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青羊巷。
清晨的阳光洒入院子里,一个粗布麻衫的少年,正挥汗如雨地修炼一套刀技。
这个宅院十分宽敞,那朱漆大门,高大的围墙,宽敞的布局,无一不昭显着这宅院曾经的富贵和繁华。
只是,如今,那大门的朱漆,在岁月的冲刷下,已经掉了不少漆,显得有点斑驳凌乱;而高大的围墙,也有些破烂缺口,似乎也无法阻挡外头的风雨。
而内部宽敞的布局,也显得空空荡荡,已经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家具。
不管这宅院曾经有多显赫富贵,如今住在这里的主人,绝对是落魄了。每一个细节,都证明着这一点。
只是,这院子里的少年,似乎并不愿意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在一种振兴家道的情绪鼓舞下,他修炼的极为拼命。这套刀技,他每天闻鸡起舞,已经足足练了八年之多。
他别无选择,似乎是想通过手里这把刀,找回失落的辉煌,找回这个宅院应有的显赫。
砰!
朱漆大门被一把撞开。
一群如狼似虎的恶仆,拥簇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冲了进来。
“郭进,你倒沉得住气,还有心情练武?今天是最后期限,这宅院,你是让还是不让?”
这青年笑容阴鸷,口气却是一副完全吃定练刀少年的样子。
少年郭进停了下来,将刀扛在肩上,冷冷道:“姓周的,这宅院是我先祖传下来的,是我郭家的荣耀。别的什么都可以谈,想让我出卖祖宅,你还是死了这条心!”
“不肯?”周姓青年却是阴测测笑道,“那咱们就明码算账,去年你到我钱庄借款一万两,到如今,正好一年了。连本带利,你要还一万五千两。要么即刻还钱,要么我立刻申告官府,查封你这宅院。”
“别怪我周坦不告诉你,到了官府里头,连皮带骨头吃进去,剩给你的就不多了。我周坦现在给你出价八万两银子,到了官府那,最后落到你手上的,有个万儿八千,就算你郭家祖坟冒青烟了。”
这周坦乃是王都最大票号的少东家,白道黑道都有门路。他看上这个宅院,不管是通过官府,亦或是其他手段,对付这个无依无靠、家道中衰的少年人,他自忖是十拿九稳的。
少年郭进只是摇头:“周坦,你要杀要剐都可以,要这宅院,要我出卖祖宗,绝对不行。”
“出卖祖宗?”周坦饶有意味地笑了笑,“你想多了。也就你少年人不懂事,就你父亲那臭名远扬的逃兵,你还好意思提祖宗?换作我,早就离开王都,找个穷乡僻壤躲起来了。”
逃兵!
这个字眼,仿佛电一般,让得少年郭进全身微微一抽,原本还比较克制的眼中,陡然射出一股如同野兽发狂般的杀意。
“周坦,刚才的话,你再说一遍试试?”
抓着刀柄的手,轻轻颤抖着,郭进的眼中透着一股可怕的猩红,仿佛随时要跳上前跟周坦拼命。
父亲,在郭进心里,是绝对不可碰触的禁区!
“哼,说不说,王都的口碑在那里。你不让我说,难道能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周坦对郭进的发狠,显然并不怎么在意。
只是,他此来是为了谋夺宅院,倒不想拼个你死我活。
“放屁,统统都是放屁!我说过,我父亲不是逃兵,他不是逃兵!谁敢说他是逃兵,我跟谁拼命!周坦,你再说一句试试!”
脖子上的青筋条条绽起,少年咆哮着,一张黑脸憋得通红,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周坦面色一沉:“郭进,你父亲的事,我没兴趣关注。我今天来,是给你下最后通牒的。要么,宅院转让给我;要么,我通过官府来抄你的家!你只要这两个选择!别以为摆出一副拼命的样子,就能唬倒我。别说你祖上那点富贵已经没有了,就算还在,那又如何?”
“我周坦看得上你的宅院,那是你郭家的面子。换作别个,倒求本少爷收下你这宅院,本少爷还未必乐意笑纳!”
“孩儿们,准备一下。这姓郭的如果不识趣,就将他一老一小乱棒打出去。别留手,打死了,拉出去喂狗!”
这周坦的耐性,显然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手下那群恶仆,听到主子这般下令,都是摩拳擦掌,不怀好意地朝郭进欺压过去。
郭进一扬钢刀,咆哮道:“谁敢上来,谁先死!”
周坦冷哼道:“姓郭的,看来,你是不见黄河心不死啊!给我上,打死了,算我的。”
啪啪啪啪!
便在这时,大门外忽然响起一道刺耳的鼓掌声。
接着有人啧啧笑道:“青天白日下,入室杀人,这还是东方王国的天下吗?”
