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急匆匆离开汲县,一日百里,疾弛而至州县,桃豹急忙开城迎入。石勒关照说:“可于军中隐秘其事,暂勿使晋人知我来也。”
随即登城查看。他首先关注的是地理,向南一望,黄河滔滔,朝北一望,太行延绵,就对跟随在侧的张宾、张敬说:“此中州之锁钥,既已得之,岂可轻弃啊?”
州县和其东面的怀县、东北方向的山阳,三座城池互为犄角之势,控驭着河内郡东部♀附近乃是平原地带最狭窄的地区,从太行山麓直到黄河北岸,不过七八十里地,则若使重将分驻三城,即便千军万马,也很难突破。
石勒就此拿定了主意,不管西方的局势究竟如何,这道防线我是绝不能弃守的。如今平阳方面自保尚且困难,遑论出击以牵绊晋师,倘若晋人顺利夺取了整个河内郡,便可一马平川,直向临漳,甚至于邯郸、襄国。自己在河北的统治还不算牢固,北有段氏虎视眈眈,当此际也,这条西南方向的防线,坚决不可放弃。
随即他又换穿小兵衣服,假作哨探,领着十数骑离开州县西进,远远地觇看晋军营垒。回城后就对诸将说:“晋阵颇整,祖逖果然名不虚传。”问诸将有何妙策可施啊?
张宾答道:“我今兵数似与晋人相若”这些天从洛阳陆续发来援军,双方兵力几乎持平了——“若长相对峙,则我粮秣未必充足,而晋人运路却短,形势于我不利”
襄国方面,恐怕发不出几粒粮食来了,目前军资,全靠赵固屯积在山阳、武德之间的存粮,数量虽然尚且敷用,终究吃一顿就少一顿。而晋军方面,从洛阳渡河运粮到温县,不到两百里地,也就五六天路程而已;而且他们有整个河南地区作为后盾,甚至于急迫之时,还能从关中运粮过来,则长期对峙,必然对羯军不利。
“然若先攻,晋人以壁垒待我,赵固又不堪用”赵固若能及时开城杀出,内外夹击,自然有可能给晋军以重创;问题根据禀报,前日?安初至,瞧着局势甚为有利的时候,赵固尚且瞻前顾后,迟迟不肯策应,如今既败一阵,对峙又久,他怎么轻易敢出来呢?这种友军,只能暂时当他不存在。
张敬插嘴道:“为今之计,只有以精兵南下掩袭渡口,以调动晋人,或许可现胜机。”
石勒说也只有这么办了,且——“我当亲往。”于是当即点起五千精锐,挥师南向,从温县和平皋两县交界幢插过去,扬声掩袭孟津渡口。
不过孟津渡口论起具体位置来,是在温县城西南方向,羯军真若往攻,晋军自温县发兵,可以很轻松地断其后路。故而石勒在靠近温县的时候,故意大张旗鼓,以引诱晋人来攻,为的是调动敌方兵马,从中寻找合适的战机。
魏该守备温县,闻讯急报前线祖逖,并亲将两千军来逆。双方在黄河北岸稍一接触,石勒自率百骑突阵,羯军亦个个奋勇,魏该不能敌,被迫退守温县。随即祖逖派发的援军也到了,乃是大将樊雅,统军四千。
樊雅本是兖、豫间豪强,与张平等占据谯城一带。在原本历史上,祖逖率军入豫,派参军殷NB去招降二人,谁想殷NB倨傲,反为张平所杀。其后祖逖使离间计先杀张平,又向蓬陂坞主陈川、南中郎将王含求得援军,这才终于逼降了樊雅。
不过在这条时间线上,因缘巧合,二将未反,而是直接投入了祖逖麾下,从征数年,颇立功劳,皆得就任四品将军。樊雅逼敌下阵,遥遥一望,竟然瞧见了石勒的旗号,不禁大惊道:“羯奴竟亲身来此,何得如此之速啊?!”
