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依旧阴沉晦暗,风刮得刺骨。
寒风像狼嚎似地吼叫起来,摇撼着枯树枝,卷得雪片漫飞舞。
袁生打了个寒颤,目光落在苏季的手上,注意到那一把沾满血迹的羊角匕首。望向雪地上倒在血泊中的王大牛,袁生目光错愕,不知刚刚发生过什么。
苏季感觉到袁生看向自己的眼神,透露出一丝陌生和恐惧。
巫支祁瞥了一眼雪地上的血迹,问道:“你为什么杀人?”
苏季道:“为了活着。”
巫支祁盯着苏季,目光锐利如刀,又问:“刚才那种情况不一定要杀人,可以砍掉那子的手,虽然不容易得手,但只要你愿意,一定能做得到吧?”
苏季道:“……也许吧。”
巫支祁面色凛然地,缓缓道:“异类相残,无可厚非,可你凭什么决断同类生死?就凭你道行强过那个凡人,便视人命如草芥?那你们这些所谓名门正道与我等非人,又有什么分别?”
苏季道:“毫无分别。”
巫支祁踩着积雪慢慢走向苏季,“杀人本来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够强大就有资格主宰别人的生死,就像人类可以随心情主宰蝼蚁的生死一样。可是,你们这些人,却当那是错。”
苏季道:“杀人固然是错,但有些事终究面临抉择,有些事总要有人来做,即便会脏了手,我亦为之;如有谴报应,我一人扛!”
“谴?”巫支祁忍不住哈哈笑道:“如果底下有那种东西,世间罄竹难书的恶徒,早该死一百次,可惜并非如此。本王杀了那么多人,害了那么多命,还不是活了几千年?”
话音刚落,巫支祁感到一个白色的东西落在巫支祁的脖颈后面,冰冰的,凉凉的。缓缓抬起头,飞舞的雪花无声无息地落下。
大雪纷纷扬扬地下着,先是的雪花,柳絮般的轻轻飘扬;然后越下越大,风绞着雪,大片大片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空中,簌簌飘落下来。
苏季连连咳嗽起来,浑身冰冷刺骨,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余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时,雪地上尸体边的血迹,渐渐开始发白。
树上蹲着三只老乌鸦,不住的抖擞翎毛,怕雪堆在身上,冻得紧缩脖颈,却又期盼着众人离去,好去吃那血泊中的尸肉,尽显饥寒交迫之状。
瞧见苏季的脸色沉了下来,云依道:“恩公,这不是你的错,若不是因为有你,我现在不会活着站在这里。”
太阴道:“我最厌恶有人对我谎。不管怎样,王家人损人利己,就该杀!”
苏季望着漫飞雪,黯然道:“世间有些事,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任凭我嘴上百般借口,遮遮掩掩,良心怎能不知是非黑白?杀了,就是杀了;错了,就是错了。”
巫支祁认同般点了点头,道:“本王最讨厌那些妇人之仁。大丈夫立于世间,就该果断杀伐,敢作敢当!”
苏季咳嗽了两声,问道:“你们过来找我,不会只是为了这个吧?”
饕餮转头望向巫支祁,高举两只手,嘴里滔滔不绝地个不停:“咿哇!咿咿呜哇!咿呀!哇呀呀!”
牛竹和云依面面相觑,只见这孩子不停用两只手来回比划,兴奋地手舞足蹈,仿佛正在激昂地发表言论,可是完全不知道他在些什么。
巫支祁目光紧紧盯着饕餮,像是听得明白一般点了点头,对苏季转述道:“老餮对你很是看重,你心性与众不同,日后能成大事,有心栽培于你。”
“承蒙错爱。”苏季道:“你们不必拐弯抹角,有话直。若没话可,我可要送客了。”
语声中,苏季把手缓缓移向腰间的鸿钧铃
巫支祁看在眼中,连忙吐出四个字:“我想救你!”
“救我?”
“救你,也救我。”
“怎么救?”
“你我的阳寿即将耗尽,即使通过闭关修炼来续命,至少需要消耗一年的阳寿,而我们连一年的阳寿都没有。现在能救我们的只有内丹。”
“内丹?”
巫支祁指了指山顶,道:“当然是陆压道人的内丹,就算我们不抢,别人也要抢!”
苏季想起曾经设法为花如狼续命的时候,使用的是白狼王内丹,而散圣仙陆压道人的内丹,想必更是珍贵百倍。听完巫支祁的一番话,不难想象西方教围攻陆压道人的真正目的是为了内丹,还有刚才的三大圣齐聚骊山的目的,同样为了内丹。
巫支祁道:“需要你用你那铜铃,帮我挡住其余三位大圣,老餮和本王要在陆压道人被西方教折磨得奄奄一息之时下手。若能得手,我们愿意跟你平分内丹。”
苏季道:“你话有如放屁,鬼才会相信。如果我不答应,你又当如何?”
巫支祁缓缓伸出一只手,轻轻抚摸袁生的脑袋,威胁道:“他是本王的侄儿,也是你的徒儿。若你这个做师父的不肯帮忙,本王一定必死无疑。本王不想黄泉路上孤苦伶仃,只得让侄儿陪同一程。”
袁生虽然涉世未深,但也听得出伯伯这话里的言外之意,不由得吓得瑟瑟发抖。
巫支祁目光冷彻,缓缓道:“别忘了你自己刚才过的话,凡事总要面临抉择。王家四口人命和你四人的命,你选择后者;陆压道人和你徒弟的命,要如何抉择?你应该很清楚吧?”
苏季微微阖目,恨不得现在就杀了这无情无义之辈。
“山顶见。”
巫支祁最后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雪谷之中,随着身影渐渐远去,最终袁生和饕餮一起消失不见。
苏季盯着他离去的方向,良久不发一言。
牛竹和云依将王大牛和白老丈的尸体,埋葬在茅屋外,分别为王大牛的妻子和孩子各立一块石碑。
太阴施展法术,将被冻成一块大冰坨的百目魔君,一点一点慢慢解冻。
百目魔君苏醒的时候,瞧见苏季独自一个人坐在屋檐下,背靠梁柱,一动不动
苏季望着雪地中的四块墓碑,忽然间有一种迷惘的感觉。
谁能道清真假对错?
前方脚下的路,到底是明是暗?
夜幕悄然降临,苏季的身影没入黑暗中,一直等日出东升,然后起身,上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