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那场行动是唐朝尚所策划,蓝凤凰也是他派来的,负责具体指挥与实施,结果不仅损失惨重,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次行动究竟是怎么失败的竟查不出原因!参与伏击的人都死了且没有传回任何消息,指挥伏击的蓝凤凰从此下落不明。
刘黎显得深不可测,令人畏惧。
因为这件事,本来在无冲派与唐朝和并掌大全的唐朝尚引咎退居幕后。其后唐朝和的经营思路是尽量不与江湖风门各派发生联系与冲突,只是在暗中潜心经营与发展自己势力。他所控制的这个跨国集团组织,规模已经到了相当庞大的程度。
而且在这个组织中,除了极少数高层,下线团伙人员根本不知道隐匿传承的无冲派的存在,比如狂狐、杜秀才这样的团伙头目,竟然也没有听说过无冲派的事情,只清楚自己从属于一个跨国组织在“做生意”,很大、很赚钱的生意。
至于姜虎是例外,他与他的一批骨干手下本就是训练有素的退役军人,组织纪律严明,接受过秘法特训。但他们在中缅边境一带活动,并没有引起风门各派的注意,就算听说过也不过认为他们是个普通的黑帮组织,姜虎这样的高手竟然也默默无闻。——干这种买卖,出名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地下组织发展的规模大了,有些痕迹不可避免的要暴露,但都是各地的零散发生违法犯罪案件,谁也没有把它们联系到一起。吴屏东带着绝症之身,胸中仗剑游江湖,帮助警方打掉了杜秀才团伙,却不幸死于狂狐团伙的大光头之手。
游方当时不知天高地厚,行险设局报仇,竟然杀狂狐成功,由此才引发了一系列的连锁反应。
直至刘黎在广州杀唐朝和留书之后,隐匿多年、树大根深的无冲派终于浮出水面,它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秘法传承门派的概念了。
刘黎的车开得很慢,讲完这些才问道:“小游子,其实我也很想知道,蓝凤凰在你们家这些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游方听闻往事,在震惊中还没完全回过神来,愣了愣才问道:“师父,您老的转煞缠神大法,可以化解吗?”
刘黎想了想答道:“也并非不能,那要看具体情况。比如你此刻若对我发动转煞缠神大法未必能成功,就算侥幸得手,以我的功力亦可化煞归元。当时我是全力出手,而她已经受伤,带伤在潜逃途中想自行化解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认为她早就死了。
以她当时的情形,就算是我亲自出手也未必能解救,你应该很清楚,救人比杀人难的多!除非有精通传统医道的杏林高手,而且不论是否有风门秘法传承,元神定念之强不亚于神念境界,同时懂得滋养形神之法,还能分辨煞气移转之源,方可从容化解。
这需要身兼数家之长,且都相当出色,这种人可不是说遇就能遇见。你师父我虽然懂些医道,但也不算绝对的高手,想当年在沧州伤势发作卧床不起,还是一位过路的名医救了我。蓝凤凰带伤隐匿逃遁,怎可能恰好有这种奇遇?没想到偏偏有人救了她,所以我才想听听你的解释。”
“我爹当年将蓝……兰阿姨带回家之前,曾去过我奶奶的老家莫家园,她当时好像有病,我爹找我二舅公给她治病,我二舅公又去找了莫家族长莫老太公帮忙,兰阿姨这才痊愈。”游方皱着眉头吞吞吐吐的解释,想当年他只顾闹别扭来着,并没有太在意其他的琐事,今天听师父提起,仔细回忆还真想起这么一出。
刘黎长叹一声:“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啊,早就知道莫家园八大门藏龙卧虎,就连你这个外姓旁支出身的小游子当初都能设局杀了狂狐!那时你还不懂秘法,但自幼一身功夫的根基以及种种江湖手段已经相当了得,我老头子算是捡到便宜了。假如什么都是从头开始教你,恐怕是来不及啊。”
游方赶紧道:“师父且慢夸我,在说我兰阿姨呢,她并不象懂秘法的样子啊?”
刘黎冷哼一声:“能拣一条命,已是世间难得之奇遇,至于秘法修为当然是废了,懂秘法也不敢泄露,幸亏她通过你爹找到了莫家园,才多活了这么几年!”
多活了这么几年?这话说得游方打了个哆嗦,干咳两声问道:“您老现在已经找到她了,打算怎么处理呢?……对了,师父,我忘了告诉你一件事,前不久我收到一条短信,说无冲派遣高手入境,其人能以神念运转幻法大阵,提醒我要小心,是您发的吗?”
