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间府这边新编的十万边军还保持了完整,没溃散叛逃,不是他们忠心大宋不想逃,而是无处可逃。
无论是作为新军根基的原边关近三万将士,还是被郑居中诓骗出沧州城抓了强押去编进边军的七万多来沧州城为非作歹趁火打劫的掏金“冒险家’们,当听了沧北巨变后第一心思是也想和沧北军一样叛逃海盗,可自知海盗不会要他们;
想叛逃辽国吧,
此时的辽国可不象以前那样对大宋自大自信,虽然照样会热烈欢迎宋降军,以此瓦解汉人的心削弱大宋势力,但却绝不敢象以前那样收编宋降军甚至重用。辽国早没了往日能吸引降军忠心和能拿捏控制一切的底气。
辽国被北边的金军打得,被南边的宋军隐隐约约逼压的,幽州辽军虽然还没象北前线面对魔鬼金军的兵那样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程度,还不是惊弓之鸟,但也绝不敢收用数万这么大规模的宋降军,以防隐患内变,
抓了来投的河间府军只会解除武装打成奴隶迅速分散各地,让这些宋兵再无半点自由和尊严,只会象骡马猪狗一样耕田放牧修城筑寨累死累活劳作到死算完,或者是在需要时,押到北方前线临时武装起来当顶住金军攻势的炮灰用,死光了算完,连叹惜一声都不会有。
在客观上,幽州涌入大量辽东难民,造成生活物资严重短缺,夏季抢掠宋国想搞到补充也没达到预期的收获,反而损兵折将死伤惨重,战马武器损失巨大,而且莫州、霸州以及和沧北相邻的地区反被海盗和沧北军反哄抢得损失惨重,堪称雪上加霜,此时食物正紧缺得要命,就算想收用和善待来降宋军也没那个能力,根本就供应不起猛增兵力的数万张嘴。
河间府边军即使不懂什么大道理,可了解幽州窘境,也知道若是投靠了去,不被防贼一样杀死也会被饿死折磨光,哪还敢起了心思叛投辽国。
再了,辽国如今是老太太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傻子才会屈身异族当狗,还极可能得逼着去迎战魔鬼一样的金军。
外逃不成,还可以内逃,可以南逃内地避开辽军兵锋。但他们也不会逃。
老边军夏季之灾当时也想跟风举家投靠杀来的海盗来着。
可海盗了:海盗帝国的臣民都是对内善良团结勤劳老实,至少遵纪守法不欺压良善的,生性凶恶不要紧,但都是对外对敌人使的。你们这些人性子凶恶,却空有勇武,对内无善,对外该恶该狠却温顺起来,劲全使反了,只会祸害同族。你们是什么?是垃圾,是人渣,是害虫,是汉人的耻辱。收你们做什么?当败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好帝国的社会隐患祸害毒瘤吗?想带家人投帝国求新路过上梦想也想不到的生活?那就拿出你们的战绩证明你们洗心革面成果和价值。
其实,那些糜烂不堪的将士,尤其是边将,当时都被海盗破城破寨后挑出来无情诛杀了,剩下的不要的却也没杀的,虽然都是贪腐无良杀才,却也还知道忠勇报国,是敢勇敢抗击辽寇的。
这些人被骂,羞愧的同时也感到有些委屈和愤怒:俺们也算是英勇保家卫国的好汉,没有海盗的那么不堪嘛。
关键是,见识了海盗的先进恐怖战力,他们已经本能预感到了大宋的灭亡前景,指望着以后表现好点,让自己和家人能有机会获得投靠海盗帝国的资格,至少是在绝望时能有个退路。
所以,他们想坚守着大宋边关证明自己,轻易不会跑。
而强编的‘冒险家”新军是各种各样的社会歹徒,是真正的社会渣子,对大宋对本民族既无忠心也无英勇,全是唯利是图的自私无良无耻之辈,但品质再不堪,此时他们也轻易不敢逃。
