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平抬眼一望,进来的是那个黑衣人,他也是一身的夜行衣,这时扯下了头罩,大概二十七八的样子,看起来极为精神,适才便是他在话。
周老八连忙问道:“老五人呢?”
那黑衣人道:“他没事,不用担心他,老五虽然有些鲁莽,但是本事是有的,一会就赶过来了。”
周老八点了点头,忽然又皱眉道:“老五不会把那些护卫们引到这里来吧?”
黑衣人一笑道:“你把老五当成傻瓜了?不要担心,对了,这位兄弟如何称呼,在下姓秦,单名一个该字,乃是明州人氏。”
陆平见到这黑衣人自报身份,连忙介绍起自己来,然后有些疑惑地道:“秦兄,在下有些不解,看你等志愿,乃是鸿鹄,为何周老八要在太学之中,而你们半夜探访,也不合礼法,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
秦该笑了笑道:“陆兄真是目光如炬,心直口快,一下子就出这样的事,倒是让我不知如何回答了,不过既然陆兄垂问,在下也只能坦白了,我等在太学确实是有事要做,至于何事在下便不能了。”
陆平沉吟道:“是不是在找什么东西?”
秦该和周老八皆是吃惊,向陆平问道:“你是如何得知?”
陆平不解地道:“你们到底是在找什么东西?还有这间密室,你们又是如何知晓的?今夜之事又是如何?我想知道个明白,麻烦二位能够解我之惑。”
秦该看了一下周老八,然后呵呵一笑道:“陆兄何出此言,不瞒陆兄,我和周老八诸人都是一路,皆是‘乾坤兄弟会’之人,我等以下黎民幸福为己任,所为之事,也皆没有什么私心,陆兄此事便不要追究太多,以免染祸。至于这个密室之事,呵呵,陆兄可能有所不知,在下也是太学生,现在在内舍,也在太学待过了两年的时间了,而这密室便是我无意之中发现的,也是我们兄弟会在这边的联系之所。今夜之事,真是太过巧合了,我和老五本来想一起去探望一下周兄,却没想到老五莽撞无比,竟然惊动了那些护卫,所以就成了这样,对了,陆兄你是如何在哪里的?”
陆平这才恍然,他们果然是一个神秘组织的成员,他看了一下秦该和周老八,然后道:“我是周老八的室友,今夜本来一行三人,趁着子时护卫交替潜行过来,想过来看一看周老八,却未想到因为护卫被惊醒,我一个人没有逃出去,所以就返回到他的房屋,还未上几句,你便来了。”
秦该点了点头,笑道:“陆兄你不用担心,这间密室除了几人之外,无人知晓,等过一分便返回寝间即可。”
陆平看了看坐在一旁的周老八道:“止兵那日撞了蔡京,想必也是故意为之了?”
周老八一愣,立刻道:“我又非癫狂,怎么去故意撞那蔡大人?确实是不心而为之。”
这可就让陆平疑惑不解了,周老八若是无意中撞倒了蔡京,那他不就会被赶出去了吗?看他脸上淡然,他又道:“那你平常勤奋好学,家贫孤寒,也应该是真的?”
周老八皱眉道:“自然是真的,难道这还有假不成,我自幼伤父,家母又在我八岁时病死,从此孤苦伶仃,全*老乡救济,其后遇到贵人,得其相助,我可以认字识书,并且心怀下苍生,因我少年受苦,知晓百姓们受了很大的苦,故而打定决心,一定要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有粮可食,有衣可穿,为了这个,一切都算不了什么。”
昏黄地蜡烛依然还在燃烧着,偶尔跳跃的火焰左右摇摆不停,就像陆平心里一般。
他现在脑子一团糟,这两个人,还有他们背后的那什么兄弟会,他们的这种理念,都让陆平觉得极为突然,他突然有些好奇起来,这个兄弟会的背后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到底想要怎么去做,怎么推翻这个帝王的时代。
秦该这时走到陆平旁边道:“陆兄,你年幼便入太学,聪慧绝伦,但是百姓之苦你可能并不知晓,远的不,就贞观年的大唐,那时可算是风调雨顺、国泰民安了吧,可是我查史书得知,百姓们依然贫寒,贞观三年,江南水灾,十万百姓尽葬身洪水之中,贞观十二年,北方大旱,尽调江南之稻米以供长安,使得南北皆穷,贞观二十二年,河北洪水,迁移失当,又有数万人身亡,这皆是灾,我就不多了。
就人祸,贞观十八年,李世民之子蒋王李恽洪州刺史,因和当地杂苑起了冲突,杀其全场人员,共四百余人,洪州百姓不满,皆在衙门口喊冤,李恽却令衙役杀死喊冤百姓五百余人,时人提及皆是恐惧不堪,但李世民却并未责怪其子。
贞观二十年,越州渔民八百余人皆被杀死,一个渔庄竟然全部死光,其时刺史王建调查后得知,乃是大将军柴绍之子柴涂在越州游玩,因何渔民们起了冲突,于是就派卫士们把这渔庄全部杀光,就连新生儿和那老弱不堪的老人们也不例外,你若有苍,那么苍何不诛杀柴涂?而皇帝李世民却仅仅只是责罚一下,连关押都没有,如何能让百姓心服?
