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想表达什么?
最终,夏林跟着毕文谦去了他的房间——带着好几个大白馒头。
一边等待着,夏林一边缠着毕文谦重新唱今下午他“即兴”唱的歌。于是,他就在房间里,一遍遍清唱着——他站在正中央,夏林坐在床沿,每当他唱完一遍,她就递上去半杯白开水。
唱着唱着,王富林到了。
“文谦啊,你在……”一进房间,王富林就看到了夏林,嘴里的话也临时改了口,“这……”
只见夏林笑吟吟地站起来,礼貌地朝他打招呼:“富林老师,您还记得我吗?”
“你是……”王富林想了想,“哦,你是夏林,对吧?前段时间,我家雪凝还,在艺术团里越来越难看到你了。怎么……”忽然,他像是猜中了什么似的笑了起来,“怎么?你的歌喉又被文谦给发现了?上次是雪凝带你来,这次又是文谦带你来了……你妈妈支持你唱歌了吗?”
夏林脸色一下黯然了:“妈妈……还是那样。”
“等等。”听着他们的对话,毕文谦没对过味儿来,“王叔叔,你认识夏林?”
王富林点点头:“我女儿雪凝和她在央视的银河艺术团里认识过,雪凝带她来过家里,和我推荐呢!可是,她妈妈不支持,强求不了。”
“夏林,你……”
毕文谦看向夏林,她却得胜似地抛来一个白眼儿。
好吧……毕文谦撇撇嘴,问向王富林:“王叔叔,今的会上,那些老师们,有没有批判我?”
“想些什么呢!”王富林笑道,“你啊,语不惊人誓不休啊!我们还在想办法办好国内的事情,你就已经朝外面看了。”他细细地看着毕文谦,顿了顿,“你的发言稿,我答应过你,原封不动地念了。会上也没有人你不好,但你提的建议,远远不是参加会议的我们这些人能拍板儿的。所以,邹导演征询了一下大家的意见,就立即把你的发言稿上报给了上级。会是什么结果,就不是我知道的了。”
“王叔叔……谢谢。”代自己在会上发言,算不算是在为自己背书?毕文谦不确定,也不知道该什么更好。
“别嘴上谢我。”王富林笑着,自己从角落搬来把椅子坐了,看了看夏林,“你刚才唱的歌吧?新写的?这风格在国内可不常见。我在门外面听了整整两遍,还是没完全听明白,才忍不住进来了。”
“啊?你偷听?”
毕文谦脱口而出,简直觉得这不像是王富林会做的事情。连旁边的夏林也讶然。
“听歌的事儿,怎么能叫偷呢?”王富林开起玩笑来,身子有些惬意地靠着椅背,“我本以为是你在创作,不好打扰你的思路,结果听了两遍,好像词曲都已经定型了,所以,我就进来了。”着,他又看了看夏林,“没想到,屋子里不止一个人。可以吗?你这首歌,叫什么名字,它究竟想表达什么?”
