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津戍,夜色下的陈军大营里一片狼藉,余火在各处残垣断壁里燃烧着,陈军士兵们一个个灰头土脸的收拾残局,江岸边数艘大船从那些已经大半沉没的战船之间穿过靠岸,一队队士兵从船上走出登上陆地。
一座大帐内,始兴王陈叔陵仰面躺在榻上,几名军医正心翼翼的帮他处理身上伤口。
陈叔陵面无表情望着帐顶问陈军伤亡情况如何,一名将领低声在旁边汇报伤亡连带烧死的士兵约有四千余,系泊在江边的战船沉了十六艘。
损失听上去不是很大,敌军袭击江津戍的首要目标并不是大量杀伤人员而水军的主力战船大部分都系泊在奉城沙洲没有受到波及。
听得损失情况陈叔陵面色依旧没有变化而是问到粮草,那名将领闻言声音更低了:“粗略看来仅。仅剩一成左右。”
“呜啊!”陈叔陵大叫一声猛然从榻上坐起,四周人等吓得跪地不起,一名正在帮陈叔陵处理面上伤口的军医抖若筛糠跪在地上磕头:“大王,的一时不慎还请大王饶命!”
“拖出去砍了!”陈叔陵双目发红的咆哮着,他右侧面颊上一片血肉模糊狰狞异常,这是前半夜敌军袭营时他和对方将领厮杀时被暗器击中弄出的伤口。
那名军医哭喊着被人拖出去片刻后便没了声音,随后他血淋淋的人头被放在盘子里端了进来放在卧榻一侧,陈叔陵环视身边一周指着一名军医道:“你,过来清理伤口!”
这军医只是不住磕头伤口太深处理起来十分麻烦他技艺不精怕弄疼了大王,到后面眼见着陈叔陵一双虎目瞪着自己没耐何便胆颤惊心的上前拿起用滚水烫过的刀清理伤口。
敌军袭营时陈叔陵仓促出击盔甲没穿齐不过身上大多是瘀伤,少数破口伤也是很浅,唯独脸上那伤口有些棘手:很大可能愈合后留下伤疤。
暗器射出的东西击中了面颊骨光是取下来就要费一些功夫,而伤到的筋肉怕是难以完全康复导致‘面瘫’。
“卑职技艺不精实在是没法。”军医
“继续!”陈叔陵完一动不动的躺着任由军医处置伤口,片刻之后问道:“援兵呢?”
听得将领回禀驻扎奉城的水军援兵已登岸他便问对方就在不远处的江中驻扎为何这么久才来,将领解释江津戍岸边系泊着的战船被敌军点了导致奉城的水军战船一时间无法靠岸。
陈叔陵闻言沉默片刻又问江陵那边有无援军派出,将领回禀江陵大营派出的援兵已到。因为在半路遇袭的缘故导致耽搁了。
整个对话期间帐内气氛,许多人都是满头冒汗却不敢伸手抹汗就怕一不留神触怒了面前这位杀人不眨眼的藩王,陈叔陵问完不再话,他心中一股怒火无处发泄正要找茬却发现没有找到任何把柄。
那名军医满头大汗的折腾了许久终于将一粒铅丸从陈叔陵面颊里取了出来。摸了摸额头上的汗他心翼翼的用草药将其面颊敷好。
待得包扎完毕,陈叔陵起身看着军医道:“很好,你想要什么赏赐?”
“此乃卑职份内之事,不敢贪功。”军医哪里敢要什么赏赐,他觉得自己能活着走出这个大帐就是万幸了。
“滚。都滚出去!”
一干人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退出帐外,陈叔陵面色阴沉的招来一名将领:“去,整顿兵马,来日孤要出兵!”
。。
次日中午江陵西城外,无数人力投石机在不停的向城头抛射石块,牵引投石机的是江陵东城以及周边村落被陈军抓来的百姓,在挥舞皮鞭的士兵监督下奋力拉扯着麻绳拉动抛竿将石块投出去。
“懒鬼快拉,再敢偷懒老子砍了你!”
不时有哭喊声从各处人力投石机处传来,百姓们被皮鞭抽打着被逼无奈拉动投石机向自己国家的城池抛石,号声连绵响起投石机陆续停止动作随后已经抵达城下的陈军开始新一波攻城。
密密麻麻的云梯搭上已经多处破损的城墙无数陈军士兵蚁附而上。无数的陈军士兵被守军砸得头破血流坠下云梯,无数云梯被掀翻带着上边的士兵倒下去,但又有更多的士兵不要命的搭上云梯继续攀城。
昨夜江津戍那冲的火光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尽管将领们竭力封锁消息并放出话来损失轻微,但大伙不是傻瓜光是看那映红半边的火光就知道粮草大约是被烧完了。
所以今日将领们派出督战队后陈军士兵知道今日若是若是攻不下江陵就只有两种死法:死在攻城时或是死在督战队的刀下。
陈军士兵已没有退路了而守城的周军也没了退路,原本是守城主力的梁军已经损失殆尽现在唯一能打的就只有他们这些江陵总管府的周军。
城南一处塌了大半的箭楼下,江陵总管府副总管崔峻正焦虑的调动已经疲惫不堪的‘救火队’四处堵漏,四周城门已经堵死没人指望出城协助不可能来的援军去夹击陈军,江陵东城陷落前百姓们都躲到西城来导致存粮不足他们也守不了多少。
半个月的守城战将原本备下的滚木礌石以及箭矢消耗殆尽,他们甚至拆了城内的砖房用砖块作为武器。百姓们里的青壮都被征发协助守城,还能走动的老弱妇孺也被征集起来帮忙照顾伤员,
就算今日打退了陈军进攻守军们也不知道能否扛下明日的进攻,坚守了半个月让陈军伤亡惨重那么城破之后等待他们的将是最残忍的报复。
一名副将沿着城墙面色焦虑的跑来向崔峻禀报:“副总管。西墙守军顶不住了!”
