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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部分

作品:砂之器 作者:松本清张 字数: 下载本书  举报本章节错误/更新太慢

    今西:尽管这对老夫妻对秀夫百般疼爱,但也许他已经流浪惯了,或思念父亲,总要追随其后……

    196 两旁一排排房子的村路(黎明前)

    幽静的马路,还没有一个行人。

    秀夫手持小包袱走着。

    最悄悄地从派出所溜出来的。

    秀夫不时地抹一把眼睛。

    不,是泪水不断涌出。

    秀夫边哭边远离派出所而去。

    身上穿着睡衣,就慌里慌张地挂电话。

    身后是惊慌失措的妻子。

    * * *

    三木蹬着自行车,一溜烟地驰骋在撒满朝阳的村路上。

    * * *

    在向扫路的杂货店的老太婆打听什么。

    * * *

    沿河的道路。

    让卡车停卜,匆忙地问了几句。

    * * *

    三木在撒满阳光的角嵩道路上蹬着自行车,蹬着,拚命地蹬着。

    * * *

    透过竹丛和灌木林的缝隙,可以看见骑着自行车的三木的姿影。

    秀夫从山冈的茂密树丛中,看着蹬车过来的三木。

    迫近跟前的三木。

    咬紧牙根的秀夫。

    可是,按捺不住,情不自禁地站立起来,想要飞奔出去。

    但是,三木没有发觉,还在拼命地蹬着。

    三木;秀夫!秀——夫——!

    喊着秀夫的名字,从秀夫的跟前走过去了。

    真想放声痛哭一场!压抑着象要进发的感情、目送三木的秀夫。

    在指挥的和贺。

    不知怎的,紧紧咬着嘴唇。

    今西坐下来。

    处长:(提问)于是那个失踪的本浦秀夫,不知通过什么途径,总之来到了大贩,被和贺英藏收留下来,当了伙计,是这样的吧?

    今西:是的,昭和十九年年底,就当了和贺自行车铺的小伙计,到了昭和二十三年,伪造户籍,才变成和贺英良。以后的经历,全部材料都写得很清楚了。他经过发愤苦学,京都府立一中毕业上东京后,艺术大学的鸟丸教授看中了他的天才,才造成了今天。

    处长:(点烟)和贺英良的确一帆风顺,青云直上啊……就在这个时候,想不到三木谦一会出现在眼前……他杀人的动机,是生怕败露自己的身世以及自己伪造户籍的事吧。

    今西:啊,这点只好等和贺自供罗,但这种推测是站得住脚的。看来三木这个人,不会轻易泄露和贺的底细的。可他谈起米非得涉及过去那些重要的问题不可。

    拿出笔记本,打开。

    今西:根据伊势二见浦扇屋旅馆女佣人的旁证,三木谦一乘二十点三十五分的夜行列车离开伊势。这班车到达东京的时间是早上六点十分……他没有旁的事。据推测通过查电话簿或者别的办法,马上同和贺联系上了,他们两人很快就见了面。

    众人的视线集中投到今西身上。

    今西:看来,在蒲田托列斯酒吧的会见,是第二次了。

    定睛注视着今西的众人。

    今西:那为什么要安排这样第二次见面呢?……这是三木对和贺的强烈希望,不,是强烈主张他去见见他那风烛残年的父亲本浦千代吉的缘故。

    处长:什么?本浦千代吉还活着吗?!

    众人同处长一样,屏息静气地盯住今西。

    演奏进入高潮阶段的的乐曲声。

    科长:(轻轻地)关于这方面的情况,今西前天刚外调回来,还没整理出书面材料。今西,你口头说说吧。

    今西站起来,但没有发言,沉默地注视着自己跟前。

    雄浑有力、逐渐推向最高潮的的乐曲声。

    浮现着的海岛。

    字幕:

    国立疗养院光风园。

    本浦千代吉,人虽衰老,但还活着。不过身体很衰弱,视力也很差了。他频频眨巴着眼睛,惊奇地望着来访者。

    对面的今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今西:(少顷,和蔼地)您是本浦千代吉大爷吧?

    千代吉:(好容易才应声)……是。

    今西:突然来打扰您,不为别的,只想打听这个人,不知您认识不?

    今西从兜段取出和贺的照片,放在桌面上。

    千代吉显出惊奇的脸色,慢慢支赶身板,把眼睛几乎贴在照片上看着,直勾勾地看着。

    屏住呼吸的今西。

    千代吉全神都凝聚在眼睛上。

    千代吉的眼睛注视着照片。

    和贺的脸……变成一个人的脸,变成秀夫、秀夫的脸。

    这个秀夫的脸,又变成和贺、和贺的脸。

    唯有这个人的脸部所具有的特征,就活象胶片的正片和副片叠合在一块似的。不,岂止这样,连左眼角下的伤疤也如此明显地吻合。——是秀夫的脸、和贺的脸。

    千代吉:呜——呜——呜——!

    他不知从哪儿来的这么一股力气,放声呻吟开了。

    这既不是欢乐,也不是悲伤,而是凄厉的呻吟声。

    雄壮、激越、宛如怒涛般的乐声。

    和贺着了迷似的在继续指挥。

    全场寂然无声。

    处长:那么,本浦千代吉完全认出和贺就是秀夫罗。

    衰老的千代吉,整个身躯简直象钢铁般的僵硬,全剧精神和整个肉体都在支撑着他似的。

    今西:您不认识这个人吗?

    千代吉点头。

    今西:没碰过面,也不曾见过?

    千代吉非常肯定地点了点头。

    今西:那,象这张照片的人……比如说您最了解的六七岁的孩子中,有没有看上去象这个青年的呢?

