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死亡,是在她14岁那一年。邻居家一个女孩子患了一种神秘的不治之症,几星期后便撒手人寰。安妮和那个女孩子并不是十分熟悉,她们相互认识是因为上的同一所中学。一时间,街坊、同学,似乎人人都在谈论着这件事。有的说,那病说来就来,防不胜防。有的说,那病绝对没治,谁染上都只有死路一条。有的说,就连医生和专家们也不知道那病缘于何物,或来自何处。那种绝症的名称便是白血病,也叫血癌。
21年后的1971年,安妮已经成了安德森夫人,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她再次听到的“白血病”这三个字,是医生对她儿子病情的诊断。
吉米·安德森是安妮和乔尔斯的小儿子。那年一月,他和他的哥哥姐姐同时病倒,而且具有相同的感冒症状:咳嗽,流鼻涕,低烧。几天后,两个大孩子基本痊愈了,但三岁的吉米却始终不见好转。他脸色苍白,身上出现好几块紫血斑,而且胃口越来越差,体力也越来越差,到后来只能终日卧床。安妮和乔尔斯把孩子带到了当地医院的唐纳德·麦克林大夫那里。
吉米的情形使麦克林大夫十分不安。苍白,紫斑和低烧不断,这都是血液病变的临床症状。麦克林大夫怀疑到了白血病,但他没敢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安德森夫妇,因为白血病非常罕见,每年在儿童中的发病率低于十万分之四。那天是星期六,麦克林大夫仍安排实验室在当天下午化验吉米的血样。“等结果出来就清楚了,”他对安妮和乔尔斯说,“四点以后给我打电话。”
当乔尔斯·安德森依言拨通医生的电话时,麦克林大夫的声音显得异常沉重:“恐怕你儿子的血液出了问题。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试验才能做结论。”仍旧只字未提白血病。麦克林大夫说,他已经为吉米·安德森预约了马萨诸塞总医院的儿童血液病科主任约翰·杜鲁门大夫,时间是两天后的星期一上午。
马萨诸塞总医院是波士顿地区最大的医院。杜鲁门主任为吉米·安德森做了骨髓穿刺化验,发现其中枯萎状白血球(blastcell)的比例高达32%。这类白血球分裂繁衍极快,但还等不及充分地发展和成熟便业已开始枯败萎缩。毫无疑问,吉米患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
那天下午,安妮·安德森和丈夫一起坐在杜鲁门主任的办公室里。她记得那天特冷,从窗玻璃斜射进来的阳光显得特别刺眼。当听到那令她极其恐怖的“白血病”三个字时,安妮觉得她的心脏猛地抽紧,之后,四周的一切似乎都已不复存在,只有飘浮在阳光中的尘埃在她眼前不停地飞舞旋转。杜鲁门主任的声音变得非常遥远,仿佛从太空深处徐徐传来。
杜鲁门主任说,今后的四周至关重要,他将要对吉米实施药物和化学综合治疗。病情好转的把握相当大,但也有10%的几率发生意外。最大的危险其实并不在白血病本身,而是来自任何可能的感染,因为化学疗法在杀死血液和骨髓中的癌细胞的同时,也将大大降低肌体的免疫能力。随便一点小小的疾病,哪怕只是非常轻微的感冒,也可能致命。
杜鲁门主任说,当他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开始着手这方面的工作时,儿童白血病还是一种完完全全的不治之症,小患者们一般在诊断后数周内死亡。最近的两年里,白血病的治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这种药物和化学的综合治疗法也称圣尤德疗法,是由位于田纳西州的曼菲斯市圣尤德儿童医院研究而成的。如果吉米·安德森能够顺利地通过这一个月的疗程,他在今后五年里存活的可能性将高于50%。
至于病因,杜鲁门主任坦诚地说,他不是很清楚。有研究者发现,核辐射和某些化学物质,如苯等,导致急性骨髓细胞白血病,但那和吉米的情况不是一回事。因为已经证实某些动物,如猫、牛、鸟等所患的白血病是由病毒引起,一些研究者也正在试图找出人类白血病与病毒的联系。
安德森家居住的小城名叫沃伯恩,地处波士顿以北约12英里,人口36万。沃伯恩历史上以鞣皮制革著称,在19世纪60年代的美国南北战争前后曾拥有过20多家皮革工厂。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大多数皮革厂在外国同行的激烈竞争下倒闭。到20世纪60年代末,只有位于城东阿波卓纳河西岸的J·J·瑞勒厂还在生产皮革。为了吸引更多的投资,沃伯恩市有关当局在城东北阿波卓纳河东岸和93号高速公路之间规划开发了一片空地,命名为“工业公园”。那片50多公顷的区域里除了几家制造业小厂外,还有联合第一服装厂和跨国公司·R·格拉斯新建的一座食品机械厂。
安德森家是在1965年搬来沃伯恩的。在这之前,他们住在波士顿一套小小的公寓房里。安妮儿时的好友卡·格莱和她的丈夫在沃伯恩买下了一栋房子,他们喜欢那儿离波士顿不远,又能尽情地享受本应属于乡间的原野、山林和河流。安德森夫妇去格莱家玩过几次,便认定沃伯恩也是他们理想的安家之处。
安妮和乔尔斯挑选的房子在城东南的派茵街社区附近,阿波卓纳河流到了这一带变得比较宽阔起来。那年2月,当吉米·安德森从马萨诸塞总医院掉光了头发回到沃伯恩后,邻居们带了各种各样的慰问品前来看望。一位妇女告诉安妮,在她居住的格里格街上,有两家人家的孩子也患了白血病。其中拿戈尔家的儿子在化学治疗后恢复得还算不错,但是另一个男孩,佐纳家的迈克,却一直是病病恹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