这些都是大唐贞观时所发生之事,想来贞观之年,突厥已平,四海皆定,李世民也是一代英主,兢兢业业地治理下,百姓犹且如此受苦,可想而知后面的武则、李隆基诸人,就如那安史之乱,受苦的不是帝王,而是成千上万的百姓们,年轻力壮的儿子被拉去做兵士,年老的母亲带着孩子担惊受怕,若是被贼人袭击,一家不保,民之凋零竟是如斯!”
他长长之言,皆是的贞观之事,陆平却有些不以为意起来,世上的事情有时候看多了,便麻木了,他知道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的不公,权贵们杀死百姓就像踩死蚂蚁一般,他缓缓地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所谓朝代兴亡,皆是百姓之苦。”
秦该默念了一下道:“陆兄的太好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我等民不论朝代兴亡,皆是一苦,所以我等要做的便是改地之颜色,给百姓以安稳。”
陆平看着这两个人郑重的表情,不由笑了起来道:“很好,那我想问一下,你们有没有想过若不成功,自己便死无葬身之地了。”
秦该叹了口气道:“人生在世,又有何人不惧死,然而若能让民得其愿,我死又何妨?”
这不是做作,陆平突然对这个年轻人充满了敬仰,他知道一个人抱着这样的信念,必然不会被任何想法所动摇,他这样的思想,便像是在后世民国中那些寻找中国出路的年轻人,他们坚信着自己的信念,并且不悔地为之奋斗。
这样的人,是值得尊敬的。
他心中突然有个想法,便开口道:“我倒是真的对你们的兄弟会充满兴趣,秦兄,可否让我也加入你们,以为下苍生谋福利?”
秦该大喜过望地道:“陆兄过来,我等正是求之不得,以陆兄幼龄聪慧之能,下万万之民便可得救了!”
陆平看着秦该喜悦的表情,他突然有些迷茫起来,到底什么样的才是对的?
他们要造反的话,可以肯定是会失败的,新思想没有散播开来,无法取信于民,如何能够做到成功,古话“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像他们的这些思想一旦在造反失败后,定会被人污为“妖孽”之言,直到重新有人发现,才能得以正名。
那火光摇曳着,陆平突然出声道:“蜡要灭了,你们的那位兄弟为何还没过来?”
秦该也有些焦急,不过仍然道:“老五此人极为厉害,不会有事的,对了,陆兄,今日之事你定要守口如瓶,不能向外人泄露一点,我等鸿鹄之志,尚为展翅,若就此折翼,真会让人毕生遗憾的,待到本月私试一了,我便领你见一见其他几位兄弟,而后大家都是兄弟了,应以解救下苍生为己愿,共勉共励,携手同心。”
那蜡烛的火光终于左右开始摇摆的极为厉害,周老八连忙跑过去把这扑灭,然后低声道:“真是奇怪了,老五为什么还没有回来,这都过去将近一个时辰了,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周老八又拿出火折子,熟练地摸到一个蜡烛,然后重新点着,见到陆平正坐在那里失神,不由地道:“臣贝,你怎么了?”
陆平“哦”了一声,然后道:“我突然想到了几个问题,一个就是止兵你现在这事怎么处理,还有个问题便是你们为何如此相信我,不怕我将此事向别人明,那么你们无论是什么志向也会夭折,而今却如此相信我,到底是为什么?”
他的话让周老八和秦该皆是一愣,周老八叹了口气道:“这次很难继续待在太学了,这也怨不了谁,不过我虽不能继续待在太学,还会继续读书的,因为我相信,书能解惑,能知百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