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安陆郊外,旗帜招展,人影绰绰,一场狩猎正在进行,大周子宇文乾铿身着戎服,头戴武弁,骑着白鬃马,策马疾驰在野地里,弯弓搭箭追射前方一只奔跑的野鹿。
野鹿自然是士兵们驱赶而来,专供子狩猎所用,而惊慌失措的野鹿左右跳跃着前进,给瞄准增加了难度,不过这难不倒宇文乾铿,他稳住气息,盯着目标片刻松开弓弦。
“嗖”的一声响过,伴随着哀鸣,野鹿中箭倒在地上,随行的宇文明及其他身着戎装的官员见着子射中猎物,随即欢呼起来。
一名侍卫策马上前去捡猎物,宇文乾铿策马前进继续寻觅着猎物,而随行官员紧随左右。
周礼,子诸侯无事,则行蒐苗獮狩之礼,即所谓“春蒐夏苗,秋獮冬狩”,这就是四季狩猎的名称,宇文氏的周国复古行周礼,子自然要依照上古周礼行事。
当然,狩猎并不是纯粹的娱乐活动,还具备浓郁的军事色彩,而子四时狩猎(田猎),就是组织军事活动的最佳机会。
仲春教振旅,整顿队伍、操练士仲夏教茇舍,组织军队芟除草莽,于野地宿营;仲秋教治兵,组织士兵操练各种技艺;仲冬教大阅,子要大规模检阅军队。
如今已过仲秋,眼见着冬就要来临,不过这不要紧,宇文乾铿在安陆举行狩猎,本来就是象征意义居多。
秋收已过,去年年底出征的江南西道行军、岭南道行军将士,已经回到家乡休整完毕,新一轮的大战即将展开,宇文乾铿要以正牌子的身份,借着狩猎的机会检阅军队、鼓舞士气。
子进行四时狩猎,需要大司马来负责具体事务,然而宇文乾铿逃出邺城后一路南下,没有一个公卿追随,抵达安陆之后,他的朝廷就是个空架子。
六官之中,除了官大冢宰,其余五官的主官都空缺,大司马一职也没有着落。
夏官大司马卿是掌武事的最高武职,在没有“都督中外诸军事”的权臣时,大司马掌管外军,这种重要的职务,宇文乾铿当然要让宗亲担任。
他心目中第一个人选就是战功卓越的西阳王宇文温,但是宇文温在悬瓠,被奸相尉迟惇率领大军围得水泄不通,任命了也无法履职。
坐镇关中的杞王宇文亮是官大冢宰,兼任大司马还不如加个“都督中外诸军事”衔,可这样一来,就犯忌讳了——杞王的叔叔、晋荡公宇文护,当年就是这个官职组合。
到时候还要不要再加个“令五府总于官”?这不是影射做侄子的杞王,要走叔叔宇文护的老路么?
所以宇文乾铿觉得由山南道大行台尚书令、杞王世子宇文明兼任大司马比较合适,但宇文明推辞不受,最后只接受“权大司马”,也就是暂时兼任大司马一职务。
宇文明认为,朝廷大事须得召集重臣商议,不能如此草率就作出决定,那么问题来了:重臣有哪些、在哪里?
