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女子见放翁回来笑道:“放翁,我与你夫人说妥,今晚求借一宿,明日一早便赶路往隐士国去。”
唐婉道:“她叫十三妹,是女侠国人,从圣人国而来,在这里只住一宿,明日一早便走,我俩到东厢去住,把这屋腾出让她住吧。”
放翁道:“也好。”
洪波听说十三妹要往隐士国去,便道:“十三妹,我们两个明早也要到隐士国去,你和我们结伴如何?”
放翁道:“陈先生,你们两个刚刚在诗客国待两日便要走,想是我山西村待你不原。”
洪波道:“放翁差矣,我们二位只在旅游,不能停留太久,那十三妹正好到隐士国去,我俩又不识路径,她带我们去,岂不为好,再说那太白等人又在隐士国作客,正好一会。”
放翁无话,洪波、小枝来到西厢分别睡下。临睡前,小枝悄声对洪波道:“我观这十三妹像是那日在广寒宫刺杀玉帝的刺客。”洪波道:“这事不得胡说,明早赶路便是。”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十三妹叫醒洪波、小枝,那放翁夫妇与她们洒泪而别。
十三妹引二人往东行了五、六十里,来到江边,仍是那富春江,原来这富春江沿诗客国,圣人国,隐士国,江楼国直下,往东南而去。
江边正好有摆渡,三人唤了一船,十三妹三人上船,船到对岸,十三妹付钱与船夫,三人往街市而来。
三人来到街心,正见当中有个酒楼,那酒楼后面有条小溪,溪水涓涓,旁边有一石碣,上书“蟠溪”二字。石碣上坐着一位老者,只见他赤胸露出一身老骨,握着一根钓竿,钓竿离水面很高,钓饵离水面还有三尺,但听那来者口中念念有词:
十三妹道:“这位老者便是姜子牙,百年于渭水垂钓,遇周文王拜相,如今又到天国钓官来了。”
这时,从酒楼上下来一个老妇,手里捉着一把宰猪刀,对老者气冲冲骂道:“好你个老棺材瓤子!你做的什么美梦?你还想遇上周文王啊,呸!做梦娶媳妇!你拿那个破竿叫什么魂儿?还不给我褪那猪毛去!”
这老者听说,口里小声嘟囔着:“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个啥?!这年头就没有明君贤王啦,我就不信那个!”
说着依旧垂钓。
老妇一见勃然大怒,喝道:“大清早你就跑到这里钓鱼,费了我的肉皮倒不少,可钓了几条?还不是跑到这里躲清闲!你……你给我滚回去!”老妇愈说愈怒,竞一脚把那鱼罐“扑通”一声踢进水里。
老者是好性子,若无其事,只是微微笑着。那老妇一见火上浇油,不由大骂:“看我给你这竹竿掰折了!”说着过来就要抢竹竿。
这时从街上过来一个中年汉子,上前劝道:“姜大嫂,算了,算了!子牙也不容易,等了一百多年,快入土的人了,可惜这一肚子学问,如今老齿白发,他如何不烦?他自己也恼火!”
那老妇道:“蹇叔,你给评评理,不瞒人家笑话,这老棺材瓤子如今越来越糊涂了,被也不叠,尿也不倒,还讲男尊女卑,你瞧人家严子陵小两口多和睦,相敬相爱,有活儿抢着干。人家严子陵也钓,可是每天都提着一大嘟噜回来,少说也有个百八十斤的,回来还帮老婆缝缝补补,洗洗涮涮。他倒好,一个劲儿想当官,总想当相国,到时候再寻个小老婆,好撇了我,呸!我早看出来了。”说着呜咽起来。
蹇叔道:“好了,好了,看在我面上,回去歇着去罢!”
“歇着?!”老妇一听变怒。
“那碗还没刷呢,酒也没热呢,肉也没有了,他就知道穷钓。”
“好了,好了!”蹇叔劝着扶老妇上楼去了。
姜子牙依旧垂钓,口中念念有词:
“短竿长线守蟠溪,这个机关哪个知?”
“这个机关我最知!”猛丁丁从水里昌出一个人来,一把拽住那钓竿,险些把老者揪下水去,水溅了姜子牙一身。
姜太公大怒,骂道:“朱彦,你到这里捣甚么乱?”
