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班牙猎犬擅长猎鸟,而追踪猎物正是它的拿手好戏。

    何瑞修是只很厉害的狗。瓦伦泰也是靠它才好不容易抵达塔的吧。它毫不犹豫地穿过迷宫后,就一溜烟地跑向城馆。

    连恩也全速追了上去,但他的脚程怎么样也比不上猎犬。等他在城馆的玄关大厅追上它的时候,它已经停在那里嗅个不停了。

    “窃贼的气味吗?”

    跟它说话后猎犬仍没有抬起头来。漆黑的鼻子像贴着地板似地、哼哼地闻着红地毯,一边踏着明确的步伐前进,而后突然抬起头跑了起来。

    连恩嘴里喊着等等,急忙追了上去。猎犬甩着长长的耳朵跑上楼梯,在二楼停下脚步,再三嗅着气味,然后转头对连恩汪地叫了一声。

    (是这里。)

    连恩觉得它是在叫自己,于是连忙跟上又跑了起来的猎犬。它在位于走廊尽头,连恩的房间前面停了下来。

    门是开着的。连恩一跑过去,就看到瓦伦泰站在房间中央,苦着脸回过头来。房里的景象简直惨不忍睹,衣服被割碎、散落一地,衣柜和梳妆台也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抽屉里的东西则全被倒了出来。

    “应该有人跟你说过要留在塔里的。”

    “我也要帮忙孤贼。”

    “请待在这里。”

    瓦伦泰严肃地告知:“你可能也会遇到危险。”

    “我?”

    “之前虽然瞒着你,但有消息说你在自教堂的房子遭到破坏。安排特别列车送你到城里来都是为了保护你,这是伯爵阁下的考量。”

    “——啊?为什么?到底是怎么了啊?”

    “我没有办法回答您的问题。总之,被窃贼破坏过的房间应该比较令人安心。我去叫人,请您绝对不要离开这里。何瑞修,连恩的护卫工作就交给你了。”

    瓦伦泰对猎犬下达命令便转身离开。门关上后,连恩就和何瑞修一起被留在房间里了。

    连恩愣在原地,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成了目标,而且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说东区的家里也被破坏了,那该不会是冲着老爸来的吧?是因为伯爵夫人还活着的消息走漏,那个秘密团体开始行动了之类的吗?老爸想去美国该不会也是因为这样吧?”

    这么一想就觉得说得通了,但当他想更进一步思考时注意到了何瑞修的低吼声。

    他看到漆黑的西班牙猎犬在他脚边低下头,呈现低伏的姿势,目不转睛地盯着某一点。它准备好随时往前冲,全身蓄满了力量,四肢充斥着紧张感。

    连恩将斜挂在肩膀上的十字弓拿在手中,追上了狗的视线。

    在被扯得稀巴烂的枕头和四处飞散的被单羽毛之中,衣柜的抽屉被翻了过来。衣柜抽屉虽然大,但姑且不说依芙或双胞胎,连恩不认为大到能让窃贼藏身,所以他轻巧地跳过抽屉,走向前面的床铺。

    他搭上十字弓箭,对着床底下厉声道:“你在那里吧,给我出来!”没有反应。

    猎犬焦急地吠了一声。连恩迅速探头看向床底,却没看到任何人。

    这时他听见奇怪的声音。吧咂、吧咂——

    他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那个翻倒的抽屉映入了眼中。抽屉喀答地动了。

    抽屉和地板之间出现一条缝隙,其中钻出细长的手指。手指举起抽屉,然后手腕突然伸了出来,接着头部出现,一个裹着附兜帽的黑斗篷、形似人的物体站了起来。他像背上长着肿块似地拱起抽屉,像绳子纠缠在一起的人偶一般跳起诡异的舞蹈,手脚不自然地扭曲,生硬地摇晃。

    抽屉从他的背上滑落,掉到地板上。连恩心想,这真像马戏团的杂耍表演,同时他也理解了。

    那个跟华生他们的行李一起运到城里的神秘旅行袋——窃贼就是躲在那个袋子里潜入城堡的。

    他身穿黑衣,身材瘦削,让人无从推测他的年龄,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眼睛是淡褐色的,在一身黑色穿着之中显得格外醒目。他的眼中没有情绪变化,那是野兽盯着捕食猎物的眼神。蒙面下的嘴巴蠕动着发出吧咂、吧咂的声音,他正在嚼口香糖。

    亲眼目睹这种过于异常的举动让连恩感到害怕,而这就成了他的弱点。窃贼朝他猛扑过去,打落他手中的十字弓。连恩的肚子被踹了一脚撞到墙上。下一瞬间,十字弓就落到窃贼手上,他瞄准连恩的脖颈处挥了下去。