这问题其实不是问题,所谓重臣,当然是心向大周的忠义之士,如今都在关中翘首以盼呢。
换句话,子重新组建的朝廷,各要职是拿来收买人心的最佳筹码,要用来号召关陇地区的周国旧臣以及豪强、世家:有志于此者,赶紧来安陆参与国事。
或者,赶紧表明态度,以实际行动勤王。
宇文乾铿因为受了伪帝御驾亲征的刺激,憋着股劲要证明自己的正统地位,所以到了安陆后就心急火燎重建朝廷,宇文明苦口婆心的劝谏,让他冷静下来。
宇文乾铿不确定宇文明是真没想到还是装作没想到要卡位夺权,既然对方没有这种意思,他正好借机拉拢人心,但这件事急不来,首要之务是要打胜仗。
大军即将出征,宇文乾铿要借着秋獮的机会在将士们面前露露脸,鼓舞一下士气,与此同时,接见各国使节。
所谓“各国”,其实只有两个国家,那就是梁国和陈国,一会,是梁国使节先来拜见大周子。
营地,步障围起来的空地上,宇文乾铿端坐上首胡床,刘居士和宇文化及等人分列身后左右,而子面前左右,则坐着以宇文明为首的主要文武官员。
其中,还坐着两个没有官职的“白身”。
宗室、宇文明之子宇文理,年纪比子几岁,但辈分却低了两代,宇文理并无实职,是以宗亲的身份参与秋獮,而另一名“白身”,是宇文理在黄州州学的同学——萧瑀。
萧瑀不是以宇文理同学的身份参加秋獮,他虽然在周国没有官职、爵位,却有另一个高贵的身份:梁国君主之弟、宗室、新安郡王。
周国是梁国的宗主国,大周子在安陆,那么身在附近的梁国宗室萧瑀,当然要赶来面见宗主国主君。
然而他虽然是梁国宗室,此次参与秋獮却没有正式的官方身份,宇文乾铿今日要接见的梁国使节,是萧瑀的异母兄、梁国义兴王萧瓛。
宇文温在悬瓠遇见落难子,不久之后必会移驾安陆,这一消息不但传到了长安,也传到了江陵,梁国君主萧琮和大臣们商议之后,决定派出以义兴王萧瓛为使主的使节团到安陆面见周子。
之所以要以萧瓛为使主(正使),一来是萧琮本打算亲自前往安陆,奈何上游蜀地的威胁一直存在,江陵面临的威胁没有解除,身为一国之主的他不能轻易离开,所以任命弟弟萧瓛为为使者,代为面见主君。
其次,萧瓛之前曾作为使者奔赴邺城,面见过子宇文乾铿,换句话,萧瓛见过宇文乾铿本人,能确定对方是不是真的。
这也是宇文明派往江陵的使者对梁国君臣所给出的暗示,要求梁国使节之中,必须有人见过宇文乾铿,免得到安陆走转了一圈后,还搞不清楚到底是真是假。
梁国使节团数日前便抵达安陆,宇文乾铿召见了对方主要成员,所以今日萧瓛等人参与秋獮完全是礼节性的走个过场,顺便和子亲近亲近,以尽藩国义务。
身着戎装的萧瓛领着使团成员向宇文乾铿行礼,然后待得赐座,便依次坐下,而他的位置,却和一人相近,那就是弟弟萧瑀。
兄弟见面自然是要寒暄一番,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萧瓛在家中排行第三,今年二十岁,和排行第七的萧瑀是异母兄弟,如今兄弟俩坐得很近却没有话,自然是内有原因。
一来是两人平日关系本就一般,二来是萧瓛觉得萧瑀亲姊、他的异母姊萧九娘所作所为有辱家风,心中鄙夷,连带着不待见萧瑀。
除去梁国宗室的名号,兰陵萧氏是萧瓛引以为荣的郡望,然而张太后所出的九公主萧九娘,当年居然未得耶娘之命就敢与人淫奔,而且还是做那人的妾。
淫奔、与人做妾,这可是极度伤风败俗的行为,若是换做别的世家,早就不认这种贱妇了!
奈何萧九娘是给周国宗室、当年的西阳郡公如今的西阳王做妾,先帝和太后当时不敢和萧九娘断绝关系,也就捏着鼻子默认了,而萧瓛心中不爽又不屑,却不能表现在面上。
萧瓛不待见异母姊萧九娘,连带着不待见其弟萧瑀,他觉得萧瑀到西阳求学是假,借着亲姊给人做妾的裙带关系、想在西阳王那里牟利是真。
所以萧瓛要和萧瑀姊弟划清界限:淫奔就是淫奔,还恬不知耻给人做妾!做弟弟的不以为耻,反倒厚着脸皮贴上去,你们姊弟俩把兰陵萧氏的脸都丢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