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爱江自从当了青龙县的县委书记后日子一下子忙了不少,青龙县在整个普安市来算是一个大县,不仅老百姓人口基数大而且县的区域面积也大。
上头千条线底下一根针。
不管是省里市里传达下来的指示最后要落实到位都得从县一层的政府过一下,每年三月植树七月建党纪念十月国庆正月过年这都是按照时令节气必须要一把手领导出场弄点动静的规矩事。
再加上人事、财务、水利、建筑、教育、卫生等等方面的工作只要上头上纲上线起来没有不重要的,但是县委书记也只有一双手,一只有二十四时,还得匀出时间来去干一些奉上迎下的事情时间就显得特别紧张。
若是身边有个得力的助手倒还顺心些,偏偏朱爱江到青龙县新官上任没多长时间,身边人到底哪一个对自己忠心不二一时还没分出个子丑寅卯很多重要事情不得不亲自动手才放心,这样一来他就比其他县的县委书记更忙碌几分。
县委办主任进门的时候他正皱眉看一份文件,这份文件是信访局送来的,有人反应了县里青龙县中学存在诸多问题。
首先是扣押退休老教师工资,原本财政上对于这笔钱是专款专用每到了发工资的时候都把退休老教师的工资足额发放,青龙县中学的领导却扣下一部分钱不发惹的一帮退休老教师非常不满。
现如今青龙县中学前任校长被纪委抓了,新官不理旧账,坚决不肯补发这笔钱,于是退休老教师反正是闲来无事索性坐在信访局信访,非要闹出个结果才算数。
朱爱江心里明白,类似青龙中学这样的情况别全省,恐怕全国都存在,现在底层的一些政府部门哪一家财政上没有亏空?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以前朱爱江在普水县当县长的时候就时常为了财务上的亏空犯愁,现在到了青龙县当了一把手更是如此。
其次是青龙县中学建设项目存在行贿受贿偷工减料的问题,这一个问题朱爱江心里也多少猜到其中猫腻。
无非是开发商私下送了不少好处给学校负责此项工作的领导,但是依旧羊毛出在羊身上,商人原本是无奸不商还能让公家占了便宜?
除了青龙县中学的问题让朱爱江头疼,关于青龙县乡干部调整问题也让他这两有些心神不安。
表面上看起来乡里干部级别不高,其实背地里打招呼的人却都是得罪不起的人物,要想在动人的时候一碗水端平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朱爱江原本是个不情愿随便得罪人的个性,以前当县长的时候毕竟前面有个县委书记做挡箭牌不管事情办的怎么样到底还有个由头开脱,现在自己冲到了第一线有些事倒是犯了难。
朱爱江正蹙眉思考问题,办公室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一条缝,他惯性抬头看一眼见是办公室主任进门便又低下头继续看文件。
办公室主任进门后,径直走到他办公桌前汇报:“朱书记,您家有个亲戚在市商业局上班姓洪的,是找您有事。”
“洪?”朱爱江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个年轻漂亮女子形象,他不觉有些意外,“洪怎么跑到青龙县来了?”
到底是有几分亲戚关系,既然洪已经找上门来朱爱江觉的不见一面总归不好,于是冲办公室主任问道:“她人呢?”
办公室主任回答:“我已经安排她在接待室休息,您看?”
朱爱江冲办公室主任看了一眼点点头:“你带她过来吧。”
“好的。”办公室主任应一声转身出门。
朱爱江心里却犯起了嘀咕,“洪在市里好好的怎么突然跑到我这来了?这姑娘也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她这一来肯定有事。”
朱爱江正心里嘀咕呢,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黑白职业套裙的年轻女人袅袅婷婷走进来,一进门冲着朱爱江亲热口气招呼:“朱书记,还认识我吗?”
朱爱江冲她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办公室沙发位置,瞧着洪听话伸手拂了一下裙角坐下来,冲她笑道:“怎么会不记得呢?咱们是亲戚吗?你这一大早跑青龙县来有事吗?”
