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星光灿烂。
夷羊九在阴暗的豪宅花园中走了一会,脸上吹着清凉的风,总算把一身的燥热狂野消褪了一些。
天上的星星依然调皮地眨着眼睛,冷冷清清的深蓝色夜空,溶溶的月色。
但是一闭上眼睛,刚刚那温暖色调的亮黄灯光、大红被褥,还有那一双绞缠温热的赤身胴体,却像是最鲜明的图案,烙在夷羊九的心中,久久无法褪去。
他斜倚在一株松树底下,背靠着粗实的树干,吐了几口长气,情绪总算有些平复下来。
此刻在他的眼前,是一个小小的水池,池上面精致地建了几座雅致的小假山、石桥,虽然规模不大,却也相当的精巧。
在池水的正中央,有一道水势充沛灵动的喷泉,喷泉溅洒而出的水花,在夜空中泛出沉静的光影,看起来令人颇为赏心悦目。
这时候,夷羊九的元神“萝叶”不晓得为什么已经涉入了水中。
这是夷羊九第一次看见萝叶站在水里,他好奇地看着萝叶的身影,却发现胖胖的萝叶这时突然出现了半透明的状态。
夷羊九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的元神,看见眼前的奇异景象,虽然百思不解,却仍然非常引人入胜。
端详了一会之后,夷羊九这才发现萝叶那透明的质感,来自于某种波光流转的晶莹光泽,实际上萝叶并没有变成透明,是那种光泽造成视觉上的透明错觉。
此刻萝叶静静地站在水池的中央,仰头向着月光,仿佛在吸收着月光的精华,身上的光泽依然晶莹透明。
夷羊九看了好半晌,这才看出那光泽原来是流过萝叶体内的水分!
萝叶是典型的植物元神,自然具有植物一般的特性。大凡天下的草木视水份为生命的第一重要要素,此刻萝叶的举动,应该也和一般草木吸收水份的行止有关。
就着月光,吸着水份,过了一会,萝叶身上的水色光泽逐渐褪去,恢复了原先的绿油油色泽。
只是,这一番的吸水过程之后,他身上的色泽不晓得为什么却更是转为暗绿,比原先的颜色要深上一些。
按理来说,刚吸过水,应该是将身子内外洗得干干净净吧?
为什么眼前却是比先前还要更不清爽的晦暗色调呢?
夷羊九正纳闷的时候,却看见萝叶张开双臂,“波”的一声,便从身上散发出细小的水雾。
那水雾似雨似云,像是一团浓浓的轻烟围绕在箩叶的身旁,有时水雾浓了些,还将萝叶的身形遮住,有些看不真切起来。
这样的奇异景色持续了一会,萝叶身旁的水雾这才逐渐散去。
水雾散去后,只见得萝叶肥嘟嘟的身形陡地让人眼睛一亮,这才现出了美丽的绿油油光泽。
看来,这应该是萝叶去除身上杂质的洗濯方式吧?
对于自己身上这个元神,夷羊九是极度不了解的,就连和它沟通的方式也不甚清楚,因此,此刻萝叶这样过滤自己有什么作用,他却是不知道的。
但即使是不知道,也是非常令人感到好奇有趣的古怪现象。
突然之间,萝叶在水中的行动顿时停了下来,也不再仰头看着月光,而是转过头来,仿佛凝眼在看着喷泉的后方。
看见他这样反常的动作,夷羊九正好奇时,却在空气中再一次闻见那种似脂粉,又似糖果的甜香。
灼热的胴体。
泛着诱人脂光的纤细长腿。
夷羊九定了定神,顺着萝叶的眼神看过去,果然看见喷泉的后方上空,此刻正轻摇款摆地,泛起一阵桃红色的轻雾细烟。
映着月光,在那阵桃红色的轻雾中,隐隐看得见一个女子人形的美妙体态。
在喷泉哗啦啦的水声中,静静地传来涉水的声音。
随着涉水的声音,柳腰款摆,轻轻举步,缓缓行走。
然后,从那喷泉的后方出现了一个美丽女子如神仙,如梦幻般的苗条身影。
——文姜。
夷羊九微张着口,坐在水池旁的树枝上,痴痴地看着文姜。
不久之前,他和这媚态十足的美丽少女也曾经这样愣愣地对望。
只不过,那时候她的身体里面却有着另外一个男人。
此刻的文姜身上只穿着一件轻软透明的轻纱,身上被喷泉的水珠濡湿了,轻纱紧紧地贴在少女美丽的身躯上。
玲珑的身躯在夜光月色中隐隐若现,夷羊九只觉得,那种近乎窒息的心跳急速之感又要出现。
方才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燥热感重又浮迸出来。
文姜身后的桃红色元神这时轻轻的流动,依稀仿佛,还听得见有轻盈的歌声在空间中静静地回荡。
这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现象,从以往对元神的了解中,夷羊九知道这种香味、歌声很可能都不是真实的,只是元神族类中人彼此间的感应。
比方说,当初竖貂就不知道自己的身后附有元神,不知道自己和动物的沟通能力和他的元神“万物”有着密切的关系。
那也就是说,如果没有当时“后稷”的感应,也许竖貂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的身后有着这样的一个奇异形体。
而一般的常人,更是没有机会见识到这种奇异“元神”的存在。
浓冽的甜香,柔美的歌声。
那歌声的歌词并不清晰,只听得见甜腻如蜜的旋律,夷羊九定睛凝视文姜的元神,发现“她”的形貌若隐若现,是一个丰腴美丽的中年女子,此刻那桃红元神曼声而歌,连嘴巴一张一合的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说“她”的歌声不清晰也不尽然,因为在柔美的旋律中,夷羊九可以依稀听见她一直重覆着一个声音。
她重覆唱出的声音是“巫山”。
难道文姜元神的名字,就叫做“巫山”?