这一幕,却是出乎周坦的意料之外了。他想不到,这青羊巷,竟然有人敢管他周家的闲事。这是嫌命长吗?
“你是谁?我周氏票号和借债人之间的债务纠纷,关你屁事?”周坦显然是在王都横行惯了的。
“本来是不关我的事。不过,现在却关我的事了。”一个少年人,带着自信从容的微笑,星眸微动,带着四名属下,不慌不忙地踱步进来。
来人,自然是江瀚侯府的小侯爷江尘。
哗啦啦!
周家的这票恶仆,立刻围成一圈,把江尘和胜字营四随从围住。
江尘无视那些明晃晃的刀光剑影,而是好整以暇地瞥了周坦一眼:“他欠了你多少钱?”
周坦冷笑:“关你什么事?现在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而是他以宅院做抵押,逾期不还,我是来收这宅院的。阁下什么来头,我劝你,还是少管这闲事。有些闲事,你管不起;有些人,你也惹不起!”
“哦?”江尘笑了,“听你这口气,似乎很了不起啊。”
“哼,我周家票号,在整个王国,那都是有数的存在。你是什么人,你父亲是谁?为官还是为商?”
江尘直接无视这周坦的存在,而是转头问郭进,“你姓郭?”
郭进见有人横插一杠,也是觉得意外,见这人颇有庇佑自己的意思,倒也实诚地点了点头。
“你祖父是郭顺郭太傅?”
“是。”郭进听到祖父的名字,胸脯也是一挺,眼中流淌过一丝骄傲之色。郭家的祖上,那也是有能人的,也曾富贵过的。
“好,你欠了周家票号多少钱?”江尘又问。
“原先是借了一万两给我母亲治病,利滚利,如今连本带利是一万五千两。”说到这如山一般沉重的债务,郭进也是有些黯然。
“一万五千两。”江尘点了点头,对身旁的胜一道,“胜一,点一万五千两银子给他们。”
胜字营四兄弟,这段时间跟随江尘,见识了江尘的各种神奇,如今与江尘也是建立了较为深刻的主从关系。
再也不是最初那种完成任务一般的关系。
一万五千两银票被点了出来,胜一直接递到了周坦面前:“数一数吧!这钱,我家少爷替他还了。以后休要到这里聒噪!”
胜一是军人出身,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度。
往前一站,便让周坦心头一紧,眼睛盯着江尘,越发觉得这少年人来头似乎不小。
不过,周坦从小到大,可没怕过谁。
却不去接这银票,而是阴阳怪气地笑道:“本公子似乎说的很清楚了。他是逾期不还,如今我要的是宅院,不是银子。”
“逾期?你可有证据?”江尘倒也不怒。
周坦一摆手,便有手下人将借据拿了出来。这张借据,果然各种陷阱,还有郭进的画押签字。
江尘顺手一搓,直接将这借据搓成碎片:“现在,还有么?”
这一举动,却是让得周坦完全猝不及防,他没料到,这看似气度不凡的少年人,竟然会突然耍赖,毁灭证据!
一向都是他周坦对别人黑吃黑,没想到,今日居然被人家黑吃黑了!
“你……你这是找死!”周坦火气一下子蹿上来了。
江尘头也不回,往庭院里头走去,语气淡淡:“胜一,银票带人,一起丢出去!”
胜字营四兄弟,那都是高阶真气境,又都是久经杀场的强者,对付这些恶仆,那自然是手到擒来。
几个起落,便将主仆几人,全部丢到大门外。
一万五千两银票顺手一丢:“我家小侯爷是讲道理的人。银子你们拿去,还想闹事的话,自己掂量吧。”
看着胜字营四兄弟如狼似虎,将周家的恶仆打得七零八落,少年郭进心头是五味杂陈。
一方面,他很感激这群人雪中送炭,气度不凡,凶神恶煞的周家人,在这批人眼前,完全横不起来。
另一方面,心头又是惴惴不安,不知道这群来历不明的人,到底有什么意图。
尤其是目光看着江尘走进去的背影,心里更是升腾起一丝异样的情绪:“同样是少年人,这才是贵族气度,这才是强者手段!我郭进,一定要像他一样,出人头地,让这些强权恶霸,见到我就绕圈走!”
江尘是个自来熟,进了江家内院,却见堂前供着郭氏历代先人的牌位。
见此情形,江尘上前,拈香点燃,虔诚地拜了几拜。又插入香炉中,见到香炉的案几上有些灰尘,江尘顺手挥起袖子,扫了扫。
这么一个普通的礼节,几个普通的动作,却是让郭进心头滚烫一般发热,嗓子眼似乎有一股情绪堵住一般,让他有种感动欲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