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是什么样子的?
在印象中,大概就是赤红的熔岩大地加上无处不在的亡灵吧。对,或许还要加上满地的骸骨。而现在,这些都凑齐了。
毫无生机的大地上染上一层荒芜的赤黄,寸草不生。天空深沉着,漆黑如墨,不肯洒下一丝光芒。以至于所有都仿佛迎来了最后的黄昏,散发着死气。大地上铺满了尸体与白皑皑的骸骨,横七竖八地摞成一片,没人收尸,也没有掩饰。不少尸体上还凝结有暗红的色块——那是血与肉的混合物。
依稀可以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还冒着缕缕白烟,地面像是被什么啃食过一样少了一大块。那坑洞中忽然传出了一声凄厉的哀嚎,仿若飘散不去的亡魂。
“啊啊啊啊啊啊!”人类的哀嚎声在那坑洞中响起。
咔
突然,突兀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才注意到在门的顶上悬着一挺巨大的极强,那声音是机枪的转动声,一颗颗子弹从墙壁的凹槽里装填进去,不消一会儿便装填完毕。
那么,一把枪上弹后要做什么?
当然是发射!
机枪猛地咆哮起来,火舌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充满死亡气息的弧线。子弹毫不留情地啃噬大地,把那犹存的哀嚎彻底掩盖下去,甚至乐此不疲地往坑洞里射出了数十发子弹,空弹壳像是爆米花一样啪嗒啪嗒地从上方落到地上。
大概过了十几秒,机枪才停下了它的动作,低下头,安静下去。而那坑洞已经不见了,被子弹带起的扬尘掩盖,连带里面的一切都没了。
什么是地狱?
这就是活生生的地狱啊……
上一次看见这地狱的景象到底是什么时候了?他忘了,也懒得记起来了。
踏出门口的边界,谢协深深地吸了口气,一股浓烈的硫磺味猛然钻进鼻腔,让他狠狠地呛了口气。如果长期在这种环境下的话,人就会死吧。
不过,让他最兴奋的还不是这件事。他好像隐约中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
“听得到么?出来了吗?”面板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啊,我在听着。”谢协咧嘴笑了。他到底在这里待了多久呢?以至于再次听到面板君的声音的时候都有种恍惚隔世的感觉了。
“我感觉得到,那里的怨念很浓厚。虽然我很想抱怨你不辞而别和过于鲁莽的行为,但鉴于时间并不多我就不说了。那么现在长话短说,再之后我会启动紧急脱出系统,把你拉回来……”
面板君语速很快地说,但谢协却摇了摇头,拒绝了它的提议。
“不,不需要。我现在还不能走。”谢协回头瞥了一眼身后,黑白熊依旧用那副死了爹妈的表情瞪着自己,让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这是心情愉悦的表现。他们可是有着不浅的仇恨值啊,以至于他都可以和黑白熊聊天打屁了。这并不是关系好的表现,只是为了可以为了杀死对方而连仇恨都不要罢了。
说到底,他是“位面内”,而绝望是“位面外”,仅此而已。
“为什么。”面板君并没有炸毛,只是很平静地反问。
“因为我想见到它。”谢协舔了舔嘴唇,“我一直觉得如果一个人少了一样感情,他就已经不是人了。而我现在想验证一下这个结论而已。”
“……直面‘绝望’吗?”面板君沉默了一会儿才道,“这不是一个很好的打算,它很强,强得超乎你想象。”
“那才有意思啊。也许能够让我害怕呢。”谢协毫不在意地笑着。
“是么。”面板君表现得意外的平静,没有气急败坏,也没有劝他。
谢协有些奇怪地问:“你不劝劝我吗?或者强制送我走?”
“有用么?”面板君反问。
“也是啊。”谢协笑笑,没有再说什么,换了个话题,“阿尔托莉雅和黑瞳回去了吗?”
“恩,她们很生气。”
“我想也是。”
久违的聊天结束了,谢协才长长的出了口气,靠在门沿上望着天空。门不知为何依旧开着,头顶上的机枪也没有反应,对于他的“离开”视若无睹。
黑白熊沉着脸,举起爪子,颤声道:“你小子……想违反规则吗!”它不是被吓得,只是愤怒得连声音都在颤抖而已,连身体也在不停地抖动,额头染上与血块一般的暗红。
“我们本来,有那种东西吗?”谢协微抬下巴,轻蔑地看着它。
“怒!可恶……”
“算了吧,你不可能杀得死我的。毕竟你只是一个空壳罢了,甚至还不是绝望之王,你拿什么杀死我。”谢协幽幽地道。
黑白熊第一次露出了震惊的表情,指着谢协,张大口,艰涩地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种东西,还有什么意义吗?最重要的是,我知道了啊。”谢协摇摇头,没再看着黑白熊,反倒是看向了那群一无所知的学生们。
不,他们原本还是知道的,只不过“被不知道”了而已,也就是俗称的“洗脑”。希望他们能撑过这一轮就好。嘛,撑不过也没什么了,毕竟只要还有希望就够了。
“这是什么啊……”叶隐康比吕抱着头痛哭起来,“这是怎么了啊!”
“骗人的吧……”朝日奈脸色苍白地捂嘴啜泣。
“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十神有些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应该只是……学院周围变成这样了吧?”不二咲小声道。
正当有人想赞同的时候,谢协不轻不重地给所有人补了一刀:“这就是外面的世界啊,你们一直想要逃出去,反抗所有人,逃离保护,想要去的世界。外面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除了绝望,除了死亡,除了哭泣,除了灭亡,除了这些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啊。这样的话,你们还想要出去吗?还想逃走吗?”