“顶不住也要顶,让李军主领着护卫去堵!”崔峻厉声大喝,救火队刚派到别处他就是想调兵也无兵可调了。
“李军主连同几名幢主已经阵亡,兄弟们越来越少,他们。”
“所有人跟本将过去杀敌!”崔峻毫不犹豫的动身领着护卫们赶往西侧城头。
江陵总管府是大周各个总管府中唯一设置有副总管的总管府,因为江陵总管府有些特别:它承担着监视和保护大周属国——梁国的任务。
江陵总管府总管的职责是监视梁国君臣。副总管的职责是保护梁国,所以按分工当陈军半月前袭击江陵时江陵总管贺拔仲华带兵‘护送’梁帝萧岿以及皇室成员、大臣们前往江陵以北十里外的纪南城避难,而副总管崔峻领着西城周军协助梁军抵御攻城的陈军。
二十多年来陈军数次攻打江陵最后都被击退那是有梁国有大周的江陵总管府以及周边各州兵力的支援对来犯的陈军。可现在本可成为援军的襄州、安州总管府已经反叛再无指望。
正急速前行间东墙那边忽然传来如潮的欢呼声,崔峻闻声悚然回头望去发现东墙已经挥舞起越来越的陈军旗帜,他们的欢呼声迅速传播激起各处攻城同袍的士气。
“破城,破城!”如潮的呼喊声在陈军中响起。守城军民士气瞬间暴跌。
“副总管,事已不可为,赶紧撤吧!”一名部将面色惨白的道,他们在外无援兵的情况下和数倍于己的敌军作战坚守了半个月已经算是忠于职守,再耽搁下去怕是连这最后一丝逃命的机会都抓不住了。
“不许退。擂鼓,和陈贼拼了!”崔峻一把将兜鍪取下扔到地上,“满城百姓有何处可退,吾等当与江陵共存亡!”
悲凉的鼓声响起一声声敲打在将近力竭的守城军民心中,他们鼓起最后的勇气迎向四面八方涌上城头的陈军做最后的奋力一搏。
城池陷落就算躲过前几轮杀戮也不会有好下场,陈军攻下江陵必不能久留等得朝廷大军反扑时他们会把满城百姓迁往江南,到时候所有人背井离乡甚至会沦为奴隶一世受苦。
守军们的反抗只是暂时粘滞了陈军攻势,陈军士兵承受着巨大伤亡却依然疯狂进攻终于用惨烈的死伤换得扛下守军反击在城头站稳脚跟。
“杀,攻下城池大掠三日,女人还有钱财就在眼前了!”城头上一名陈军将领挥舞佩刀高声大喊着激发士兵的战意。一只羽箭飞来正中面门将他射翻,但更多的陈军士兵红着眼继续前冲。
崔峻扔下手中强弓拔出佩刀冲向他们,十余名部曲也簇拥在主帅身边进行决死突击,他们放弃了逃命的机会要同郎主一起战死在江陵城头。
部曲和郎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郎主死意已决那么他们也绝无独自生还的道理要怪只怪意难违。
敌军势大,挡开一把刀就会有三把刀砍过来,所以部曲们没有选择格挡而是凭着身上筒袖铠硬抗以便腾出手砍人,他们用一命换两命甚至换三命的惨烈方式燃烧着最后的生命,
北面忽然传来连绵的号角声,已陷入绝境的守军们不可置信的闻声望去。只见北方的地平线上旌旗如海在一大片黑潮簇拥下正向着江陵冲来,迎风飘扬的大旗上依稀可以看见硕大的‘周’字。
烟尘滚滚,有数股骑兵正疾驰在黑潮之前如同数把尖刀呼啸袭来,见着如此军势城中本已绝望的守城军民喜极而泣:“援军。是援军来了!”
援军就在眼前,无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再度鼓起勇气拿着一切可以作为武器的东西与陈军肉搏,他们已经撑了半月,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就可以获救了!
江陵城外,陈军的中军大帐边,陈军副帅樊猛看着那己方判断极有可能出现却又不希望出现的军队叹了口气随后向旁边点了点头:“元胤。看你的了。”
全身披挂的右卫将军萧摩诃郑重的行了个礼随即骑上战马向营外疾驰而去,在那里是早已等候多时的骑兵以及整装待发的步兵。
这是陈军除去攻城部队后唯一的预备队其中集结了所有的骑兵和最精锐的步兵,他们的使命就是防着昨夜袭击江津戍的敌军,对方既然袭击了江津戍那么接下来的后手必然是支援江陵城。
粮草被烧导致陈军再无法久战,面对着即将到来却不知兵力多少的敌军他们选择的还是进,拿下江陵城指日可待所以陈军将领们决定奋力一搏。(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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