他心中多少有些怯意——想当年石勒率军纵横兖、豫地区,张、樊二人也是跟他打过交道的,深知此獠甚勇,非他胡可比≮是樊雅立下营垒,坚守不战,同时遣人快马传报祖逖知道。
祖逖便道:“羯奴非诸将所可当也,我当亲往。”亲率部曲南下与樊雅合兵。可是谁料想石勒见樊雅不敢战,就留下从子石生统军,自己转身返回了州县。
随即祖逖在温县东面大破石生,却不见石勒的踪影,正在疑惑,闻报石勒又自州县出,率桃豹等部猛攻李矩营垒。因为祖逖不在前线,故此晋军调动起来颇显滞涩,导致营垒一日间即被羯军所破,李矩仓惶败退。
等到祖逖率樊雅等将折返野王一带,才终于遏阻咨军进攻之势,随即又遣督护董昭西去,击退了正欲渡河夹击的?安。
双方这第一回合,算是打了个平手,然而石勒掌握着出击的主动权,祖逖多少鱼儿期应付。祖逖乃道:“羯奴果然胡之宿将,颇为难斗,我当深壕高垒,暂不与战,且候援军大至,粮秣充足后,再可一举而击破之。”
此后数日,石勒屡屡邀战,祖逖只是不应,石勒却也再难找到晋军的破绽可攻,尝试强行突破,反倒损兵折将。
他因此就私下对张宾说:“祖士稚果非易与,不管西事如何,我亦当与之分守河内。”就目前的情势,以及军力对比来看,短时间内必难击破晋师,然而咱们又经不起长期作战,那就只剩下一条路可走了——固守州县、山阳等河内东部数县,与祖逖平分河内郡。
石勒假意继续邀战,甚至于多次亲率兵马游走,以引诱晋军,实际上却命张敬等人急修州县、山阳、怀县的防御工事,以期短时间内构筑起一条牢固的防线来。
然而随即就有程遐从襄国遣急使来报,说段匹x肓蹒髀恚心舷虑秩胖猓疑坌嗦示肟岽危敝咐至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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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前王贡接到程遐的密书,便与虞喜商议≥仲宁道:“此必石勒西援河内”随即冷笑一声:“明援赵固,实谋河内,此当是张孟孙之谋,程子远故欲沮之♀般私心用事的小人,石勒竟重肯用,我看羯奴也不过如此罢了。”
王贡便遣使将消息传报郗鉴、苏峻和邵续知晓,希望他们可以趁机进兵,骚扰石勒的后方。然而邵嗣祖数月前才刚与羯军战过一场,士马折损颇重,没有再次北进的意愿和决心,他写信给苏峻,商议着何不趁此时机,咱们两家合兵,先把曹嶷这颗毒瘤给割了吧。
苏峻复信婉拒了,因为他也并没有能在短时间内攻克广固城的实力,倘若迁延日久,不管石勒是不是从河内回来,襄国都必然会派发兵马应援曹嶷啊。对待曹嶷势力,暂时只能遵守前约,积聚实力,再徐徐削弱之,直到广固变成一座孤城为止
因而回信给邵嗣祖,陈说利害,说如今祖大将军正在河内与赵固激战,羯奴往援,若趁机而夺占河内,必然隔着黄河对洛阳造成强大压力,邵君你是必须要出兵北进,以牵绊羯奴的。至于军资不足、士卒不够,没关系,我可以再次从海上给你发运一些嘛。
于是便遣其弟苏逸率一千精兵,押运着八千斛陈谷,应援厌次。
邵续知道自己所处的位置举足轻重,正当河内大战之时,是不可能不有所举动的,因而在得到苏峻的支援后,便亲率四千兵马北上,直戎陵县。羯军紧闭城门,不敢出战,邵续围城四日后,突然又转向去攻打东北方向的阳信。
急报传至襄国,程遐大喜——王贡果使邵续发兵矣。虽然就情报来看,邵某一共就几千兵马,未必能够攻陷什么名城大邑,但只要他一动,我就能用这条消息去打张宾的脸啊,真是不亦快哉!