刘黎摇了摇头:“当然不是我,短信在哪里?给我看看。”
游方:“那种短信,当然看见就删除了,原话我记得很清楚,是‘无冲派遣高手入境,查梅兰德行踪,不知其人身份,只知修为极高,能以神念运转幻法大阵于无形,你要小心。’最特别的是,它居然发到了我平时以游方的身份用的手机上。我一直猜不透是谁发的,今天听您老这么一说,那肯定就是她发的。
只有她知道我平时的手机号,还知道我用过梅兰德的身份,而且清楚无冲派的事情。前不久无冲派以我的名义给向影华写信,设陷阱伏击她,企图以连环计逼我现身,看来他们还并不清楚我的身份。
如此说来,兰阿姨如今并不是无冲派一派,不仅不是,而且应该与他们对着干,一直在躲避他们才对,否则不会提醒我,这样也冒了暴露的危险。师父,您老是怎么认为的?”
刘黎哼了一声忍不住笑了:“你可真是你爹的孝顺儿子!当然了,弟子顾孝,师父也不会不高兴,自古孝道与师道本就是一体。明明是问我想怎么处置她,没等我开口呢,你自己就先说了这么多。
她如果真的是在躲避无冲派,明知道这些情况还不提醒你,天下之大,还有她的容身之处吗?也不想想,是谁救了她的命,还庇护了她这些年?这些都是她应该做的,假如没有这样,我绝对会杀了她!再问你一句,蓝凤凰在你家这些年,可有什么异常?”
游方眨着眼睛回忆道:“她当年嫁给我爹,我本来就觉得不自在,所以看什么都异常。现在想想,她这些年极少离开白马驿,偶尔陪我父亲去县城或省城,来回时间也是很短。她给我爹介绍了很多生意上的门路,却很少出面陪他谈生意。
我当初也有点想不通,她这样一位明显喝过洋墨水的城里女人,在乡下怎么能住得惯?现在看来,果然是在躲避什么人,不仅是在躲避师父您的追杀,也是在躲避无冲派的追查,就是想让人以为她早死了。……师父,您说她的秘法修为真的被废了吗?”
刘黎:“当然是废了,我已经亲眼见过她。废了也好,无冲派培养她那种秘法高手的方式,首要目的不是为了感应天地灵机之妙以全生机之趣,弟子若不是自我警醒,虽一时精进将来亦可能有极大的隐患,滋养形神之福缘难消受,恐还有折福、折寿之忧。传人都象自己的孩子一般,正经徒弟没有那么教的。你看向左狐本人不咋的,可是他传授女儿向影华的秘法,当真是在传她一生所受天地灵枢之福缘。”
游方终于又问起了刚才的话题:“师父,您还没说打算如何处置她。”
刘黎淡淡笑了笑,不动声色道:“如果是当年追上她,自然是杀了她。如今她在你家藏身,受救命庇护之恩。如果明知道你有性命之忧却只顾私虑而不提醒你,我也没什么好放过她的,还是循当年之事杀了她,只不过和你打声招呼而已。现在情况似乎有变,我就交代你一件事吧。”
游方连忙点头道:“师父有什么事,尽管吩咐。”
刘黎的神情有些高深莫测:“我如今已有衣钵传人,就是你,很多事不必再亲自动手,要不然收徒弟干什么?怎么处置蓝凤凰,就由你替为师代劳了,全权由你自己决定,这也是师命。但不论你怎么做,我有几句话一定要提醒你。”
游方已经忘记腿上的伤口疼不疼了,伸手悄悄擦了一下额角的冷汗道:“师父请交待。”
刘黎:“第一,蓝凤凰当年在洛阳碰到你父亲,恐怕不是偶遇,可能早就调查过他的背景,否则怎会这么巧?带伤抓住了唯一的生机!想想无冲派在国内做的最多的明面买卖是什么,再想想你父亲最擅长什么?蓝凤凰当年曾注意到他,并非没有可能。如果是这样,当年还有谁知道这件事,一定要查清楚,否则不论对你还是对你家人,都是隐患。”
游方:“我刚才也在琢磨这个问题,就是没敢说出来,就算您老不交代,我也一定会查清楚的。”
刘黎接着说道:“第二,既然她这些年一直在躲藏,我和无冲派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那条短信上的消息她是怎么知道的?难道她和无冲派某些人之间还有秘密的联系,或者有其他获取消息的手段?怎么回事,也一定要搞清楚。”
游方:“师父所虑甚是。”
刘黎:“第三,她既然未死,无冲派的人也在找她,她为什么不回去?这些你要她当面解释清楚,回头告诉我,我老人家也很想知道原因。”
游方连连点头:“我一定当面问清楚,一字不差转告师父,还有第四吗?”
刘黎一瞪眼终于恢复了游方熟悉的样子:“第四还用我交待吗?为师不说你也一定会问的,这个时候她跑到重庆这个是非之地来干什么,有什么目的吗?还和你父亲一起,已经有可疑之人发现她了!”
游方又吃了一惊:“什么人发现她了,我爹会不会有危险?”
刘黎:“暂时应该没有危险,小游子他爹老游子看来也不是吃素的,他把人甩掉了,就在磁器口我亲眼所见。大城市不太好跟踪,连我差点都被甩掉了,虽然他不知道我也在。你还真是个孝顺儿子,在磁器口发现他们的两个人,已经被你开枪打死了,就连赶来接头那位也都被你杀了,还真干净啊!”