“已经……不行了。干脆一直在这里算了。”叶隐康比吕捂着头,低沉地跪倒在地上。
尽管其他人没有像他这样,但还是表情还是不由自主地空虚起来。
“等等。这很奇怪不是吗?”苗木突然出声道。他的声音不大,却在这如同死一般的寂静中如此响亮。
“哪里奇怪了。”谢协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很奇怪啊,在我们不知道的时间里,世界变成了这个样子,这不可能不是吗?明明我入学的时候周围还是……”苗木皱眉,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想。
“看来你发现了么。”谢协歪了歪头,“黑白熊,你怎么看?”
“看你妹!你还有脸向我搭话?”黑白熊好像坏掉了,炸毛地说道。
“是入学的时候吗?”苗木猛然抬头,“我们的记忆被动了手脚吗?”
“看来你也不蠢嘛,答对了。你们的记忆的确被删除过,所有在学院里生活的记忆都没了,里面就包含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记忆。你知道吗?”谢协似笑非笑地回答。
“不要信他,苗木君。”一直沉默着的战刃骸突然出声道,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谢协没有理会,只是在身上摸索着,摸出一个看起来和刚才的“钥匙”一模一样的东西,上面写有“紧急脱出装置”几个字。他把这个小按钮在手中抛了抛,道:“其实,叛徒就在你们当中哦。”
“不要听啊,苗木。”战刃骸低下头,颤声道,像是在压抑什么。
谢协像捏碎“钥匙”一样捏碎了“紧急脱出装置”的玻璃罩,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只有指间传来一阵刺痛,同时一股熟悉的记忆涌进脑海。他笑得更开心了,竖起一根手指,道:“我现在来告诉你她的身份吧。”
“诚。求你了,别听……”战刃骸哭着,死死地握着苗木的手,一脸希冀地看着他,“我们回去吧?”
“听好了哦,其实,江之岛盾子就是那个叛徒啊。你身边的江之岛盾子其实是一个冒牌货啊。她真实的名字叫做战刃骸,是超高校级的绝望,也是造成世界毁灭的人之一啊。”他的笑容看起来像是地狱里奸诈的魔鬼。
“什……”苗木下意识地看向了死死地拽着自己的“江之岛盾子”,却发现她正用空洞的眼神看着自己,心里没由来地涌起一股悲伤。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要说出来。为什么连这点希望都不给我啊。”战刃骸低声喃喃。
希望么?
“身为绝望的你,还希冀着希望。别笑死人了。”谢协嗤笑道。
“……”苗木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喉咙哽咽得可怕,硬生生地卡着说不出。
谢协注意到了他的表情,歪头问:“你还想同情你的敌人吗?”突然,他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拍了拍手,笑道:“对了,我来告诉你,或者说是你们一件好事吧。大概你们脑袋都当机了所以没想到,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什么?”苗木艰涩地问。
“那当然是,大家都差不多死光光了啊。无论是家人,爸爸妈妈姐姐妹妹;还是朋友,同学学长学姐学弟学妹,或者是小伙伴什么的,大家都差不多死光了啊。说起来还是不行啊,大概除了绝望以外也没办法从这种世界下活着吧,毕竟连十神财团那种庞然大物都彻底消失了呢。但如果一个人绝望了那还算活着吗?”谢协诡异地笑了起来,往所有受伤的心伤猛捅。
“这算什么……”苗木猛然眼前一黑,缓缓跪倒在地上,呆滞地看着金属地面。
然而,有人受到的伤害比他更大——十神。
“这不可能。这可是那个十神财团啊,那个无论是经济上还是政治上,各国背后都有着影子的十神财团啊。”十神失态地大吼起来。
“要亲眼确认一下吗?”谢协毫不在乎地敲了敲身边的门沿,“说起来好像这道门的材料还是从十神财团的遗产里面出的呢,毕竟做这种等级的们花费得要不少啊。恩……大概这些材料花钱也很难买到吧。”
是啊,毕竟怎么说也是足以承载“法则级”的材料呢。
“怎么……可能……”十神也败退了,颓废地低下了头。
一个照面,所有人都陷入了深深的绝望里。他们看不到希望,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谢协满意地笑了笑,抬头看向天花距离他不远的摄像头,道:“嘛,这样的话大概世界也要彻底绝望了吧,连希望次代都变成这样了。”
没有人回应他,让他的话彻底成为了自言自语。谢协也不恼,继续自顾自地道:“毕竟所有的摄像头接收到的映像都会转播到全世界的电视上去啊,你们这幅丑样所有心怀希望的人们也能看得到吧。记好了哦,是因为你们的绝望,他们才会陷入绝望啊。因为,你们已经是‘最后的希望’了。”
他嘲讽地笑了笑,扫了一眼。已经没有人还能正常地聚焦视线了。
“你的目的是什么。”一直旁观的黑白熊在谢协做完一切才沉声问道,“你应该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才对。”
“理由么?理由啊。”谢协喃喃,重复,忽然又笑起来,“这不就是理由吗?这种深刻而令人兴奋得颤抖的生理恐惧啊。”
“你就这么想见到我么?”
突然,一个声音突兀响起,竟然和黑白熊的声音没有丝毫差别。
“是啊。这是第三次了吧。”谢协毫不在乎地笑了笑,抬头望去。手机用户请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