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第一次听到“冰狼死杀”这名字,呆了一瞬,问道:“那是什么?”
俺答汗面上浮出一丝残忍的笑意,道:“相距十丈远处,立上两根大木桩,决斗的两人连腰带腿绑在木桩上,每人带三只箭,一张弓,互相向对方射击,直到一方死去为止。这种方法,宛如冰上的两只狼,四足都被冰粘住,绝无半点退缩的余地,只能将一方咬死,所以叫做冰狼死杀。”
他紧紧盯住女子的双眼,缓慢道:
“你,敢不敢?”
他没有如愿从女子眼中看到慌乱或是害怕,那女子只是沉静地想了想,道:“好,我接受。”
十二土默特首领齐声道:“大汗,不可!”
俺答汗傲然一笑,道:“你们的大汗,难道胆气还不如一女子?替我击鼓!”
嗡嗵,嗡嗵,嗡嗵。
闷哑的鼓声再度击响,那却是死亡之声。
万千精兵,陈列在两旁,俺答汗与那女子面对面站立着,由兵丁用铁链将他们的双脚、腰腹紧紧地绑在木桩上。
他们每人手中,是三只箭,一张弓。木桩将他们双腿束缚住,无法躲,无法闪。
冰狼死斗,他们会像是两头冰上相遇的饿狼一般,一直斗到有一方倒下来,死去。
俺答汗静静地望着十丈远处,那个柔弱的女子。
他对自己有着极强的信心。已经有十一位英雄豪杰,倒在了他的箭下,冰狼死杀,他还从未输过。
荒城的传奇领袖、敢于忤逆他王者之威的女子,便是他的第十二位猎物。
想到一会将杀掉她,俺答汗心中竟有一丝不忍。
如果她是位男人,就好了,他可以给他一万精兵,让他创立功勋,成为蒙古大汗帐下第一勇士。
可惜她是女子。
可惜她是女子!
俺答汗轻轻叹了口气。
弓似霹雳弦惊!
完全没有任何徵兆,二十石的金背铁胎弓被他拉成满月状,一箭向女子射去!
俺答汗对自己的箭术极有信心,他这一箭射出去,就算是壮年的牯牛也能透体而过,何况是这个小小的女子!
冰狼死斗,最大的特点就是两人都被绑在木桩之上,连腰带腿被固定得紧紧的,只有双手跟上肢可以活动,用以引弓射箭,却完全无法躲避。这种斗法,往往是死亡之争,就在于谁的出手更快。
而俺答汗这一箭,弦音才动,已经飙射至女子面前!
蒙古草原第一射手的头衔,果然名不虚传!
哪知女子纤腰一折,身子柔若无骨,倏然自中间折下,向一旁闪去。俺答汗这一箭直取她胸口,夺的一声响,箭簇狠狠扎入木桩中,没入了一大半。
女子身子一折,贴着箭身站了起来,赞道:“好箭法。”
猛然眼前光芒闪动,俺答汗第二箭已出手!
这一箭,对准她的小腹而来。被绑在木桩上,她能够凭借柔软的身躯闪开头、胸等处,可腰身已被紧紧捆缚住,射向小腹之箭便绝无闪避的可能。
这一箭,必取她的性命!
俺答汗傲然一笑,并不去取第三支箭。
胜败已定,他的敌人,将会在下一瞬,变为尸体。
他,就是那只永会获胜的冰狼。
这一箭,如雷电怒轰,比第一支箭来势更强、更快、更狠,几乎只是精光一闪,便毒蛇一般噬到了女子身前,连让她拔弓射箭的空隙都没有!
这,又岂能不是必杀之一箭?
