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音协会议(一)
毕文谦没有在同春园吃过饭。两辈子都没有。但这不妨碍他耳闻过这家老字号的名声。
在他的记忆里,这里的建筑几乎谈不上印象,非要的话,也只是在他年少的时候,随着西单路口的大改造而成为了历史。
这样的记忆,还有很多,作为一个被成是喜欢宅的人,毕文谦每一次出门都会察觉到这样那样的端倪。这整个城市,除了不可能改造的建筑,往往只能牵扯起他孩提时代的模糊印象,甚至,连那么点儿印象都不曾有过。
所以,那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会拉着夏林的手,不禁唱出了《钟鼓楼》,即便夏林不可能真正明白。
“话,我从出就有点儿奇怪,为什么你非要从德胜门绕一圈过来呢?”
王京云瞟了毕文谦一眼:“其实,我也有一个问题,为什么你要赶制一套中山装在今穿呢?”
“……我可以穿中山装不那么显嫩吗?”
“我开得那么慢,难道走长安街?”似乎是鉴于毕文谦给的回答,王京云也只给了一个不怎么靠谱的解释,便带着他径直来到一个包间门前,“你是经理,你先进。”
“你今不是会议的书记员吗?”
“这又不是正式流程的会议。我更是一个见证者而已。何况,即使是最后一班岗,也要站好,不是吗?”
相视一笑间,毕文谦推开了门。
包间里有两张大圆桌,已经几乎坐满了人,本来正三三两两的聊着,听见了开门声,所有的视线都不约而同地聚了过来。
“哟,我们的朋友终于来了啊!”一个已经谢顶的花老人带头站了起来,看到一身浅蓝色中山装的毕文谦,不由稍微愣了一下,旋即一边笑呵呵地打招呼,一边步伐有力地走了过来,操着带着南粤口音的普通话,“毕文谦你好,我是李涣之,这一届音协的主席。能够出现你这个最年轻的成员,是你的成就,也是我们的骄傲啊!”
这姿态当真让毕文谦有点儿受宠若惊的感觉。一边握手,毕文谦一边打量着这位短眉毛的马脸老人:“李爷爷,我很的时候就听过您写的《春节组曲》!今年春晚,应该也会用它开头吧?我想,以后年年春晚,都会和您这曲子联系在一起。”
“朋友一见面就给我带高帽子啊!”李涣之哈哈大笑,又朝侧后的王京云点点头,引着他们往桌边走,“来来来,就等你们入座,就可以上菜了!”
包间里一共十七个人,一位主席,两位名誉主席,十四位副主席。随着李涣之的逐一介绍,毕文谦都很礼貌的见过。有的人是他上辈子就耳熟能详的,有的人是他当初查阅过资料才把人和作品联系到一起的,而有的人是今才算是认识。对于那些算是熟悉的人,他总是将他们代表性的作品提上一提。
只可惜,他还是没能做到对每个人如此。
毕竟,中国的音协是音乐家协会的简称,而不是流行音乐家协会。且不是否熟悉了,那些演奏家、指挥家,毕文谦上辈子作为一个没什么业内门路的普通人,委实没条件熟悉起来。
“其实啊,我这个名誉主席是不想来今这会的,就是听你要来,我才来的。”最后一个引见的,是面容消瘦的贺楷,同样是谢顶的华,但四方的眼镜下是一张不善于笑的笑脸,“年纪,就能主动去前线慰问采风,很好啊!”
“贺爷爷,您当年不也一样在去了前线之后创作了《游击队之歌》吗?”毕文谦主动握着贺楷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这位耄耋老人,“四十多年了,人肯定会新老交替,但承前启后的脉络,有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何况,真正优秀的艺术作品,是会在光阴中,在一代代人的延续中,不朽的。”
王京云落在后面,看着毕文谦谈笑风生的模样,悄悄微笑着。
待所有人重新落座,服务员上了菜,李涣之起身讲了几句,算是致辞,毕文谦让身边的王京云给自己倒了一杯淡茶,看向了墙上的一画一诗。
忽然,王京云捅捅毕文谦——原来,李涣之已经致完辞,大家都站起来举杯了。
干杯坐定,李涣之笑呵呵地看着毕文谦,倒不太在意:“听我们的朋友平时不喜欢出门,多半是不喜欢繁文缛节了。刚才,你在看什么啊?”
毕文谦伸手指指:“我觉得……那画儿挺有趣儿。”
此话一出,在座的不少人都轻轻笑了起来。
“那个啊!那是四十多年前齐白石大师的画儿,叫《补裂图》。当年有一个典故。”李涣之随口解释了一下,顺便吟起画儿上题的诗来,“‘步履相趋上酒楼,六街灯火夕阳收。归来未醉闲情在,为画娄家补裂图。’当年大师他很好一口同春园的松鼠鱼,今也有这道菜,可以一起好好尝尝!”
因着这由头,大家动起筷子,一时间,美食生香,宾客尽兴。
至少,在饭桌席间,毕文谦不是主角。他只是悄悄闷头吃着。似乎因为见他碗边摆的是茶杯,倒也没人来劝酒。
倒也在热闹中吃了个安静。那桌上一道道菜肴,虽然基本都看不出菜名,虽然两辈子都对于吃这件事情不太在意,但所谓的色香味俱全,却也是感受得分明。
待到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微醺的李涣之站起来,示意大家安静,然后单手摊向毕文谦。
“毕文谦啊,你是最后来的。你还,就不兴什么罚酒三杯了,但最后由你来两句,如何啊?”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包间里的视线又一次聚集了过来。
王京云无声地笑笑,低头喝着汤。
“这个……我才进来吃个饭,和大家也只是初步认识了一下,我有什么能的啊?”毕文谦有些囧,但看这架势,真什么都不似乎也不大好,“那我……随便?”
“随便,随便嘛!”
饭桌上一个个上着年纪的男女艺术家,就没见一个端着架子的。
“那我可真随便了啊!”毕文谦也站了起来,左思右想了一会儿,突然深吸了口气,“我提个意见如何?”
“哦?”李涣之依旧笑呵呵,“这么快就有意见了啊?来听听?”
“我觉得,在坐的各位前辈,别的都很好,但有一点,没我好。”着,毕文谦故意停顿了几秒,“你们的普通话没我们得好。我今进来,听到的全是南地北的口音……实话,我听着有点儿累。”
王京云差点儿没憋住笑。
“不过幸好,各位前辈都是音乐家或者民族歌手,话有口音倒也不对艺术工作造成什么问题……”
“哈哈!”李涣之一拍手,看向另一桌,“晓燕儿,你可是花腔女高音……”
“不不,”毕文谦连忙朝另一桌上的周晓燕连连摆手,“我是大多数,大多数!您在你们这一辈儿里,算是很好的了……”
哄堂大笑中,包间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