游方:“啊,这么巧?”
刘黎又笑了:“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啊!其实也不能算巧,本就是他们这一伙人,你不要心怀忐忑,师父对你并没有丝毫的疑忌之心。……我要交待的话都说完了,轮到你交待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了,不要着急,进了市区先找个地方停一下,去弄点消毒药还有医用绷带,还得给你找条裤子来,你这个样子,可没发出去见人。”
游方:“师父要带我去哪里?”
刘黎:“当然是酒店,五星级的,我住的地方。我带着伤药,能让你的伤势尽快痊愈,这几天就在为师身边安心养伤吧,无碍之后再去找你爹和兰阿姨,收了人家儿子当徒弟,我也不好意思让你带着枪伤回去找他们,更不能就这样让你一个人到处乱跑。”
游方又惊又喜道:“师父这次要留一段日子了?”
刘黎点头:“重庆是我的老家,总要收拾干净再走,你我师徒聚少离多,除了地师秘传心盘,我该传授你的许多东西,现在也到时候了,就趁这段日子吧。而你不论有何疑惑都可向为师发问,我知无不言。”
游方:“太好了,徒儿早就在等这一天了。……您老稍等,我发个短信。”
刘黎:“给谁发?”
游方:“刚才那位谢警官。”
刘黎瞟了他一眼:“是应该打声招呼,告诉她你已经安然离去,否则她会睡不着觉的,姑娘家睡不好觉,不利于养颜啊。”
游方的短信内容是:“谢谢你请我,祝工作顺利,好好保重自己,一切小心!这次我走了,下次请你。”
……
江北区君豪大饭店,刘昌黎先生下榻豪华的总统套房,对,老头的护照上写的名字就是刘昌黎,自称瑞士来的爱国商人,今年六十六岁。这个化名倒也简单有趣,但护照是真的,出入境记录也有,看样子老头还真的跑出去旅游过。
刘昌黎先生出入都叫酒店派豪华轿车随行,他喜欢带礼帽、茶色太阳镜,喜欢拄一根拐杖在重庆高低不平的老城区四处参观,步履略显蹒跚,但人还算精神矍铄。
刘老先生有个侄子赶到重庆来看他,是一位残疾人,大约四十多岁,两鬓也有不少白发,脸色稍有些暗黄,右腿瘸了,腋下拄着一根长拐。酒店的服务态度挺好,此人进入电梯、餐厅时,总有服务员跟在身边随时搀扶。
游方此刻拄的拐当然不再是那根树棍,换成了优质钛合金高档货。枪伤本来就不重,又有师父亲自替他治伤,两天后走路已经完全正常了,但是瘸子还得继续扮下去,直到离开这里为止。假如谢小仙从不远处走过,恐怕也认不出他就是游方。
游方这几天与谢小仙又联系过一次。谢小仙在电话里的声音几乎带着哽噎,非常揪心的感觉,一句也没提那天夜里事,只是不住地问他近况如何、身体怎么样、需不需要人照顾?
游方只是说他的身体没问题,前两天有点小病,但是已经好了,他现在很忙,没有十分必要的话,暂时不要再联系他,只是托她把放在谢勤家里、吴老留给她的东西取走,交给华有闲坐火车带回广州,并谢谢谢勤一家的款待,找个借口替他告辞。
谢小仙当然听懂了,其实真正忙的人是她,这几天事情非常之多,但还是抽空将游方交待的事情办了。现在的她,恨不能将身心劈成两半,另一半就留在游方身边,可惜不能。
游方也嘱咐华有闲先回广州了,这一番行游阅历暂时到此为止,这孩子底子很好,但现在毕竟火候不足,还是不要卷入如今复杂的纷争局势中。
游方这段日子在酒店中深居简出,而刘黎则是每天出门,也不知道都去干什么了。有空的时候,师徒两人则在套房内闲谈,该请教的请教,该传授的传授。游方的伤势痊愈得很快,五天后已经完全好了,只是在右侧大腿根前外侧的位置留下了一个硬币大小的伤痕。
小游子闯荡江湖这么久,也算是历尽凶险,还是第一次留下伤疤,是为了谢小仙。
刘黎不放心,还在房间里和徒弟搭手试了试功夫,幸亏总统套房客厅大,把东西搬开够两人施展。试了之后老头才点头道:“行,你果然没事了,也是年轻啊,底子又好!我今天要出去一趟,等我回来后再交待几句,你就可以去找你父亲还有那位兰阿姨了,我告诉你他们住在哪家酒店。”
游方在酒店里从早上一直等到天黑,也不见老头回来,不禁有些着急,这时候电话突然响了,一看屏幕,竟然是父亲游祖铭的号码,赶紧接了起来。
游方只来得及叫了一声爹,就听游祖铭的声音有些气急败坏,劈头盖脸就喝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成成,告诉我,你兰阿姨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