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无法再继续前进了。所以我们进入到盆地一端的树林中。
“回去伊拉姆斯市会不会比较好呢?谢蕾妮尔小姐。”
听到卡尔的问题,伊露莉摇了摇憔悴的脸庞。
“没关系的。明天应该就会好多了。回到伊拉姆斯去只是更消耗时间而已。而且更重要的是,树林对我而言才是最舒适的地方。回伊拉姆斯市,对我而言不会比较好,反而回去会是更辛苦的事。”
“这样吗?那我知道了。”
伊露莉虽然说她是精灵,不管在哪种气候下,都不会感到非常不适,但那是健康时的情况。所以我们决定多准备一些柴火。杉森拿起了手斧,注视着四周的那些树,但却做出了沮丧的表情。那里虽然位在高原上,但地形是盆地,大概受的风不强,所以全都是一些高耸的大树。连其中最小的,直径也有一掌左右。如果想用小小的手斧去砍,搞不好要花一整天。我站了出去。
“这树能不能用巨剑去砍?”
“你的刀刃会变钝的。”
“那我只好模仿熊了。”
妮莉亚用奇怪的表情看着我。我在手掌上吐了些口水,抹了一抹,然后用尽全力向树撞去。嘎吱吱吱!受到我这第一撞,树根就翘了起来。然后其他的部分则因为树木的的重量而自行倒下。砰!妮莉亚讶异地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我从杉森那里接过了斧头,将斧头砍进了树里头。然后我用拳头往斧背一捶,树立刻断成了两截。我用这种方式将长长的木头横劈成好几块,然后再直劈,不到一个小时,就砍出了一堆柴来。妮莉亚开始对我发问了。
“你不是人吧?”
“被你发现了。这件事就当作是你跟我之间的秘密。”
听到我这种白痴的回答,妮莉亚不禁失笑。卡尔坐到了背靠树坐着的伊露莉身边,担忧地环顾着盆地。
“如果到了晚上……这地形是四周的怪物都能蜂拥而来的地形。周围全都是山岭群聚着。而此处是山中的平地,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杉森跟我也坐到了他们旁边。
“要搭栅栏吗?”
“嗯,费西佛老弟。褐色山脉的怪物分是怎么样的?”
杉森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了书,坐到地上,将那本书摊在膝上。
“啊,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中部大道经过的地方,虽然常有人来剿灭怪物,但确知还是有未经确认的怪物出没。褐色山脉地区过于宽广,中间有平原地形、岩石地形、丘陵地形等等各种各样的地形跟树木种类,所以也是适合各种怪物生存的环境。我们所走的路虽然是最短的一条,但是骑马也要走两三天,由此就可以知道这个地区有多广大了。”
“经常出现的怪物呢?”
杉森摸了摸他的眉间,又翻了几页,开始念了起来:
“被称做火焰枪的深赤龙克拉德美索……”
“啊?”
我差点翻了白眼。居然有龙!而且还是深赤龙!但是杉森悠然自得地继续往下念。
“这是最有名的怪物,但现在仍处于睡眠期。”
我跟卡尔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杉森似乎读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很热心地读着书中内容。
“哇!在它进入睡眠期之前,它的龙魂使死亡了。所以它发起狂来,将褐色山脉跟中部林地的各处都弄成了废墟。那时应该很惨吧?结果人们对于讨伐它,连想都不敢想,到最后是克拉德美索自己进入了睡眠期,破坏才告一段落。”
卡尔干咬了几下,说:
“嗯哼,虽然学习新知是件愉快的事,但是请你回到我们关心的现实里面,查一下有哪些怪物对我们有威胁,好吗?”