一念及此,夷羊九忍不住喃喃地说出声来。
“巫山……巫山……?”
文姜睁大妙目,站在夜色中好奇地盯着这个高大的红发少年,却不知道他在那儿喃喃地说着什么。
“什么巫山……巫山哪?”她的声音在甜美中带着几许的低沉,“也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夷羊九惊讶地看着她。
“你……你听不见‘她’唱的歌?”
文姜俯下身来,在水池中拨了拨水,将水珠洒在脸上,也将头发拢向脑后。
“什么‘她’呀?”她佯装微愠地说道,脸上却漾着甜甜的笑,“什么歌呀?你这人是不是有毛病呢?”
夷羊九虽然惊疑,心思却还算清楚,一转念间,便了解了文姜和她的元神间的状况。
看来,文姜和自己从前的状况一样,虽然身后有着元神亦步亦趋跟着,却完全听不见、看不到,也感觉不出元神的任何状况。
这种情形在元神族中不算罕见,事实上,斐影子司也说过,有些元神族人终其一生,也不会知道自己曾经是这样奇特的族类,没有经过适当的启发,到老也不知道自己拥有过某种特异的神奇能力。
文姜侧着头,娇俏地打量着夷羊九,看见他出神凝思的模样,忍不住咯咯一笑。
“你刚刚……”她有些俏皮地说道:“看见我和诸儿‘那样’的,对不对?”
听见她这样单刀直入地问,夷羊九忍不住脑门子“轰”的一声,整个脸都红了起来。
床第之事,本就是人生中最隐私秘密的情事,夷羊九在卫城时虽然叛逆,虽然是个无法无天的麻烦小子,但是对于这种男女礼教情私之事,脑子中毕竟有着根深蒂固的观念,因此被文姜这样单刀直入地问出口来,一时间竟是手足无措。
何况,自己方才偷窥文姜做爱是实,也果然没有什么可以抵赖之处。
“我……”他张口结舌地想说些什么,却仿佛舌头打了严重的结,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不是……”
“我……”文姜促狭地学着他的口气,对他笑道:“我……看见人家亲热啦!我……爱看又不好意思讲……”
夷羊九大急,想要出言辩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来。
他的资质虽然聪明,却没有聪明在口才上,当初在卫城时,连和赶鸭少女乐儿斗嘴也常常败下阵来,此时又遇上了这千古难见的窘迫场面,更是脑子一片空白。
那文姜的口齿却相当伶俐,看见夷羊九这样窘迫,眼珠子一转,说话更是大胆而露骨。
“你也爱看我的身子,对不对?”她娇媚地笑道,张开双臂,湿淋淋地在夷羊九面前转了几圈,轻纱裹住的胴体肆无忌惮地展现在夷羊九的眼前,“我的身体美不美?你喜欢不喜欢我的身体?”
在哗哗的水声中,夷羊九困窘地转开了眼光,勉强说道:“你……我……我不知道,”他喃喃地说道:“我不知道,好不好?”
这样促狭了夷羊九一会,文姜突地静了下来,脸上的表情若有所思。
夷羊九刻意侧头,避开了直视文姜湿淋淋身体的方向,听见她没有了动静,想了一下,才好奇地轻轻转过头来看她。
只见在月光下,文姜的双足仍然涉在水中,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从方才的调皮转为庄重。
她皱了皱眉,看了夷羊九好一会,这才轻轻地说道:“我是个很坏的女人,对不对?”她的神色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夷羊九,“我做过那样多不好的事,我是个下贱的女孩子,是不是?”
不晓得为什么,夷羊九却打从内心深处涌起一句话,他大声说道:“不是!你不是!”
话一出口,文姜愕然,连夷羊九自己也惊讶不已。
对于文姜的一切,他并不清楚,而在和她见过的两次面,一次是在姜诸儿的车里,一次却是最激情的做爱场面。
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当文姜自责的时候,夷羊九却很直觉地迸出了这样一句为她辩解的话。
文姜的眼神露出感激的神情,涉着水,走上岸来,一边绞着润湿的秀发,一边坐在夷羊九的身旁。
“我自己也不晓得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喜欢男人?”滴着晶莹的水,一边坐在夷羊九的身旁,她仍然睁着美丽的大眼睛,目不转瞬地看着夷羊九。
“我明知道我不应该和他在一起,但是不晓得为什么,就是一看到他就要着迷。”
文姜此刻说的“他”,当然便是方才与她激烈狂野交合的姜诸儿。
只是夷羊九却不清楚,为什么文姜要说“我明知道不该和他在一起”?
“喜欢一个人,和他在一起没有什么罪过,”夷羊九好不容易想到了这样的言语,长吸了一口气,强作镇定地说道:“你没有做错什么。”
文姜看着他,眼神却有些迷蒙了起来。
“你不知道的,我真的不应该和他在一起,”她轻轻地说道:“而且,我坏的地方不只在这里,我不只喜欢他,我也喜欢很多很多的男人,就像你,我也是第一眼看到你,就好想好想抱着你的脖子,也想知道和你亲吻是什么滋味。”
在夷羊九的一生之中,从来没有听过女子这样清楚且赤裸裸的言语。
话又说回来,在东周时代,也很少有人会听见这样的言语。
更何况,说话的还是一个十来岁的妙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