朱爱江心里对洪的印象一般,若不是上回洪娇娇的关系了解洪当初故意*张志和那一段,他根本对洪这种远亲没什么印象。
洪见朱爱江对自己话客气并不见外心里先舒坦了不少,她知道领导人都时间宝贵连忙把自己来找朱爱江的目的出来。
洪对朱爱江:“朱书记,我今儿实在是走投无路才找你这个亲戚帮忙来了。”
朱爱江听到洪口中出“走投无路”四个字顿觉有些不吉利,又听洪果然是求他帮忙来了心里更是不痛快。
不过,朱爱江毕竟是官场老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却不会露出来,他只是静静看向洪等着听她下文。
洪也不隐瞒,当着朱爱江的面把自己得罪黄一的事简单了一遍,尤其是这两被人逼着勒令“三个月内离开普安市”的情况着重强调了几句。但是她特意省略了那晚在船上发生的事情以及昨晚上在宾馆房间身上被人烙下烟灰梅花印的事。
朱爱江没想到洪此次找上门来竟是因为得罪了黄一?这让他不由浓眉蹙起。
他以前听省城的亲戚洪娇娇过,“黄一在省城的政治背景很不一般”,这让他来到青龙县后和黄一的相处中时时刻刻留了个心眼,无论如何不想开罪他。
现在听洪跟黄一又生摩擦,他心里的第一反应是,“这姑娘可真不是省油的灯,什么人不好惹居然敢惹黄一?”
洪见自己几句话完后,朱爱江一脸不高兴的神情看向自己心里不由一沉,她忙冲朱爱江哀求道:“朱书记,我一个没关系没后门的人哪有什么能力调动离开普安市呢,您看省城有没有合适的人脉关系帮帮我的忙行吗?要多少钱我哪怕砸锅卖铁拿出来花钱找关系,总之我真是走投无路才会找你这个亲戚帮忙。”
朱爱江见洪言语中强调跟自己的亲戚关系不由深深叹了口气,埋怨道:“上回在普水县你背地里对张志和耍心眼,结果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怎么这回又不长记性?黄一那种人是你随便惹得起的主吗?”
洪一脸苦笑:“朱书记,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可是这回你可一定要帮我的忙,我要是三个月内没法离开普安市,不知道黄一手下那班人又要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我,我一个弱女子在官场中无依无靠,他们随便动动一个手指头还不知道要把我整的多惨,求你看在咱们亲戚一场的份上拉我一把,你的大恩大德日后我一定结草衔环报答。”
朱爱江听洪啰啰嗦嗦哀求自己心里一阵不厌烦,地位低下的人除了整拿什么结草衔环报恩之类的假话装点门面还剩下什么?
洪的这番话让朱爱江不由想起前些日子有个乡下的上访老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知自己家庭住址,自己有一下午下班后刚到家门口被老人家一把拉住跪在地上死也不松手。
当时朱爱江便对他:“你有什么冤屈也好,有什么困难也罢,你跪在地上总不是解决办法?你得站起来跟我把事情清楚了我才好帮你解决问题。”
老人家一根筋跪在地上拿出一份上访文件来非逼他签字才肯松手,朱爱江其实心里一顿子不爽,家门口人来人往又方便发火毁了自己亲民的领导形象,只好当街办公拿起老人手里的上访材料一页页翻看起来。
其实老人上访的事情很简单,无非是邻里之间宅基地划分有差距,老人觉的自家在地界上吃了邻居几厘米的亏于是坚决不让步,将邻居砌起来的墙头也推倒了引发两家矛盾动手血拼各有所伤。
原本这种邻里矛盾在乡下极为常见,老人家心里憋着一口气非要到县里来上访,还费尽心思打听到县委书记朱爱江在城里的家门口堵在这守株待兔。
朱爱江迫于无奈只好在老人拿出来的上访材料上写一句批示:“请某某乡政府酌情处理!”
此事过后大约半个月时间,这位老人家又来了,这一回却是一见面就跪倒在地接连给他磕了三个响头,是感激他“青大老爷明镜高悬处事公正!”
朱爱江当时哭笑不得,一位年纪比自己父亲大的人大庭广众之下给自己跪地磕头一方面让他有些无所适从,另一方面却又让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
尤其是当老人无比激动口气当着他的面拍着胸脯,“朱书记的大恩大德我一家老结草衔环来世再报”跟今洪当面的话一字不差。
有能力的人话那叫一诺千金!
没能力的人什么都叫废话一堆!
朱爱江听到洪这句话的时候跟当时听到上访老人这句话时的感受一样一样的,权当是听戏文唱词了。
洪看出朱爱江对自己的事情似乎不热心,抱着一线希望问道:“朱书记,你就当做做好事帮我一把行吗?”
朱爱江冲洪看了一眼明确表态:“洪,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我实在帮不上你的忙,虽在外人眼里我是一个县委书记在县里也算个人物,可你也在机关里工作这些年,你该知道我这样级别的干部在市里比比皆是,一抓一大把,在省里更是不值一提,话连屁都不如,无人当回事。”
一个人要是存心想要干一件事,前面多少困难险阻也不是事,但要是存心不想干一件事,旁人什么也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