    耳边极近的地方听到咚的一声钝重声响。

    箭头射穿连恩的衬衫衣领,将他的身体离地钉在墙上。箭尖的铁刃紧贴着他的脖子,稍微动一下就会割伤皮肤。

    窃贼让连恩贴在墙上,打算依序检查他的衣服口袋。

    他没发出任何声音,在只有不断嚼着口香糖的声音之中,西班牙猎犬猛地朝窃贼扑了过去,咬住他的手臂。

    窃贼没有动作,但他的上臂中间部分、一个不可能有关节的地方突然柔软地弯曲,两根手指几乎要插上猎犬的眼睛。

    “小狗危险!快放开!”连恩大叫,抬起腿使劲踹向窃贼的肚子。

    箭头浅浅地划破了他脖子的皮肤,衬衫的衣领也跟着裂开来了。用力过猛的连恩,一下子摔倒在地板上。

    刚才暂时放开窃贼的何瑞修这时又马上扑了上去。窃贼迅速闪开,当猎犬咬住他的裤管,眼看就要用力把它踢到墙上。接着发出一阵劈哩声,他的裤管被撕裂了。

    连恩一从地上捡起十字弓就搭上箭瞄准了目标,窃贼微微歪着头,完全不把箭尖放在眼里,朝着连恩冲了过来。

    连恩被他的气势逼得反射性地退开,因此失了准头。即使扣弦发射,箭矢也飞往错误的方向。他在同时感到有什么东西压上他的肩膀,不过刹那之间,窃贼的气息就远离了。

    轻飘飘地,窃贼跳到了窗框上。

    在肩膀被当作垫脚石的连恩以眼角瞥见的瞬间,窃贼的身影便消失在黑暗之中。等他赶到窗边探头向外看,已经到处都找不到他的影子。

    “可恶!才不放过你!”

    连恩懊恼地咬紧牙关,火速收拾散落一地的弓箭冲到走廊。嘴里仍咬着裤子碎片的何瑞修也跟了上去。他一跑下大楼梯就对着察觉了骚动而醒过来的佣人们大声宣告:“有小偷!逃到庭园了!快去通知伯爵,还有福尔摩斯先生跟华生先生!”

    连恩从某个佣人手中抢过烛台,冲向夜晚的庭园。他的手压着阵阵发疼的脖子,摸到擦伤的伤口,血已经干了。虽然听说自教堂的房子也被破坏了,但窃贼的目的似乎不是加害连恩,而是从他的随身物品里面想找出什么东西的样子。可是,到底是什么——

    在呼啸的冰冷狂风中,连恩环顾四周却没看到窃贼的身影。那家伙很灵敏,不能掉以轻心。

    连恩并不害怕。他背着箭筒,手拿弓,觉得自己好像罗宾汉。

    “好,何瑞修,去追窃贼。”

    他拿着猎犬叼过来的裤子碎片,推到它鼻子前面让它闻气味。

    何瑞修哼哼地嗅着风中的气味,来来回回地走着,然后立刻找出了想要的气味路径。它把鼻子贴近地面,自信满满地迈开脚步,勇往直前。一走上山毛榉的林荫道就一口气跑了起来,不久就到了礼拜堂前面。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何瑞修对着礼拜堂低吼。

    在门口被灰泥封住的礼拜堂前,不知道是不是挂了盏灯,那里亮着小小的灯光。

    有道黑影从支撑屋檐的右侧柱子上翻落下来,连恩飞快地向后跳开,拉开了十字弓等着。

    那是窃贼。他攀在墙上,在好像是门的地方用拳头叩叩地敲着。

    他在做什么——

    连恩心里觉得可疑,手上的十字弓依然举着,谨慎地一步步朝他缩短距离。

    突然,窃贼的身影消失了。虽然他最后是往下跳的,但却因为对方行动过于灵敏而没看到是往哪个方向消失,让连恩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接着在下一瞬间,一个漆黑的影子就像野兽一般朝他飞扑而来。正当连恩被压倒在地,脖子被勒住时,在他头上响起了枪声。

    窃贼跳了起来离开连恩。

    “不准动。”华生拿着左轮手枪,带着严肃的表情瞪着他。

    窃贼微歪着头,和被十字弓瞄准时一样,即使枪口对着他也看不出紧张的样子。露在蒙面外的眼睛甚至眨都不眨一下,让人联想到了猫头鹰。

    窃贼咕嘟一声吞下口香糖,接着不知道从哪掏出一根烟,透过蒙面叼入嘴中。趁着华生看到他非常人所能做出的手臂关节动作而不知所措时,他划了根火柴点起烟,还没抽上一口,就转头面向礼拜堂,把烟扔了进去。

    那根烟有如吹箭一般飞出,消失在黑暗中。紧接着响起了爆炸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