那汉子从水里爬上岸来,露着一胸黑毛,嘻嘻笑道:“我家候公请你吃一顿。”
姜公道:“告诉候赢,一会儿冯唐还要请我下棋,改日再会你家主公。”
“得了,得了,与那冯老头下的甚么棋?!”朱彦不由分说,一把抱起姜子牙,往街里跑去。
陈洪波三人大笑,又往街里走去。但见这隐士国里更有一般风韵:
云锁青山,春风拂香送暖。雾遮富春,莲花迎容更香。怪石嵯峨,有几只白鹅戏水;楼阁枯立,生几叶寒枫玄黄。楼海里,谁知居着陶朱公范金?茅奄内,谁晓卧着高龄客冯唐?黄石府,乐陶陶往着韩国公子张子房。卧龙岗,美滋滋睡着河南居士诸葛亮。飞马尽,良弓尽藏;狡鬼死,走狗烹将。功名隐去,一身潇洒真如意。闲心唤来,百年悠闲卧家乡。为乐的,忧虑隐去;为忧的,欢乐颂扬;为悲的,悲伤自找;为醉的,一享美酿。为忙的,跑断肝肠;为名的,心血沸扬;为利的,命系悬梁;为财的,总是惆怅;问君何往,隐士国里作游历,原来王粲也彷徨!
三人来到街东一个草庵,正见两位官人与一中年书生攀谈,那官人道:“我们是贤良国汉光武帝刘秀的使者,那刘秀顾念同学之情,请您去当相国。”
书生道:“我只安心在这富春江七里滩垂钓,又不想当甚么相国,刘秀好意尽知,回去禀告。”
官人见多说无用,只得牵马闷闷而去。
十三妹道:“严子陵,那刘秀既然请你去当相国,你如何不去?”
严子陵道:“宦海风波,实是担当不起啊!你没见越王杀文仲,汉高祖杀韩信嘛。”说罢,去收拾鱼篓。
那庵内一妇人出来帮他拴好钓饵,严子陵背上鱼篓往江边走去。
三人正要再问,只听后面一少年朗声叫道:“十三妹,既到隐士国,为何不到我府上去坐?”
十三妹回头见那少年公子笑道:“我正要去,你却来了。”
那少年公子正是张良,向年曾与十三妹结识,当下十三妹介绍与洪波、小枝相识,张良笑道:“方才听太白居士等说及你们,没想这里相遇,高兴之至。”
洪波道:“太白还在吗?”
子房道:“我刚送走他们三位。走,到我黄石府一坐。”
几人拐过几条街,来到一府,进了里面,只见幽花淡草,雨松秀桂,有几分清雅。子房将几人引到一洞湘帘静宝,唤家童捧上娥眉清茶。洪波道:“向年你辞别高祖刘邦便来到这里吗?”
子房道:“正是,我辞去留侯,去寻老师黄石老,那黄石老竞把我带到天国来,如今他不知又到哪里游历去了,为了纪念老师,我这府邸便唤作黄石府。”
几盏茶后,子房令家人端上饭茶,几人用过,子房带三人到静花园赏月。正值晚上,微风过后,怡心畅意,静花园中,紫竹林立,清波荡漾,板桥秀立,怪石嵯峨。山坡上有一玉亭,湖心亭上坐一佳人正在叫喊。
小枝道:“那女子是何人?”
张良道:“那边是陶朱公范蠡的珍珠园,那湖水从墙底与这湖水相通,范大人与我相好,只不知那女子是谁?我们过去看看。”
四人出了后门,来到珍珠园后门,那守门家人见是张良来访,放他们进去。四人踱进园内,见那女子惊惶地问道:“你们是何人?竟敢擅入我家花园。”
那范蠡听见动静,早率几个家人出来,见是张良等人方才放心。张良将洪骆等介绍与范金,笑道:“不知这女子是谁?”