“是的。啊,除此之外,偶尔也会发现石巨人,还有食人魔……这倒是有点意外真正有人发现过这几种怪物。它们沿着主山脊分出来的六条山脊分布,猎食野生动物。食人魔也许会猎食动物,但有时会发生巨魔袭击旅行者之事。半兽人跟地精仅是因为有事需要翻过山头而来往于山间。还有翼龙跟合体兽。这里也有人面针尾狮。”
听了杉森的话,我的心情越来越糟。但是他还没念完。
“蛇类中有很可怕的几种,但进入深秋时已经开始冬眠……昆虫型怪物到了秋天好像也不太会出现。植物型的怪物因为不会移动,所以也没关系。此处有巨蚤跟史莱姆系列,还有其他各种怪物,但它们都不会到这一带大道经过的地方来,而都是在山上更深处才会出现。哇,居然连独角兽都有?此外还有妖精类的种族,妖精、树妖精、水妖精,但是因为他们不会袭击人类,所以也没关系。其他个性温驯的怪物不提也罢。反正喜欢山岭或是树林的怪物,这里可说是全部都有。”
居然说……全部都有。哇哈哈哈哈。
“可是呢!这里还写了这句话:‘这些内容都是以生还者的报告为基础写成的,请留意如果是不留活口的怪物,在此处不会有纪录。我建议,如果在道路上碰到怪物,那一定是强到足以跑到路上去袭击人类的怪物,请务必小心。’嗯,我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反正也就差不多是这样了。”
杉森泰然自若地读完这段文章,但是我、卡尔跟温柴都吓得脸色发白。我环顾了一下四周,突然觉得身上有点发凉,所以我问杉森:
“那现在要怎么做呢?”
“还能怎么做,就按照平常所做的,轮流值夜守望,然后拼命地烧火。”
“咦?”
杉森像是认为一切事情都好办似的,温和地笑了笑,说:
“就算设了木寨,也挡不住会飞的东西啊。不过,因为这里是树林,所以飞来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什么关系。在地底下钻的东西,因为树根到处蔓延,应该也没关系。虽然还是有些怪物会逼近,然而夜间出没的怪物都讨厌火。你不是已经砍出了一堆小山般的柴火吗?拼命地烧就对了。不然难道我们知道有什么怪物会来,还可以事先预做准备吗?”
杉森的话听起来虽然毫无诚意,但是仔细想想,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如果知道有什么东西会来,就可以想办法先做准备,但事实就不是如此,所以也没办法了。因为我们的柴火很够,所以拼命烧火,大概也就是最好的对策了。
但是妮莉亚却好像更关心别的东西。
“喂,杉森,你那本书值多少?我真的很想要。”
“这是王家地理院编纂,然后分送到各领地的书。就算付钱也买不到。”
然后杉森微微笑了笑。
“真是的,你本来就不会付钱买东西的吧?”
妮莉亚听到这句话,噘起了嘴来。杉森将书本阖上,说:
“先别管这个,现在该做的事情也做得差不多了,我们边吃午餐,边听听你的事吧。”
“我的事?”
“你怎么能把钱还给我们的?”
啊?我跟妮莉亚同时吓了一跳。妮莉亚望着我,可是我摇了摇头。然后杉森马上说:
“那不是很明显吗?不是你还会有谁。这就算是白痴也想得出来。最让我好奇的是,修奇为什么不把话讲明白。到底怎么回事呢?如果那个钱的来源可疑的话,我会很难过的。”
妮莉亚讶异得嘴巴大张,轮流注视着我跟杉森,我的脸一下子红了,转过头去躲避她的视线。杉森发现我们两个突然变成了呆瓜,就用觉得很奇怪的眼神望着我们。
“啊,我们慢慢再听这些吧。你因为是带着好意才这么做,我想大概也不会做出太坏的事情。修奇!把午餐拿出来,大家开动吧,嗯?”
杉森摸了摸肚子,用全身表现出此刻对他而言最迫切的事情。我连忙跑向马匹上绑着的餐篮。我回头偷瞄一眼,妮莉亚正不知所措,避开了杉森的眼神坐着。
杉森好像想要对妮莉亚说些什么,但是在那之前,我就把餐篮拿了过去。然后杉森就把万事都抛诸脑后,开始猛烈地进攻那些食物了。一直到没剩下任何幸存者的时候,杉森才打了个饱隔,露出无上幸福的表情,靠坐到树旁。我认为应该在褐色山脉出没的怪物名鉴中,加上杉森·费西佛这一项。
名称:杉森·费西佛(Male)
出现频率:惟一一只
出现地域/时间:任何地形/主要是日间
特性:这种顽强又凶暴的生物,对食物怀有无限的复仇心,对于进入他视野内的任何食物,都会残酷而激烈地将其吞食。
我正在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杉森对伊露莉说:
“伊露莉,你要不要多吃一点?”
伊露莉微微一笑,我啼笑皆非地说:
“你根本一点食物都没留下,还敢这么说?”
“没有别的餐篮了吗?”
“那是晚上要吃的啊!”
“有什么关系。反正今天时间很多,就让你发挥一下做菜的手艺,不就好了?”