    千代吉:呜——呜——呜——!

    将手撑在桌上,但已经支撑不住了,整个身子趴在照片上。

    千代吉哭了。

    痛哭,抖动全身,心潮起伏。

    放声痛哭,嘶声叫喊。

    千代吉:不、不、不认识!不认识、这、这、个人呀!

    和贺在指挥。

    从额上淌下的汗珠。不,岂止是汗珠,渗到眼角上的泪水顺脸颊流了下来。耳边响起唠叨、恳求、诉苦乃至执拗的三木的声音:

    “为什么?究竟为什么?……现在去见你父亲,就不能完成你这番即将完成的最伟大的事业了?……这,这事我不明白。他是你唯一的一个亲人……而且你们父子还曾有过这么一段辛酸的经历啊!那为什么……我就是把绳子套在……套在你的脖子上,也要把你拖去!”

    今西:在主治大夫和护士长都在场的情况下,检查了千代吉的私人物品,约有五十封来信,全部拿来了,这全都是三木谦一寄来的,别人的来信和明信片一概没有。也就是说,对千代吉说来,在这个人世间,三木谦一是唯一同他通信的人。

    今西取出一叠信和明信片。

    今西:根据这些信件判断,三水和千代吉通信约有二十四年了……从他辞去警察职务直到回到江见为止,还持续不断地通信。来信几乎全是关于千代吉的独生子秀夫的……秀夫在哪儿……临终也要见他一眼,哪怕是只见一眼……千代吉的信,只有这样一个内;而三木每次回信都反复地说:你的儿子是个很有前途的聪明孩子,一定在某些方面已经很有出息了。不久的将来,一定会来看你的,一定……

    和贺在弹奏钢琴。

    全神贯注地弹奏着。

    钢琴协奏曲进入了最高潮。

    * * *

    挤得水泄不通的一二楼的观众席。

    全场观众深受感动,着了迷似的专注地倾听着。

    警察厅的警车驶来。

    吉村、今西下车,走了进去。

    字幕:

    带着逮捕证,去逮捕和贺英良。

    两人通过廊道,走近大厅的入口。

    吉村开门。

    音乐声暴风雨般向两人袭来。

    两人原地站立不动。

    过了一会儿,今西看着左边的楼梯。

    吉村瞧见他那副样干,关上了门,两人朝左边走去。

    从通向底层的楼梯走下去的今西和吉林。

    在底层休息厅走廊上走着的今西和吉村。

    今西那股子闷闷不乐的情绪已经过去了。

    吉村;今西……从三木那儿听到他父亲还在人世的时候,和贺其实是恨不得马上插翼飞去见面的吧。

    今西:那当然罗!不,他现在正同他父亲会面呢!

    吉村:啊?

    吉村不禁愣愣地望着今西。

    今西:对他来说,只能在音乐……在音乐里同他父亲相逢啊!

    尽头又是楼梯,两人走了上去。

    不论走到哪儿,都可以听到各处扩音器传来的音乐声。

    在上楼梯的两人,又跨上接连的另一道楼梯,一打开门就是照明室。

    两人进入室内,穿过去推开门,走出外边。

    象再次向两人涌过来似的,从楼下传来了音乐声。

    眼下可以看见大型交响乐队的活动和正在弹奏钢琴的和贺的身影。

    两人沿着通到舞台侧翼的螺旋梯走下去。

    今西走到中途,停下脚步。

    眼前就是倾以全力弹奏钢琴的和贺英良。

    * * *

    用尽全身力气在继续弹奏钢琴的和贺。

    满脸布上了汗珠,不,不仅是汗珠,泪水也一齐沿面颊流了下来。

    * * *

    在螺旋梯的中途一直站住不动的今西。

    咬紧牙关,绷紧着脸。

    和贺的钢琴接近尾声——不,很快就要结束了。

    * * *

    和贺——弹奏完了钢琴。

    交响乐拖着悠长的尾声,结束了这首的乐曲。

    观众席上腾起雷鸣般的掌声。

    在前面观众席上的青年男女,兴奋地纷纷站起,跑近舞台。

    和贺从钢琴前立起。

    但他既不面对观众席,也不转向交响乐队,仍旧茫然地站立着。对他来说,已经听不见任何声响了。

    仿佛是在真空里,呆若木鸡地站立着。

    * * *

    观众的掌声,越来越热烈;涌向舞台的男男女女,越来越多;交响乐队各自敲着乐器,问这位作曲家、钢琴演奏家、指挥和贺祝福。

    * * *

    和贺仿佛独自置身于真空之中。

    一种什么声音,从远处隐约传到他的耳际——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人,生下来或是活下去,都得受它的支配……”

    突然间,和贺才恍然听见会场内的一切现实的声音,好不容易又恢复了现实的自己。

    和贺——仰起脸来。然后面向观众席鞠了一躬。

    腾起更加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

    * * *

    停在螺旋梯上的两人,又接着往下走。

    静悄悄地一步步走下舞台侧翼的今西的背影。

    象是在一片要求重演的掌声中,又开始演奏起这首乐曲。

    字幕:

    由于医学的进步,麻疯病有了特效药,现在不断有

    人完全病愈,重新回到社会上来。

    只有根深蒂固地轻视科学对科学、抱有偏见的人,才拒绝接受治疗;现在哪儿也找不到象在战前发病的本浦千代吉那样的病人了。

    但是————

    给人印象最深的静止画面。

    字幕:

    在人生的旅途上,纵然形式千变万化,然而惟独父与子的“宿命”却是永恒的!

    在雄浑有力的余韵声中,那首宿命的乐曲结束了。

    (渐隐)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