那女子大吃一惊,似是没有料到俺答汗之箭竟来得如此之快!间不容发之际,她右手突然探出。
她手中是一张铁背弓。这一探出,铁背弓立即便搭上了雕翎箭的箭头。女子轻轻一拗,其手法精妙之极,火光电石之间,那柄雕翎箭已被拨得横了过来,狠狠砸在她肋下。
无论多利的箭,横过来之后,就不过是一枝木杆,不再具有杀伤力。但蕴含在箭身上的强猛力道,却宛如大铜锤一般,砸中她的身体。
一口鲜血喷出,她眼前一花,几乎昏了过去。
她咬着牙,死死支撑着,孟天成临行前度给她的真气已消耗了大半,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支撑到三箭结束。
但荒城百姓那愁苦而绝望的眼神在她面前闪过,她心底仿佛升起了一股隐秘的力量,支撑着她慢慢站直,凛然面对着俺答汗。
俺答汗眼中闪过一丝讶意,似是想不到女子竟然有如此精妙的武功,凭着铁背弓之一拨,化解了他必杀的第二箭。
他双目中露出肃然之意,有些赞赏,又有些可惜。这时,他才真正将女子当成他的敌人,再无半点轻视。
他冷冷道:“若能接住我之第三箭,荒城便由你作主!”
他猛然一声长啸,双臂突然抬起,那只箭发出一声嘶啸,笔直向高空射去!
直上三千里!
跟着宛如流星飞坠,陨石轰落一般,向着女子天灵盖轰然落下!
这一招,乃是俺答汗专门为冰狼死斗练就的绝杀!
这一箭的关键,在于一个准字。一箭出手,必将对准对方的天灵盖正中落下!就算上身可以挪移躲开,但利箭落下,腰腹不能躲闪,仍是一死。而身子被固定在木桩上,头无法仰起,看不到箭从何处落下,更不用提怎么招架了!俺答汗箭术惊人,早就练成不用看就能朝空发箭、命中敌人天灵盖的绝技,这一箭,可以说是配合冰狼死斗的绝杀,绝没有人能躲过!
女子面容微微变了变,显然,她也知道这一箭的凌厉,就算拼尽了全身力量,也无法闪得过去!
箭风呼啸,直落了下来!
这一箭,必将先贯穿女子之脑颅,跟着轰下,射穿她胸腔、腑脏,带着她的骨、她的血、她的肉钉入大地中,作为对梵天大神的献祭。
这一切,无可避免。
女子轻轻咬起嘴唇,在刺耳的箭风呼啸下,她的面容是那么柔弱,又是那么倔强。
她亦不知如何躲过这必杀的一箭。
突然,她的肩膀微微一痛,俺答汗的第一箭刺在木桩上,箭尾的翎羽割破了她的衣衫。女子面上忽然升起了一丝惊喜,她猝然低头,侧身,贝齿已咬住了钉在木桩上的箭尾,猛一用力,箭尾被拉得向一边横开。
女子双目微闭,仔细听着头上坠落的箭羽的破空之风。
紧张,让她的额头沁出一层薄薄的冷汗,粘住了鬓边颤动的散发。
伴随着刺耳的呼啸,长箭贯空而下。
女子猛然一甩头,口中含着的箭尾倏然弹出,也带起一阵尖啸,啪的一声响,跟空中飞坠的利箭撞在一起。
箭尾立即碎裂,但那支利箭也被弹得斜斜偏开,擦着女子的身体而过,砰地入大地。
这一箭射得奇,躲得险,直到箭尾全都没入泥土,围观的十万精兵方才自瞠目结舌中醒悟,忍不住爆发出一阵轰然喝彩!
他们随即意识到,这对他们的大汗是多么不敬,不由得勃然变色,纷纷伸手,捂住了嘴巴。喝彩声立即闷哑了下去,变成了一片“唔哦”之音。
大营之中,尴尬无比。
女子慢慢站直了身子,脸色苍白如纸。夕阳残红下,一缕鲜血从她唇边浸出,将她清丽的容颜镀上一抹夭红。
一如山中初晓,第一朵莲花绽开,玉白花瓣上返照出淡淡霞光,红白交映,极为动人。
她微微喘息,似乎尚未从这一箭的惊心动魄中回复过来。
这一箭,当真可称绝杀,若非她号称中原暗器第一高手,听音辨形的功夫天下第一,早就死在这一箭之下了。
俺答汗也是面色惊变,呆呆看着女子,一时无话可说。
若不是自己的第一箭射在木桩上,这女子纵然有通天的本领,也无法躲过第三箭。若是自己第一箭就用第三箭的手法射出,若是自己第一箭不射在木桩上……
难道这就是天意?