“别说了,别说了!事情不要做得太过份。请你活得像个人样吧!”
杉森尴尬地拿起了葡萄酒瓶。他从背包中拿出碗,分给每个人,然后开始倒酒。
“伊露莉,你可以喝酒吗?搞不好对你伤口的恢复有害……”
“不,没关系的。我的治疗过程已经结束了。”
如果能让伊露莉的脸上恢复一些血色,那也不坏。我虽然不知道伤患能不能喝酒,但是被翼龙咬成那样的伤患还能没事般地坐在这里,那么,喝杯酒大概也不会死。我担心杉森开始问妮莉亚问题,所以尽量让话题集中在伊露莉身上。
“那个药真不错。你说那叫治疗药水?还可真是非常贵呢。”
伊露莉点了点头。
“对啊。冒险家常跑去神殿,不是因为他们想祈求冒险的过程平安,更常见的情况是去买治疗药水。因为这药实在太贵,除了冒险家们这种每天生活在危险边缘的人之外,一般人大概也没能力去买。”
“说的也是,一瓶要花费一百赛尔耶!一百赛尔的话……我们算算看,如果是五分钱的蜡烛,可以买两千个。呼!如果一天做五十个,也要一个月又十天,才能做两千个。但是还要扣掉材料费,以及生活费。唉唷喂呀!”
妮莉亚眼睛睁得大大的,说:
“蜡烛?”
她那表情像是在说,为什么我别的东西不提,却提个蜡烛?我微笑着回答:
“这是我的职业精神。我是个蜡烛匠。”
“蜡烛匠?”
妮莉亚的表情更困惑了。我眨了眨眼,说:
“喂,职业是不分贵贱的!如果你认为自己是帅气的夜鹰,所以鄙视蜡烛匠的话,我可是不服气的。以前的贤人之中,有一位还曾这么指称过我们:‘你们是光的精工师’。”
“光的精工师?听起来真棒。但你是蜡烛匠?蜡烛匠的力气都这么大吗?”
“那是我个人的特质,可不是蜡烛匠的特质。”
我成功地转移了话题。我开始讲我们村庄的故事、我们那个伟大领主的故事,还有阿姆塔特、泰班、以及我们旅行过程中遇到的事情,一股脑儿地,全都讲给妮莉亚听。
卡尔听到我跟他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情,却不是用他的观点而是用我的观点来描述,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他常常歪着头,发出表示‘原来你是这样想啊?’的目光,但是他完全没有打断我讲话。温柴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些事情,所以静静地专心听着。但是杉森却是不断妨碍我。有人说,如果两个人同时说故事,则说起来要困难个三倍,事实真的是如此。那时的情况大概是这个样子:
“所以伊露莉让那三十个警备兵飞到天上去……”
我这么一说,杉森就会马上插嘴:
“才不是呢,修奇。希里坎男爵的警备兵有三十二个。”
“咦,是吗?你怎么数得那么快?”
“所以你要尊敬我。这是成为警备队员必修的课程。我们是一次五个五个这样数的。”
“啊,是这样吗?”
我跟他如果这样对话,妮莉亚就会鼓起脸颊说:
“喂,喂!这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三十个人跟三十二个人有差别吗?重要的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快讲吧,修奇。”
我讲故事的过程中就这样受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妨碍,到后来我不可能不觉得累。无论如何,我好不容易讲到了卡拉尔领地神临地化的事,妮莉亚听到这里似乎吓了一跳。她好像觉得我的用词很深。
“等,等一下,你刚说什么?”
“我说神临地化。所以卡拉尔领地就成了神临地……”
“……蜡烛匠平常都讲些这么难懂的话吗?”
“这也是我个人的特质。我可以继续往下讲了吗?”
“咦?啊,好。你继续讲。”
随着时间的经过,故事也越来越有趣。无论如何,迟迟吃过午饭后才开始说的故事,一直讲到了天色昏暗的傍晚时分。
妮莉亚是个很诚恳的聆听者。随着故事的情节,她会适时地做出微笑、会紧张,把讲故事的人弄得很高兴。不知怎的,我居然感觉自己是不是被妮莉亚操纵了?这是因为想把话题内容转到别的地方去的,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呵呵呵呵……真有趣。那你们完全是冒险家的新手?”
