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冯一平一脸笑意的走过来,保尔森的心情就有些好不起来,他也是没有想到,无论是曾经的华尔街之王,还是现在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国家的财政负责人,居然还能生出嫉妒这样的情绪来。
但他是真有些忍不住嫉妒。
无论是他昨天到中国,看到中国到处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的景象,还是后来在跟中国官员会面时,他们一脸的气定神闲,觉得形势还是一片大好的样子,以及眼前这个借着次贷,已经轻松赚取了至少两百亿美元,此时一脸笑容的家伙……
都让保尔森就像那些只能过双11的家伙,在昨天看着那些成双成对的到餐厅订位过七夕的情侣一样,心生极大的嫉妒。
“薇拉,”冯一平握了握保尔森才一岁多的孙女的小手,“我说,有什么好担心的呢,无论是房地美还是房利美,他们到现在的这个地步,都是咎由自取,”
保尔森并没有直接赞同冯一平的说法,他又把抱着的孙女交给夫人,在烽火台上拍了一下,“两房的这种模式,本来就有问题,”
冯一平随口安慰了他一下,“那都是老问题啦,”
两房的模式,确实有问题。
要说,住房这样和民生息息相关的问题,是每个政府都大力关注的问题。
而对住房的需求,也是所有国家所有民众的共同需求,在美国,有住房,正是美国梦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但所有国家都存在的一个普遍的问题是,总是会有相当部分的民众,有购买住房的需求,但又难以承受相关的高额支出。
很多国家为此有了类似经适房、廉租房之类的措施,但美国的办法有些独树一帜,他们希望通过金融机构解决问题。
房地美和房利美成立的初衷,就是为了让美国大多数老百姓,能以较低的利率,较容易的借到住房贷款。
两房和美国私有银行的最大区别,就在于实质上他们属于半国有性质,因此他们的融资成本,比信用最好的银行还要低,所以他们能够间接的为老百姓按揭购房提供低息贷款——这其实就相当于是美国政府为低收入群体购房提供补贴(这方面得赞他们一句,看看我们,大的银行都是国有,但低收入家庭购房低利率,做什么白日梦呢?)
要说这个方案,确实有很多值得称道的地方,有更多的美国人拥有了自己的住房——超过70%的美国人拥有自己的住房,这让美国梦有了更大的吸引力;而购房后,为了还贷款,很多人必须更努力工作——这就能有效促进经济发展……真是一箭多雕的好事。
但一个问题是,房地美和房利美,毕竟不是国企,所以在贴补老百姓购房之后,剩下的利润,自然属于股东。
这就是保尔森之所以说两房的模式,本来就有问题。
纯正的国企都会想办法享受利润呢,比如各种奢华的楼台馆所,各种奢华的装饰,各种奢华的消费……何况是两房这样从法律角度来说,属于私人拥有的公司。
而随着政府监管的一步步放松,两房的心思也渐渐更活泛起来,为了创造更多的利润,他们会想出各种办法来创收。
他们也和所有的华尔街同行一样,设计各种各样的复杂投资组合来投资,设计出各种各样复杂的产品来销售,而因为有美国政府的隐性兜底,在运用杠杆方面,他们比华尔街的投行更肆无忌惮。
总之就说到去年年底,两房的总资产不过800多亿美元,但他们持有资产和担保的总额,已经超过5万亿美元,杠杆高达60多倍。
这样的高杠杆就意味着,在他们担保的房贷和投资中,只要有1.5%的有问题,那么他们的800多亿美元的本钱,就瞬间化为乌有。
但就冲美国房产市场现在的这副样子,出问题的别说1.5%,15%都不止,两房目前的亏空,至少上万亿美元,所以保尔森才这么头大。
这数字,换谁都会头大。
上个月,两房的问题就已经很危急,为此保尔森他们不得不明确为两房的债务担保,同时还宣布将进一步为他们提供贴现。
但这只是暂时替两房保住了命,他们持有的资产还在贬值,他们的股价还在跌……在自身不能造血的同时,继续这样失血下去,他们同样是死路一条。
“但是解决起来,并不难,不是吗?贝尔斯登的结果就很不错,”冯一平接着说。
保尔森很想呛冯一平一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贝尔斯登的结果,本质是那些贝尔斯登的股东,最后一无所有,反倒是冯一平他们这些债权人的权利,得到了有效的保障。
那样无奈之下的方案,当然是极大的罪人的方案,对两房也这样做,保尔森觉得,都得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
身为局外人的冯一平当然非常轻松,“方案很简单,在必要的时候,政府斥资入主两房,任命新的管理团队,确保政府投资,以及外国投资者持有的债券,偿付优先级别在普通股和优先股之前,”
“这样,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核心还是不管两房股东的利益。
保尔森突然问道,“冯,你告诉我,你们是不是也在做空两房?”
冯一平摇头,“我一向不涉足下面具体的运作,”
当然有做空。
现在他们基金的背景这么牛,和美国政府相关人等的关系这么好,等到明年小奥黑上台只会更好,在明知道两房的股价一定会大幅下跌的情况下,为什么不做空?
他可喜欢在美国赚这样的快钱。
所以他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局外人,他让保尔森坚定这样的方案,其实也是为了保证未来的收益。
他迎着保尔森别有深意的目光反问,“但换做是你执掌高盛的时候,面对这样的情况,会怎么做?”
保尔森无语,那当然是毫不犹豫的做空,所以这说明,冯一平他们一定是在这么做。
“坦白说,在这个问题上,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好犹豫的,”冯一平继续毫不留情的说,“对两房放手?不,别说是现在的情况,就是在华尔街没有这样系统风险的时候,也承担不起这样的后果,”
“同时,难道那些持有大量两房债券的外国投资者,会听任他们手中的债券变成废纸?你知道,那可不是小数字,”
保尔森更加愁眉不展,这也是他和中国方面会谈的一个重要内容,希望中国在这样的关口,不要抛售手里持有的两房的债券,我们是两房债券最大的买主。
但中国方面希望他们能明确承诺,保证他们持有的债券的安全。
更坏的消息是,据信,俄罗斯已经向中国提议,为了保证资产安全,联手抛售一部分债券,以促使美国人采取行动。
如果他们真那么做,不说同样持有两房债券的美国金融机构将纷纷垮台,持有大量两房债的海外投资者遭受这样的损失后,他们一定会从美国撤资,那就意味着,美元资产价格的全面崩盘……那是真正的万劫不复。
也就是,确实没得选,还是得得罪人,而且又是往死里得罪人。
保尔森头又低了一下,冯一平叫道,“小心,”但已经来不及。
美国财政部长的脑袋,和我们长城上的千年老砖,来了一次亲密的接触。
还是很亲密的那种,因为冯一平看到,保尔森的头上都冒出血来(真事)。
但是当着你孙女的面,能不能不要叫唤得这么响?
看到美国的财政部长捂着冒血的脑袋在那大叫,陪同的官员们连忙大惊失色的跑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我们这边的一些人,忍不住对旁边的冯一平投去钦佩的目光,聊个天就能让美国的财政部长伤到脑袋,不愧是冯一平啊!
看着他们看自己的眼光,冯一平非常无辜的睁大眼睛,你们想什么呢,真跟我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