范蠡将几人迎进养心阁,说道:“这是我的女儿,唤作范娟娟,向年我携西施外逃,有了这个女儿,那西施如今当了美人国王,因念旧情,故派女儿每年探望我。”说着将范娟娟介绍给众人。那范娟娟更有一般风韵:
画眉泛两道春山,秋波横一对明月。白裳裹素,更显得娇媚潇洒;云髻高盘,羞却那千古风流。雪肌白皙,胜却雨中梨蕊;四肢织细,宛若云里嫩柳。可叹西子后代,比西子更有七分娇美;原来江浙后裔,踏遍江浙没有这佳代轻柔。
范娟娟道:“听说有两位游客游历天国,今日相见,格外高兴,只望到我美人国一游。”
子房道:“范大夫,你这私生女儿之事,怎么不与我说过。”
范蠡道:“家丑不可外扬,说出来有何益?我那时携西施外逃也是为越王勾践着想,请你不要介意。”
范娟娟道:“我母亲西施只给我十日假,我来这隐士国已有两日,明早便启行,那红楼国还有一位好友等候。”
十三妹道:“那洪波、小枝也正要到那里,不妨同行。”
范娟娟道:“那可好了,我也是借这机会游历一些国家,可惜只经过酒香国和红楼国,家母管教甚严。”
几人攀谈一回,那范蠡留十三妹、洪波、小枝宿下,张良告辞回黄石府。
第二日,几人告辞范蠡,那范娟娟、范蠡父女俩依依不舍,范蠡一直送到十里外断肠亭才回去。
四人行了二三十里,下起潇潇细雨。那青山寒寺,翠树涧花,经雨一淋,更是清新。远远地又有一江,那江唤作潇江,乃是富春江的支流,江边有一酒楼,范娟娟道:“这楼便是岳阳楼,我那好友就等在那里。”四人来到楼前,正逢细雨,酒客稀少,但见楼上一娘子唤道:“娟娟,我在这里。”
范娟娟道:“苏小小,快下来,结识这几位朋友。”那苏小小付了钱轻盈而下,娟娟介绍与众人,那苏小小道:“我等你多时,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情,船都租好,只等你了。”
洪波见那苏小小也有风致,但见:
小巧玲珑,原是吴代美娃。羞花娇月,捧出南朝名花。似语未语,早将游容惊熬;似醉非醉,梦里可到花涯。
五人来到船坞,只见茫茫一片,那船一只不剩,船主也无影无踪。
“我们怎么过去啊?”骆小枝问。
“这个不难,在这琵琶亭下藏有一只船,可载我们五人。”苏小小说罢来到亭底,拉出一只小船来,原来因夜色迷蒙看不葚清,四人竞没有发现。几人随苏小小上船,苏小小熟练地操起舵,小船向船对岸箭一般驶去。
渐渐接近对岸,天色也渐渐明朗起来,只见一片湖山亭阁,纵横交错,密密层层,四人不禁叫好,有赋为证:
犁花蕊白,点点寒香娇无力。莲藕池绿,落落飞鱼暗有声。绿纱窗下,名妹才女卧卷醉。朱花丛里,公子文人抱琴鸣。怡红院,金烛淡淡。潇相馆,妹子婷婷。蘅芜院,幽菊淡淡;稻香村,炊烟蒙蒙。说不尽红楼曲子千万支,道不尽曹公机关一万重。说不尽情波国宁府中事,唱不尽百花才女含羞情。真是大有大的难处,小有小的哭声。
船靠岸边,苏小小领众人上了草坡,只见从前边月亮门里走出一个素装少女,背着木桶,徐徐而出,苏小小招呼道:“紫鹃,这么早到哪里去?”
那唤作紫鹃的姑娘紧缩双眉道:“林姑娘一夜未归潇湘馆,不知到哪里去了?早晨起来我到怡红院去打听,宝玉也不晓得,这可急坏我了,我到王夫人那里去禀告一声。”说罢匆匆而去。
苏小小也不再问,领着众人进了月亮门,只见这是一片庭院,穿过庭院,下了小桥,苏小小道:“我带你们去见宝玉,王熙凤前日到权术国去了,这里是贾探春值日,可宝玉却是掌权的人,这大观园王夫人等人是从不来的,宝玉见到你们一定非常欢喜。”
这时忽听小桥后面的花丛里有呜呜咽咽女子哭泣声,时时还冒有青烟,众人不禁惊奇。苏小小道:“走,咱们到那边去看看。”
正是:
红楼千古谜,白烟一分晓。
痴痴还痴痴,不知谁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