“我们根本不是冒险家。我们不是为了寻求冒险才上路的。”
“那不是重点。所有人都是冒险家。没有比活着这件事还要来得更加冒险了。”
这句话虽然很普通,但是由妮莉亚说起来,却是隐含着一种悲壮。一般说来,如果有人说出了一句悲壮的话,那么其他人就很难接口了。所以妮莉亚赶忙将头转向温柴。
“那你如果被抓去首都,不就死定了吗?”
温柴连看都不看妮莉亚。妮莉亚眨了几下眼睫毛,突然跳了起来,站到紧邻温柴的地方去。然后她在温柴的耳边吹气似地说:
“你现在心情怎么样啊!?”
温柴连耳根都红了起来,突然站起身来。他做出了像是想躲开的动作,但是杉森故意爬住长剑的剑柄给他看。温柴一动,杉森就低声地威吓说:
“我们虽然保障你行动的自由,但你绝对不准离开我视野之外。”
然后温柴就来到我左边坐下,对我开始大喊:
“修奇!拜索斯的女人全都这么放荡吗?”
“咦……?”
在我回答之前,妮莉亚就朝我这里跑来,坐到了我右边。结果我就被夹在温柴跟妮莉亚的中间。妮莉亚开始对我说:
“修奇,杰彭那些人到底怎么谈恋爱的?”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温柴就将嘴贴到了我另一边的耳朵旁,大声说:
“修奇,你不觉得所谓健全的爱情,是指两个成熟的人,互相对对方忠实而感受到的情感吗?你认为随便对任何人都隐隐发出性方面的魅力,是女人的特权吗?有些女人认为让男人高兴是件好事,所以故意穿着暴露的服装,巧妙地利用放荡的言语来刺激男人,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
根本没有轮到我回答的机会。妮莉亚马上说:
“修奇,对于无法了解女人的男人而言,他将看到女人时所感受到的淫欲冲动,全部怪到女人头上,视作是女人刻意去散发的,关于这件事,你怎么想呢?女人很自然地行动,男人却自己在那边兴奋了起来,这就像是自命清高,认为‘是女人先做错的。她为什么要做出这些举动呢?’将所有的错都归罪给女人。对于这种幼稚的丑陋行径,你又怎么想呢?”
我叹了口气,说:
“……两位,你们讲话的时候,请拿掉‘修奇’这两个字。现在请继续吧。”
我两边的耳朵被吵得嗡嗡作响。这还真是可笑。你们两个互相讲话不就得了?为什么一定要把我夹在中间呢?但是我不想让杉森有机会问起妮莉亚钱如何能归还的事情,所以只好静静地在那里受这场无妄之灾。
反正不知道怎么结束的,温柴跟妮莉亚的互相叫骂总算告一段落。我因为完全没有留意他们两个人讲了些什么,所以不知道他们的重点跟结论到底是什么。两人不再互相对话了,虽然他们还是跟我说话,但那也只是一种自言自语。这种自言自语似乎也不可能有什么像样的结论。特别是这两个人性子都很拗,都有很固执的一面,所以也不用期望会有什么结论。
反正现在太阳下山了,晚餐也吃过了。依照卡尔的提议,妮莉亚决定跟我们同行,直到越过褐色山脉。
“这样行吗,大叔?你不是已经知道我干哪一行的?”
听到这句带着几分挑战语气的话,卡尔微微一笑。
“这个嘛,我不知道妮莉亚小姐怎么样啦,如果是我的话,我绝对不会以这一票可怜人所带的东西当作下手的目标。很可怜吧?”
听到卡尔这句温和的回答,妮莉亚的脸红了起来。原来卡尔也会这样说话。那意思好像是在说:这些人抓到你又放了你,并且在你被翼龙追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救了你,你怎么可能对他们的东西下手?
“……谢谢。那个,希望从现在起到越过褐色山脉为止,我能够帮上各位的忙。”
我们一行人为了能在明天将今天损失的时间补回来,所以全都很早去睡觉。第一个轮到守夜的是我。我将柴丢进火堆中,环顾着我们一行人。
杉森将毯子整个踢掉了,他呈大字型地躺着,正在打呼。我之前还帮他再盖上一次毯子,现在却又变成这个样子。我在想,是不是要用毯子把他裹住,再用绳子绑起来?哎,还是算了。以他的体质,就算这样睡觉,大概也不会感冒吧。在另一边,卡尔像个死人一样,正安静地睡着觉。伊露莉跟妮莉亚裹着同一条毛毯,正暖暖地睡着。
温柴睡的时候,脚踝被绑在树上。我看了看他的脸,他居然还睁着眼睛。
“你不睡吗?”