这……王富林可不像夏林这么好糊弄。
毕文谦啧啧嘴想了想:“这歌,叫《钟鼓楼》。今中午,夏林带我去饭馆吃了一顿饭,然后在二环里逛了一下午,介绍了很多她在这里慢慢长大,亲见耳闻的故事。临近饭点儿了,我们停在了招待所附近的钟鼓楼那儿,看着夕阳,遐想着她讲的那些故事,联想到这几我在这儿的感觉,我突然想唱歌了。”
王富林闭上眼琢磨了一会儿。
“前面几段儿,是这么回事儿,写得也很有味道。可是,最后一段是为什么呢?不仅是词,唱的情绪也一下子激烈起来了,倒有点儿……和国外的摇滚风格不谋而合。”
……好吧,王富林也是思路新潮的前辈,在这个年代就对摇滚有所理解了。
“嗯……是这么回事儿。”毕文谦又开始了一本正经的胡八道,“当时,我是叫夏林跟着我唱的,我唱一句,她学一句,学的只是词曲,该怎么唱出来,由她自己临时琢磨。结果,唱到最后,她没有跟了,我等了好一会儿,她还是没出声,我就问她——‘你已经看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还不发言?’”他瞧了瞧夏林,“这是第一个意思。而第二个意思嘛……据,这钟鼓楼的历史很悠久,它日复一日的暮鼓晨钟,见证着京城的达官贵人和寻常百姓们的起居作息。但是,和古时候的农业社会不同,现在的京城,单是那河流一般的自行车群,就是从前不可能有的喧嚣。无论如何,时代的变迁,让钟鼓楼从有实际作用的建筑,变成了一个历史文化的符号,或者标志。如果钟鼓楼具有人格,那它一定会有失落的感觉吧?所以,我问它,‘你已经看了这么长的时间,你怎么还不发言?’可是呢,时代在发展,从农业国走向工业国,是一个国家强盛的必然历程,这必然是正确的;而如钟鼓楼的暮鼓晨钟所代表的自古以来的作息习惯,就像第一段里的那样,‘人们有着那么多的时间’,是一种惬意生活的幸福,这也应该是正确的。但是,工业时代的发展必然会打破农业时代的习惯,充斥着日常生活的一点一滴,具体到身处环境的一草一木。所以,我问,‘是谁出的题这么的难,到处全都是正确答案’。其实呢,这不过是在夕阳下,在钟鼓楼边,温温的一瞬间的感慨。如果是在理性的状态下,也许仍然定不了唯一的正确答案,但如何选择,却是不言而喻的。”
一席话解释完,屋子里持续着安静。
良久,王富林长呼了一口气:“原来如此。这是一首好歌。但要完整地表达出前后的构思呼应,难度不低啊!”
言下之意,就是刚才我唱得还不够好吧?毕文谦觉得自己中了一枪。
忽然,夏林弱弱地问:“富林老师,这首歌有多好?”
这问题,引得王富林发笑:“我只能我觉得这是一首好歌。至于有多好,我哪儿知道?我一个人了也不算数啊!夏林啊,一首歌好不好,得人民群众了算。而且,好不好,不仅看写得好不好,还得看唱得好不好。就像文谦今的发言稿里的意思,《祝酒歌》原本没什么人觉得好,直到李广羲老师自主唱了出来,大家才发现,这首歌真的好。所以,一首歌要好,不仅要有好的歌词,好的主旋律,还得有好的演唱。”
“我懂了!”夏林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朝着毕文谦笑,“您是毕文谦唱得还不好,对吧?”
王富林笑而不语。
毕文谦觉得自己又中了一枪,而且是同一个位置。
在夏林别样的笑眼中,也许是看到毕文谦情绪不好了,王富林慢慢开了口:“文谦啊,越是写得好的歌,想唱出彩,就越难。毕竟,青歌赛临近了,你也不急着这段时间在一首歌上计较。”看看时间,他起身示意,“不早了,我和夏林也该回去了,再晚,她妈妈可能就会过问了。”
“嗯。”夏林顺从地跟在了后面。
“我送送你们。”
跟到了招待所外面,毕文谦跟在王富林旁边,借着路灯,看着街道的宁静。
“王叔叔,我还是去找妈妈吧。这会也算是开完了。住招待所不便宜,老是花您的钱……”
“也是,你妈妈住在西单那边,又不远,老让你们母子不见,不合常情。”王富林微微点头,偏头看着他,“文谦啊,之前让你暂时住招待所,也有你妈妈的意思在里面。具体是为什么,她没有告诉我。要不,我明通知她来接你?”
“谢谢。”
琢磨着王富林的言外之意,毕文谦有些没底——孙云到底是什么意思?
一会儿,到了东鼓楼大街的尽头,夏林请他们留了步,自己回去了。临了,她写下自家的电话号码,递给了毕文谦。
80年代,安电话的家庭,并不多。
“你果然是一个富婆儿,一千呢!”
“又取笑我!不理你了!”
望着夏林渐渐远的背影,毕文谦忍不住问王富林。
“王叔叔,东直门中学,究竟好不好?”
他是真不清楚,这学校在80年代到底如何。
王富林回头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
“肯定不差。至于好不好,取决于你将来,是经常在学校里,或者,不在学校里?”
(争取下午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