人的电报。但是,他是一个敏感的人。对于某种气氛的波动,他都会觉得到。现在他感觉到有紧张的气氛。
“你现在不需要我了,是不是?罗麦克斯?”他问。
“是的,谢谢你,老朋友。”
“如果我回伦敦,会不会搅乱了你的计划,督察长?”
“恐怕会的,先生,”督察长客气地说。“你是知道的,假若你要走,还有别的人也要走。那是不行的。”
“可不是嘛。”
那个大财政家离开这个房间,随手带上门。
“埃沙斯坦这个人很了不起呢。”乔治漫不经心地说。
“一个很有威严的人物。”督察长同意地说。
乔治又开始来回踱着。
“你说的话害得我好烦。”他说。“维克脱王!我还以为他入了牢呢!”
“几个月之前就出来了。法国警察本打算跟踪监视他的。
但是,他马上就躲开了。他会的,他是世界上最沉着的家伙。
由于某种原因,他们以为他如今在英国,所以通知我们。”
“但是,他在英国干什么呢?”
“这要由你来说明呀,先生。”督察长言外有意地说。
“你是说……你以为……当然,当时,你是知道那件事的经过的。我可以看得出,你是知道的。当然,当时我还没就职。但是,我由已故的贾德汉侯爵那里听到那件事的始末。
真是一个无与伦比的祸事!”
“美国王室珍藏的一零六克拉印度大钻石。”督察长思索着说。
“别作声,战斗。”乔治不放心地四下里望望。“我求求你,别提什么名字。最好不要。假若你一定得说的时候,称它为K好了。”
督察长又恢复了毫无表情的样子。
“你不会把维克脱王和这命案连在一起吧,是不是?战斗?”
“这只是一个可能,如是而已,先生,假如你回想一下,你就会记得当时有四个地方,一个……晤—…·一个皇室访客可以藏那个珠宝。烟囱大厦就是其中之一。如果我记得不错,维克脱王…··哦…··哪个K不见三天之后在巴黎被捕。我们始终希望有一天,我们由他那里得到线索,找到那个珠宝。”
“但是,烟囱大厦已经让警方搜查并且彻底检查了好几次。”
“是的。”督察长很智慧地说。“但是,你如果不知道到那里找,只是瞎找是没用的。现在,我们只是假想,这个维克脱王到这里找那个东西,出乎意料地碰见迈可亲王,结果把他打死了。”
“这是可能的。”乔治说。“这是这个命案最可能的解释。”
“我还不至于想得这么远。这是可能的,如此而已。”
“那是为什么?”
“因为维克脱王这个人,我们还没听说他杀过人。”战斗严肃地说。
“哦,但是,一个像那样的人——一个危险的罪犯……”“罪犯的行为永远有一定的型。这是令人惊奇的事。不过,仍然……”
“怎么?”
“我看我还是问问亲王的仆人好。我是故意把他留到最末才问的。先生,假若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叫他到这里来吧。”
乔治点头默许。督察长便按铃叫卓德威来。卓德威应召来到之后,便按照指示的活离开了。
不久,他就同一个人回来了。此人是一个高个子、金头发的人,高高的颧骨、深陷的蓝眼睛,还有一副毫无表情的面孔,几乎可以和督察长的媲美。
“包瑞斯·安求克夫吗?”
“是的。”
“你是迈可亲王的贴身仆人吗?”
“我是殿下的贴身仆人,先生。”
那个人说流利的英语,不过有显著的、刺耳的外国腔调。
“你知道你的主人昨晚上给人暗杀了吗?”
那人唯一的答复是一声怒吼,像野兽似的咆哮,使乔治吃了一惊,连忙退到窗边。
“你最后看见你的主人是在什么地方?”
“殿下十点半钟就寝。我照常睡在他前面的小间里。他一定是由另一个门到下面的房间——就是通廊子外面的那个门。我没听见他下去的声音。也许我给人麻醉了。我真是一个不能尽忠守职的仆人。我的主人醒的时候我却在睡。我真该死。”
乔治出神地、目不转睛地望着他。
“你爱你的主人,是吗?”督察长问,同时密切地端详他。
包瑞斯脸痛苦地收缩着。他竭力抑制了两次才出声,他的声音激动得听起来刺耳。
“我可以告诉你,你这个英国警察!我简直要为他牺牲性命!现在,既然他死了,而我还活着,我如果不能替他报仇,我的心就不得安息。我要像一支猎犬似的搜寻那凶手。等到我把他找到了…啊!”他的两眼冒火。突然之间,他由上衣里面拔出一把很大的刀子,举起来挥舞。“我不会马上杀死他—…·啊,不,不—…·首先我要割破他的鼻子,割他的耳朵,挖他的眼睛,然后,我要把这把刀刺入他的心脏!”
他迅速将刀子放回原处,转身走出去。乔治的眼睛本来是突出的,现在凝视关着的门,几乎由眼眶跳出来。
“纯粹的赫索斯拉夫人。”他喃喃地说。
督察长站了起来。
“那个人不是诚恳的就是最会虚张声势的人!”他喃喃地说,“假若他是诚恳的,那么,当那个错犬似的家伙抓到杀亲王的凶手时,他就只有求主大发慈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