全都脸上盖着特别标记的充军边关金印,太醒目好认了,难以掩藏,敢私自逃走,无论到哪里被抓住都是立即处死。
南逃混充不了良民找地生活,也就绝了最想过的安逸存身之路。
当然,本就是不法歹徒,还可以逃走当强盗,正符合他们本质。
凭人多势众,又接受了不短时间的边关严酷军事训练,通一些最基本的军武阵战之能,群体起事,一哄卷了武器逃走,怎么也能找地建山寨,过过山大王的自在逍遥日子,或者干脆叛逃到田虎、王庆这样的反王那里谋个前途。
但他们也不去真那么做。
原因也很简单。
当强盗,时时面临官府围剿,没安生日子过。
投田虎等反王,更得时时准备上战场攻夺大宋州府或抵御围剿。
最主要是,听夏季之灾中,田虎王庆那强征的兵士和辖区百姓趁机逃走太多,从人力到物力财力都损失惨重,势力大损,虽然部下将领仍然忠心追随,无人叛逃,可称人才济济,却不但没能趁大宋陷入灾难无力维持之机扩大地盘和战果,反而兵力不济,钱粮后继困难,守不住既占州府,支撑不住不得不放弃了几个占领区收缩兵力后退固守武威等老巢。
这明了不得人心就是不得人心,雄狂一时却难得下,猖狂一场终归怕是要灭亡的,早一晚一而已。
相比之下,还是当正统大义在握的官兵好。
反正,当强盗要打仗,跟着反王也是必然要当兵打仗,当边军也是打仗,都是打仗的命,那还逃走干什么?
不如就当朝廷的边军,为国打仗好了。
至少,辽寇只会在夏秋收后才会打来抢掠,这两季点也不一定就会打来,打来也一般不会直接攻击宋军驻扎的城池营寨。辽寇屠杀抢掠的是百姓。当边军不用时时面临打仗,没有强盗反贼那样的时时生命危险,总还能安稳睡个好觉。
再了,边关将领和同营老军也约束看管得紧,把武器都没收了,严控在营房中,不允许他们一哄叛逃。
新老双方的人区分明显。新军想叛逃也没沧北军那么容易。
歹徒新军就是在老军手中操练出来的,人数即使是老军的两倍也没信心反叛时对付得了这些老边军。
他们是从全国各地来沧州掏金的’冒险家”,但欺负良善私下图财害命有胆子,和边军凶悍丘八争锋就不敢冒险了。
实际上,这十万高阳关路边军新老都心照不宣,正处在一种很微妙的状态。
心理微妙,态势也微妙,就是在暂时等一等观望着形势。
他们无论老军新军都在观望朝廷会怎么应对高阳关路这场危机,确切的就是在只看朝廷会怎么对待赵公廉。
若是朝廷幡然悔悟,重新宠信和重用这位侯爷,那这十万大军就会继续守边老实还当大宋的将士。
因为他们清楚:
只要赵公廉重新执掌河北军权,至少高阳关路的百姓又有了指望,动荡的民心就会恢复大致安定;沧北散乱的军心就会顷刻恢复,追随赵公廉会更紧更有信心更自豪也更忠心,受挫的士气不但不会跌反而会暴涨。
这些沧北将士不肯跟风叛逃就是对他们的大帅还有信心,相信大帅还会回来领导他们,就是在耐着性子等待这一。大帅真不回来了,将士心死了,只怕也随即大举叛逃。但真盼到了大帅回归,将士们怎么会不欢欣鼓舞士气大振?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这些人若是敢反叛,就必定会被赵公廉挥军迅速击垮并追杀歼灭掉。要收拾他们,赵公廉只怕都不需要朝廷调动其他军队参战,朝廷只配合围堵就行,赵公廉只抽调沧北剩下的兵力中的一万军甚至更少怕就能做到。
沧北军的骁勇善战之名如今已经超越了威名赫赫很久的西军。
辽军都畏惧不敢轻犯,何况是大宋这些河北烂军。
凶悍强大骄狂如海盗在这次夏季大攻掠中势如破竹,气势如虹,没有敌手,可不也没敢跑去抢掠沧北和那的边军交锋?