就此才急遣使向石勒禀报。当然啦,程子远也是不可能安居襄国,坐观邵续纵横的,便命屯驻平原国的扬武将军左伏肃发兵往攻。
左伏肃用“围魏救赵”之计,直向厌次,谁料其动向早在邵续的谋判之中,当即轻骑折返,遂于城外设伏,大破羯军,左伏肃匹马而逃。只是打完这程后,邵续琢磨着,我这也算是策应过河内战事了,此前觇看乐陵、阳信城防,都非容易攻打,既然如此,再进兵也无意义,不如且罢——就此退返厌次城中。
当然啦,此番出兵,他也顺便掳掠了两县一千多百姓,迁到厌次、漯沃之间屯垦。
且说石勒接到程遐的急报,却并不怎么在意∨敬得程遐密书暗示,就奉劝石勒折返襄国去——反正河内的局面基本上定了,有没有赵公您坐镇,问题都不大啊。
石勒却道:“邵续癣疥之祸,虽出厌次,不沿河西进,而谋乐陵,分明骚扰耳,有程子远在,足可挫败之。至于蓟县段氏、刘琨,无日不思南下,有何怪哉?我已命孔苌驻涿县,势足拮抗”一摆手:“且候三城工完,我再归襄国不迟,如若不然,必为祖士稚所趁。”
张敬趁机拱手道:“右侯曾云邵续必不敢出厌次,臣等因此亦未深加筹划,若事先陈一军于东安陵,即可封堵之,何待程司马急报啊?”表面上是因为自家的疏失而请罪,其实在给张宾扎针——你瞧,他身为谋主,一口咬定邵续不敢动,失策至此,我们纯粹是因为他所言的先入为主,才没有往深里想,则责任全在张宾,不在我等啊,赵公明察。
石勒摆摆手:“人非圣贤,谁能无疏失?司马不必自责。”假装没听懂张敬话帜深意。
张敬转过头来,便去找支雄、王阳等密议,说晋人夺扔内西部,如今看来,已是板上定钉之事啦,既然如此,我等与平阳的联系就算基本断绝了——当然可以经并州逾太薪河北来,但路狭险而坎坷,信使传递不易,大军通过更难——“若归襄国,当奏请赵公称尊。时势如此,料张孟孙也无可阻挠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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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汉两军在河内又对峙了半个多月,某日石勒亲至阵前,唤祖逖出来说话。祖士稚策马而出,与石勒遥遥相望,石勒遂于马上拱手,说:“我只道晋势已颓,不意尚有将军。今我已占冀、并,拥军十数万,而将军所部不过兖、豫之卒,江南尚不肯听命,若相攻伐,安有胜理啊?何不退归洛阳,两国划河为界,各安南北,岂不是好?”
祖逖愤然道:“天唯一日,地唯一主,孰云两国?江上、河上,北至幽、并,皆我晋之土,汝等叛反而窃据之,虽然猖狂一时,终将殄灭。我为国家上将,自当追亡逐北,岂有退归之理?!”
顿了一顿,又说:“皆云石某为羯中之雄,正欲与汝较量。若只虚言恫吓,无益之语,不说也罢。”
石勒笑一笑,回答道:“我不说虚语,实言相告将军。今我大军俱在河北,此来不过上党与汲两郡之卒耳,将军亦不能遽破,则异日将大军来,将军如何抵御?我今去也,留赵固于将军,将军可安守所得土地,善加积聚,以期再会。若敢衔尾而追,由此而至襄国,千里之间,任一处都可能是将军埋骨之所。”
说着话又一拱手,打马而归。
祖逖返回本营,召聚众将,说:“羯奴知不能趣,今将去矣。虽然,闻其已在州县、山阳之间,深沟高垒,构筑防线,我若往追,诚恐难破,反倒画蛇添足了——今当暂时止步于野王。”随即吩咐,众军做好攻城的准备,随时去仍固的首级。
随即石勒留桃豹守州县,支雄守山阳,王阳守怀县,自己则北返襄国。临行前他自然还要驱赶三县百姓,把赵固预存的粮草多数都搬去了汲县。
石勒一走,?安也退,祖逖侦察得实,便即率部对野王城展开了猛攻≡固这会儿真是呼天天不应,截地不灵,自知难守,急忙开城北遁,想要追上?安的脚步。谁想?安既入太行陉,就派兵封锁了险道隘口,不放赵固进入。旋即晋军攻克野王,冯龙一马当先追来,将赵固一箭射落马下,然后绳捆索绑,押解到祖逖的面前。
赵固满身是血,叩头请降,祖逖却道:“上官巳所部在此,卿与其求我,不如央求彼等。”便将赵固交给了上官巳旧部,当即为数百将兵支裂其身,分食其肉,光剩下一颗脑袋,归献祖逖。祖逖即命用木匣封了,送往洛阳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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