自己射出的第一箭竟然救了这女子!
俺答汗终究是当代枭雄,这些意念在脑中一闪而过,他随即哈哈一笑,道:“轮到你了!”
他舞起手中的金背铁胎弓,傲然看着女子。
既然她能接自己三箭,自己难道就不能同样接三箭?堂堂草原大汗,岂会让女子手下留情?
那女子缓缓抬起弓、箭,目光凝视着俺答汗。
她竟无法从这位大汗脸上,看到半点恐惧。她不由想起了远在天边的那个人。也许,这位大汗跟他一样,都是真正的英雄,从不会有任何畏惧。
为何,英雄总是高高在上,不肯将眼光稍微降低一点呢?
他看不到近在身边的她,大汗也看不到近在身边的百姓。
这世上,不仅仅有功业、富贵,还有生命、贫穷。她不知道什么更珍贵,她只知道,她想尽力保护看到的一切。
她从来不是个能从整个大局思考的人,她只为眼前看到的痛苦而痛苦。
如果可以,她希望那些英雄们,也能低下只注视着青天的目光,看看她,看看近在身边的痛苦。
她轻轻握着手中的弓箭。
“第一支箭。”
暮风陡然变得寒冷,十万甲兵的目光盯在她手中羽箭上,呼吸都要停止。
他们已不敢再轻视这位女子。
这个娇怯的女子,却仿佛得到了神明的庇佑一般,纤弱的身体里,藏着无法揣测的力量,助她一次次躲过必杀之劫。
她的这一箭,又会带上怎样的秘魔之力?
是否会带起满空鲜血,是否要让他们目送一颗巨星的陨落?
山峦静寂,夕照无言。
突然,“砰”的一声轻响。
漫漫微尘在暮色中散开,从她纤细的指间陨落,却是她轻轻用力,将羽箭折为两截。
她轻轻道:“请大汗想一想,大汗手下的精兵是生命,荒城中的百姓也是生命。他们一样,都是大汗的子民。”
俺答汗双目猛然一张,无法置信地看着女子。
女子面容淡淡的,夕阳最后的光芒垂照在她脸上,沾满着疲惫与灰土的面容,上有着淡淡的水红。不知是她的衣裳所引起的反射,还是阳光本来的颜色。
俺答汗忽然觉得,天地之间空旷无人,他眼前,唯有这位女子,在殷殷述说。
天地山川,无上功勋,忽然间,变得那么寂寞。当他站在它们之上时,他宛如苍茫的雄鹰,站在冰山之上,俯瞰着嶙峋的山川。
那时,他感到一阵彻骨的寒冷。
而这位女子,宛如一道阳光,只要靠近,就会温暖。
冰川,在阳光下,会被照出七彩的颜色。没有阳光的冰川,却是那么暗淡。
他的目光,像被吸引一般,紧紧注视在女子身上。
他的思想,也忍不住跟随着她的话一起波动。
是的,她说得不错,无论荒城百姓,还是十万精兵,都是他的子民。他本不该让他们互相争杀的。
守护他们,本是他这位大汗的职责,但他却让他们自相残杀!
第一次,俺答汗忽然觉得自己那堆积如山的功勋,竟是那么苍白。
砰,又是一只羽箭折断。
“第二支箭,请大汗看看自己的士兵,他们是如此疲惫。”
俺答汗的目光忍不住转向他的士兵。
鲜衣怒马,盔明甲亮。他的士兵有无穷的斗志,随着他转战千里,歼灭一个又一个部落。他成为草原上最伟大的大汗,而他的士兵,则成为百战雄师。
往日,俺答汗看到他们时,看到的是胜利,是荣耀,是功勋,是辉煌。但现在,他看到的,却赫然是铠甲缝隙中擦不干的血污,以及战士鬓发掩藏下、草原风沙磨出的皱纹。
有多少年,他们没有解甲回家了?
有多少次,他们亲眼看着同伴倒在自己身侧?
有多少回,他们顶着冰雪行军,在军令的严逼下去寻觅胜利?
