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六点左右,风停了,立刻转向北方,驱赶着天空的云彩,温度计指示-37℃。黄昏的第一线光辉给地平线镀上了一层银色,几天之后又给地平线镀上了一层金色。
哈特拉斯走到他那两个精疲力尽的同伴身边,用一种温柔和悲哀的语调说道:
“我的朋友们,我们离爱德华·比尔彻爵士指定的地点还有60多海里,我们只有回到船上就有足够的食物了。再往前走,我们必死无疑,对任何人都没有好处。我们往回走吧。”
“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哈特拉斯,”医生回答,“您愿意把我带到哪里,我都愿意跟着您;但我们的身体越来越虚弱;我们简直不能向前走一步了;我完全赞成回去的计划。”
“这也是您的意思吗,贝尔?”哈特拉斯问。
“是的,船长,”木匠回答。
“好的,”哈特拉斯又说,“我们要休息两天,时间不太长。雪橇得好好修理一下。我想我们应当修建一座雪屋,我们在这里面攒足力气。”
做出了这个决定,三个人开始满腔热情地干了起来;贝尔尽可能谨慎,确保雪屋的牢靠,很快就在峡谷的深处修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栖身之处,他们在这里进行了最后的休整。
哈特拉斯无疑费了很大劲才决定中止他的远征。那么多的痛苦和疲惫都白费了!一次无用的远征,以一个人的生命为代价!不带一块煤回到船上!船员们又怎么样?他们在理查德·山敦的煽动下又做出什么事来?但哈特拉斯不能再做思想斗争了。
他所有的力气都花在回去的准备工作上了;修了雪橇,它的载重减少了许多,不到200磅。他们修补了磨破的、撕裂的、浸上雪水、冻得硬梆梆的衣服,旧的、没法用的雪地鞋和鹿皮鞋换上了新的。这些活儿占去了29日一天和30日上午;毕竟,三个旅行者尽量休息,为将来养精蓄锐。
在雪屋和峡谷的冰山上渡过的36小时期间,医生观察了达克,他那奇怪的举止看起来不大自然;它出乎意料地不停地转了很多圈,仿佛这些圈有一个共同的中心;这是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地面的隆起,是各种不同的冰层堆起来造成的;达克围绕着这个点小心地叫着,不耐烦地摇着尾巴,看着他的主人,好像有什么事情要问。
医生想了想,把这种焦虑的状态归结于辛普森尸体的存在,他的同伴们还没有时间把他埋掉。
他决定就在当日主持那个悲伤的仪式。明天早晨只要出现黄昏的光线,他们就出发。
贝尔和医生拿着十字镐向峡谷的底部走去,达克凭着自己聪慧的天性找到了一个放尸体的好地方;必须深埋,免得被熊刨出来。
医生和贝尔开始把上面一层柔软的雪拨掉,然后他们敲击坚硬的冰层;第三镐下去,医生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这个东西敲碎了;他把碎片扒出来,认出了一个玻璃瓶的残片。
贝尔这边发现了一个坚硬的袋子,里面有保存完好的饼干片。
“嗯?”医生说。
“这是怎么回事?”贝尔停下手中的活计口道。
医生叫阿特拉斯,他很快就来了。
达克拼命地叫着,它想用爪子扒进更深的冰层。
“我们可能碰上了藏食物的地方?”医生说。
“可能,”贝尔回答。
“接着干,”哈特拉斯说。
又扒出了一些食物的碎片,一只箱子里装了四分之一的干肉饼。
“要是一个藏食物的地方,”哈特拉斯说,“熊肯定在我们之前来过了。看着吧,这些食物不全了。”
“让人担心的就是这个,”医生回答,“因为……”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贝尔的叫声打断了;后者移开了一大块冰,发现了一条僵硬冰冻的腿,这条腿从冰山的缝隙中露了出来。
“一具尸体!”医生喊道。
“这不是一个藏食物的地方,这是一座坟墓。”
这具尸体扒了出来,这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水手,尸体保存得相当完好;他穿着极地的航海服;医生无法说出他是什么时候死去的。
但在这具尸体的旁边,贝尔发现了另一具尸体,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脸上还有临死前的痛苦表情。
“这些尸体不是埋起来的!”医生叫道。“这些不幸的人正如我们所见,他们是猝然死去的!”
“您讲得有道理,克劳伯尼先生,”贝尔回答。
“接着!接着!”哈特拉斯说。
贝尔几乎不敢了,谁知道这个冰丘里会埋葬多少具尸体?
“这些人是险些落到我们头上的事故的牺牲品,”医生说;“他们的雪屋塌下来了。看看他们当中是否有人还有呼吸!”