高阳关路新军不敢轻易叛逃当强盗,也是害怕赵公廉又起复得用而统军追剿他们山寨。
反过来,
若是朝廷一意孤行想就此弄死赵公廉,那宋王朝也没指望了,有西军支撑一时怕也没戏多唱了。他们这些边军,海盗不稀得要,当强盗当田虎等反贼也没什么前途,那趁机奋勇解救赵公廉,拥戴文成侯造反也是条光明出路。
反正看海盗虽强,却只顾抢人口钱财物资,对大陆领土却没兴趣,怕是只愿意在海外立国快活,不会占领大宋。没了这股强敌争抢领土,那么以文成侯的能力和威望,一竖起反旗,要自立为王,怕是立马风云景从,取代宋室怕没多难。
那就好了。
这不出路就有了?有从龙之功,富贵不也可期了?这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海盗鄙视嫌弃我们,不要我们?
哼,老子有更好的主子和前途,还不稀得去未知的海外讨难测的生活呢。
你别管这些无知又缺少政治智慧的边军大老粗分析形势琢磨的事是不是合理,别管他们有多么浮浅幼稚,总之它目前就是处在这么一股微妙状态中。
这种微妙很容易被打破,随时可能会打破。
一破了,那时就是无法收拾的大灾难。
宿元景就是察觉了这种微妙才惊恐不已,生怕朝廷看不清形势,黑心任性就势收拾沧赵家族导致大祸暴发大宋完蛋。
他也是在京城为高官享受舒服惯了的,
骤然调到河间府,面对边关空前的危机凶险,可谓时时刻刻担惊受怕,日子过得日夜提心吊胆,为了快速扭转这种局面也是豁出命去努力了,整扑在治军,以此上报君恩,下也可保住自家的性命和荣华富贵。
单是为了自己付出的心血,他也不愿意让朝廷那帮人轻率做决策而轻易毁掉他的付出。
只是身为封建官场老油条,他虽然为人比较正直,为官也比较清廉想为,算是个有良知有点能力的君子好官,却也没有为了江山社稷万民福祉付出一切的胸襟志向和胆略。
到底他就是个官场最常见的见风使舵圆滑官虫老好人,而且是高手,若不然也不能在黑暗官场中混上太尉高职,也不会在历史上没混出什么大名声,在抗金大业上更是什么功绩也不见。
他是个无为政良知和原则的墙头草,那不至于。
他还是有自己的行事底线和坚持的,但也仅此而已。他所为一切首先都是为自家的富贵安稳。
当初在金殿上帮着赵公廉维护弟弟而敢硬怼副宰相王黼等一干官员,一部分是出于正直,看不惯王黼这个金发异族得势人的张狂,但最主要是赵公廉是宠臣,是最当红的辣子鸡,皇帝那时比亲儿子还宠护着赵公廉,就信这个年轻,怎么看怎么顺眼,而且政务上也需要赵公廉这个奇才帮着处理数不清的奏折,如此当皇帝就能脱离那些烦恼操心,轻松起来。在这种情况下,就是势大如蔡京也绝搬不倒赵公廉,连招惹都不会轻易干。梁师成这样的只配俯首帖耳当赵公廉的跟班。事实又是赵老二有理,那么帮赵公廉既不会有灾祸,又能打击一下朝中得势人,更能让皇帝欢心如意,顺便还结个善缘,能从赵公廉这得到助力,好处实在太多,所以就挺身而出了一把。
如今到了这关头,他又要帮赵公廉一把,却是逼不得以。
不帮,只怕他先得死在乱军叛乱中。
不死在乱军中,怕也会被朝廷追究责任充军流配,官是做不成了。
而帮了,赵公廉少了危险,不会被追随的军民拥戴着被局势逼迫着愿意不愿意都得悍然造反,若能回心转意又起复得朝廷重用,继续坐镇沧北,风云激荡的河北就会安定下来,他这个高阳关路总指挥也没事了,还能保江山社稷建大功,让朝廷度过危机,让皇帝了解河北详情后也会惊吸一口气在后怕中感念他的有为,大大有利于仕途前程,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