这是一只铁军,但却是疲惫的铁军。
十万精兵一齐沉默不语。他们的眼中,都有着隐隐的感伤。
这个柔弱的女子,这个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个敌军阵营中走出来的女子,却无比了解他们,为他们说出了心底深处的渴望。
他们疲惫了,每个经年作战的心疲惫了。只不过这疲惫被功勋与军号淹没了,只有在这个时刻,才被慈柔地触及。
一触及便满眼泪水。
整个大营静默无语。
羽箭再碎。
“第三支箭,请大汗想想自己的子民,他们可曾幸福、富足?”
俺答汗身子一震,忍不住收回目光。他竟似不敢再看女子一眼。
多少年前,当他还是个孩童一般,踏着草原的土地时,他曾许下一个伟大的理想,他要让他的子民永远不再贫穷、困苦。
他追随着远古氏族成吉思汗的脚步,训练出铁骑,统一了全蒙古,正将挥师南下,逐猎天下。他将建立比成吉思汗还要伟大的功业,他将令蒙古人真正站在世界巅峰上。
但,他的子民们,幸福么?富足么?
功勋,只是最华丽的外衣,俺答汗知道游牧民族的辛苦,他知道他们疲惫于一年又一年供养着庞大的战争机器,忍受着战争的破坏,承受亲人别离的痛苦。
他们幸福么?富足么?
至少有两成的族民,挣扎在饿死冻死的边缘;三成的族民,他们放牧的收获绝大部分要交归公有,成为战争的补给。
征伐的胜利,版图的开拓,对这些人们来讲,无法获取任何好处,只会是最虚伪的荣耀。
这一切,俺答汗作为领导者,知晓一二。雄才大略的他,每次念及此事,便会感到一阵痛苦。但他相信,只要蒙古的兵势再强一些,他就可以灭掉南朝,统一全国那时,一切都会不同。
但,真的如此么?
南朝是这么容易灭的么?中原兵多将广,幅员辽阔,虽然有梵天大神之助,但也必然是血战多年才有结果。
这期间,他的子民怎么办?他们会幸福么?富足么?
就算战争结束,南朝真的灭亡,他们就一定会幸福么?富足么?
俺答汗无法给出答案!
隐隐约约地,他感受到,自己也许从一开始就错了。在这个如阳光一般慈柔的女子面前,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以战养民的想法,也许真的错了。
这些念头,早就在他的心头盘旋过,但他乃一代枭雄,心志坚定之极,念头一转也就放过,继续向着目标前进。但不知如何,这个女子却让他放下的念头重新拾起,而且再也无法萦怀。
俺答汗面色沉重,任由土默特首领将自己松绑,迎回大帐。
那女子也被引入大帐,她站在俺答汗面前,静静地等着吩咐。
她的姿态不卑不亢,并没有催促俺答汗,因为她知道,大汗答应了她的事,就一定会做到。如果他想赖账,那么她催促也没有用。
荒城,是否能成为一座自由之城?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这个目标近在咫尺之时,却让她忽然无比牵挂。
俺答汗盘坐在大帐正中央,仰头灌下一大杯葡萄美酒,跳动的心缓缓静下。
他没有说话。
他在等待。
良久,把汉纳吉昂首入账,跪倒在地,厉声道:
“把汉纳吉献俘于大汗!”
他的衣甲上满是鲜血,簇新的鲜血。
女子惊恐起来,忍不住挺直了身子。
俺答汗一笑。他的笑容中竟有些残忍的味道。似是不经意般,他的目光掠向女子。
“你赢了,荒城,从此是一座自由之城。”
女子的心砰砰跳着,她心底泛起一阵强烈的不祥预感。
俺答汗沉默着,似是用沉默讥嘲着女子。
“但是,荒城,从此是一座空城。”
女子发出一声悲吟,冲出了大帐。
大帐之外,是满营甲兵。
刀剑出鞘,冷森森地架在俘虏的脖子上。这些俘虏,全都带着伤,带着痛。
每一个她都认识。他们看到她的时候,暗淡的眼眸中突然射出惊喜的光芒,似乎只要见到她,他们就一定能得救。
但,她又如何救他们?