这个地方很快被清理了一下,贝尔拖出了第三具尸体,一个40岁的男人;他表面看来没有尸体的特征;医生俯身下去,感觉捕捉到了某种活着的症状。
“他活着!他活着!”他喊道。
贝尔和他将这个人抬到雪屋里,而哈特拉斯则一动不动地观察这倒塌的建筑。
医生把这被埋的可怜的人的衣服脱光;他在此人身上没发现任何伤口;他在贝尔的帮助下用醮了酒精的废麻使劲摩擦他,他感到他渐渐活过来了,但这不幸的人处于一种完全的衰竭状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的抵在腭上,像冻住了一样。医生在他的衣服口袋里找了一遍。口袋是空的,看来没有文件,他让贝尔为他摩擦,自己去找哈特拉斯。
后者来到雪屋的洞里,把地面仔细地挖了一遍,手里拿着一封烧了一半的信的残片上来了。还可以看到这样的字:
……塔蒙
……“尔布瓦兹”
——约。
“阿尔塔蒙!”医生叫了起来,“‘珀尔布瓦兹’号的!从纽约来的!”
“一个美国人!”哈特拉斯打着冷战说。
“我就把他救活的!”医生说,“我保证,我们会知道这个可怕的谜语的谜底的。”
他回到阿尔塔蒙的身旁,哈特拉斯在那里沉思。经过一番努力,医生让这个不幸的人活了过来,但是没有恢复知觉;他看不见,听不到,不说话,但总之他活过来了!
第二天早晨,哈特拉斯对医生说:
“我们还是要出发。”
“出发吧,哈特拉斯!雪橇还没装上货物,我们把这不幸的人抬到上面,我们把他带到船上。”
“就这么办,”哈特拉斯说。“在此之前把这些尸体埋了吧。”
两个陌生的水手又被放回雪屋的残片里;辛普森的尸体代替了阿尔塔蒙的尸体。
三个旅行者以祈祷寄托他们对同伴最后的怀念。早晨七点,他们向船的方向走去。
拉雪橇的两条狗死去了,达克自告奋勇来拉雪橇,它以一种格陵兰人的良心和坚韧来干这件事的。
在20天之内,即从1月31日到2月19日,回去的路线同来的路线大致相同。只是在2月份这冬季最冷的月份里.到处都结上了坚硬的冰;旅行者们深受低温之苦,但没有雪团,也没有风。
自1月31日以来,太阳第一次出现了;每天它在地平线上的部分越来越大。贝尔和医生已经精疲力尽了,几乎失明,腿也伤了一半;木匠没有拐杖就不能走路。
阿尔培蒙还在活着,但处于一种完全没有知觉的状态;有时他们对他感到绝望了,但是细心的照料又令他活了过来。而且正直的医生还得照料好自己,因为他的健康状况由于疲劳的缘故日下。
哈特拉斯想着“前进”号,想着他的船。它又成什么样子?船上又发生什么事?约翰逊能敌得过山敦和他的同伙吗?天气非常寒冷。他们会把那不幸的船烧掉吗?它的桅杆和水下部分还在吗?
想到这些,哈特拉斯向前走去,仿佛他要从最远处看到他的“前进”号。
2月24日早晨,他忽然停了下来。在他前面三百步,出现了一道红彤彤的光,上面有一个灰黑色的巨大烟柱在摇晃,消失在天空灰色的雾气里!
“这烟!”他喊道。
他的心跳得快要碎了!
“看看!在那里!那烟!”他对赶上来的两个同伴说。“我的船烧了!”
“但我们离他还有三海里以上,”贝尔说。“这不可能是‘前进’号。”
“不,”医生说,“是它;这是一种海市蜃楼的现象,使它看起来离我们更近。”
“跑吧!”哈特拉斯叫了起来,冲在他的同伴的前面。
后者把雪橇交给达克看管,沿着船长的足迹迅速地跟了过去。
一小时之后,他们到了能看见船的地方!真是一幅可怕的景象!船在浮冰中间燃烧,浮冰在船周围融化;火焰包围了船壳,南风将异样的爆裂声送到哈特拉斯的耳朵里。
在500步远,一个人绝望地挥动着手臂;他站在那儿,虚弱无力,面对着吞噬“前进”号的那场大火。
这个人独自一个,这个人就是老约翰逊。
哈特拉斯向他跑过去。
“我的船!我的船!”他问道,连声音都变了。
“您!船长?”约翰逊回答,“您!停下来!别向前走了!”
“怎么?”哈特拉斯用一种可怕的威胁口气问。
“卑鄙的人!”约翰逊回答;“他们走了48小时了。在此之前他们把船烧掉了!”
“该死的!”哈特拉斯喊道。
接着发生了可怕的爆炸;大地震了起来;冰山倒在了冰场上;一柱烟升到了云端,“前进”号在其火药库的巨大作用下爆炸了,葬身在火海之中。
医生和贝尔这时候来到哈特拉斯身旁。后者沉浸在绝望之中,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的朋友们,”他坚定有力地说,“胆小鬼们已经逃走了!坚强的人一定会成功!约翰逊、贝尔,你们有勇气;医生,您有知识;我,我有信念!北极在那里!奋斗吧,奋斗吧!”
听到这番雄壮的话语,哈特拉斯的同伴们感到像是复活了一样。
但是,对于这四个人和这个垂死的人来说,情况变得非常可怕,他们被抛下,没有资源,孤独,盲目,在这北纬80°,在这偏远的北极地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