她抬头,远远看去,荒城中升起一阵烽烟。
这座没有城墙的城池,已被攻破。
就在她跟俺答汗进行冰狼死斗的时候。
——她若胜了,便不会有任何一骑兵马踏足荒城。可正在胜负未分时,荒城已然沦陷!
如此,他不算背信。
可她又如向这些跟随她浴血奋战的交代?
她脑海中不禁响起了她离开时的话语。
“相信我,我再回来时,一定会带给你们自由。”
但现在,荒城就在眼前,她却永远无法回去。
荒城中的百姓,全都做了俺答汗的阶下囚。
他怎能这样!
女子发出一声悲鸣,她身子忽然化成一团风,冲进了金帐。
铮然声响,一柄剑自她手中出现,剑风飒然,如青鹤飞举,托着她冉冉升起,攻破纯白色的大帐,向帐内扑去。
这纯白色,是天下最污秽的颜色。
把汉纳吉眼中闪过一阵惊恐,他一声呼喝,命令士兵护住俺答汗,随手掣出腰刀,一刀向女子劈去!
女子不躲避,不还击,甚至连看都不看他一眼。把汉纳吉一刀斩下,片片水红洒落,女子已如穿花之蝶,飘坠到俺答汗面前。
青鹤剑飞舞,向俺答汗当头斩落。
俺答汗岿然不动,缓缓为自己斟着下一杯酒。
他的话,每一个字都如一记重锤,击中女子的心房。
“我若死去,他们必将全部为我殉葬!”
剑风倏然止息,哐啷声响,青鹤剑脱手坠落。
女子无助地跪在地上。
她所有的坚强、镇定、从容都随着这一剑一起陨落。荒城百姓浴血的面容在她眼前浮动,化为最凌厉的刀斧,一寸寸凌迟着她的心。
她双眸抬起,却已没有了当初对抗俺答汗的沉着:
“究竟怎样、究竟怎样你才能放过他们?”
俺答汗停住手上的动作。
他自上而下,凝视着这个女子。
数日前,正是她,率领着一群乌合之众,对抗他十万大军。让这座废弃的城池,差点成为他累累功勋中唯一的耻辱。
片刻前,也是她,裹着一袭黑色斗篷,孤身走入他的营帐。以羸弱之身,抗逆他王者的尊严。
而如今,她终于褪去了一切坚强、勇敢、庄严。回归为一束五月新莲,柔弱的只想让人毁去。
但她体内又藏着那么多力量,轻易能触及别人的心。
她能够扫尽那些荒凉与寂寞么?她能否破解王者之困惑?
俺答汗的目光,锁在她孱弱的肩上。
他冷冷道:“我要你,做我的奴隶。”
女子骤然一惊,双眸抬起,惊恐地看着俺答汗。
俺答汗的目光没有半分退让:“用你自己,来换他们。”
女子头垂下,随即倏然抬起。
“只要我留下,你就会放了他们么?”
俺答汗淡淡笑了笑。
“只要你一日在我身边,荒城便一日是自由之城。”
女子紧紧咬住嘴唇。
她的姿态,她的言谈,都与他见到过的女子完全不同。在他的威严下,她们只有惊恐,只会将他当作王者来仰望、侍奉。但她,却只身站在危城前,抗逆着他的目光,那么柔婉,那么慈悲,也那么坚强。
握箭挽弓的那一刻,夕阳静静照她的脸上,她就像是握着莲花降临的天女,给这个苍凉的世界,带来幸福、宁静。
她折断三只箭,却将它们插入了王者的心中,造成永远无法磨灭的痛。
“为我斟酒。”
女子静默地捧起酒壶,却久久没有斟下。
不知为何,俺答汗心中有淡淡的刺痛。他竟有一阵莫名的冲动,几乎立即命令把汉纳吉将荒城的百姓全都放了。
但他压抑住了自己的想法,冷冷地注视着女子。
她,只是他的俘虏。
“你叫什么名字?”
他从未问过女人的姓名,正如他从未这么郑重地对待过任何一个女子。
“……相思。”
俺答汗轻轻颔首,等待着,他知道,她一定会将葡萄美酒,斟入他的酒杯。
一名偏将悄悄走了进来,跪秉道:
“启禀大汗,国师重劫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