“睡不着。时间还早。”
“还是试着入睡吧。”
“你别担心我。我又不用守夜。俘虏也有舒服之处。”
说起来也没错。我们又不可能让温柴守夜,所以是我、杉森跟卡尔轮流。伊露莉伤得很重,再加上她早上要记忆魔法,必须要睡眠充足。妮莉亚?她也不太可能。与其到头来表现出我们无法相信她,还不如不要排她来得好。
“修奇。”
温柴对我说话了。我又将一块柴丢进火堆里,然后望着他。
“把我放走吧。”
“……这个我做不到。”
“我会给你谢礼的。我向你保证。放了我吧。”
“不行。”
“你就是一定要带我去拜索斯皇城,让我上绞首台吗?”
我虽然不忍心,但也只能如此,不是吗?我不太高兴地说:
“你成为间谍的时候,就应该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不是吗?”
“我也有一定要活下去的心理准备。”
“……你想要活下去?要将你当作一般的战犯处理,是有困难的。因为你们进行了间谍活动。而且想想看你们在卡拉尔领地做了什么坏事。这样还想要活下去?”
“那些都是那个女人做的。我们只不过是那个女人的护卫。我们只不过是在那里建了个秘密基地,然后等待她的到来。”
“在审判的时候,你们没阻止,就必须视作共犯。应该算是犯了帮忙的罪吧?”
温柴直视着我,说:
“这话虽然对,但也不对。很多事情,我根本碰都没碰过。我不可能为世界上所有的事情负起责任。在我听来,你因为是远离战场的西部林地居民,所以对拜索斯跟杰彭的战争几乎毫不关心,就这么生活着。但是如果杰彭入侵了拜索斯,将你的故乡夷为废墟,你们国王以没有阻挡我国入侵的罪名要将你处死,你会怎么说?”
“你要表达的就是,在底下的人只不过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出问题时却都是这些人先送死,是吧?”
“这不是很冤枉吗?”
“完全不会。”
“……你说说看理由是什么。”
“如果要用这种思考方式继续想下去,搞不好我不能像老鹰一样飞,也会觉得很冤枉。我不能像鱼一样在水里呼吸,也会觉得很冤枉。”
“你不是老鹰,也不是鱼,你是人。你们的国王、贵族、将军,也都跟你是一样的人。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只有底下的人要付出代价?我也是人,派我到拜索斯来的长官也是人。但是我只因为这个命令来到这里,却因此而死,然后我的长官又开始培育另一个间谍,到现在还肚子饱饱地过他的好日子。比起我来,那家伙不是更坏吗?”
“都是一样的人?哈!真可笑。”
听到我的回答,温柴做出了讶异的表情。他指着自己的身体说:
“我怎么不是人了?”
“只有笨蛋才会讲这种话。说什么大家都是一样的人。嘿,这世上哪里有一样的人呢?把其他人都放进跟自己相同的模式来理解,世上没有比这个更愚蠢的事情了。用你这种想法想事情的话,很容易就会骂起那些皇族跟贵族。‘妈的,一样都是人,为什么我早上起来只能吃粗面包配碗水,那些家伙却有美女在服侍,吃着山珍海味。’如果你真因为这样觉得委屈,就自己去建个国家当国王。如果嫌麻烦不想做,那就给我闭上你的嘴,乖乖坐着。”
“你居然说什么……嫌麻烦?”
“难道不麻烦吗?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人,那你也可以像杰彭国王一样变成国王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把领袖叫做国王啦。如果你有这种能力,又不去做,不是嫌麻烦是什么?”
“是因为嫌麻烦才不做的吗?是因为不可能吧……”
“哎唷。你现在又忽视人都是一样的这件事了。你这种说话方式真差劲。发牢骚的时候,就说人都是一样的,拿你去跟那些人比较的时候,你又说自己跟他们不同了。不管是谁,被拿去跟别人比,结果受到批判的时候,心情是不会好的。要用相同的方式来看。如果你说人都是一样的,那你就去这宽阔大地的一角,建一个国家嘛。现在你应该想问我为什么不这么做吧?”
“我是很想问没错。”
“我不做,是因为嫌麻烦。我继续当贺坦特领地未来的蜡烛匠,是更舒服的。因为我没有野心,所以才能如此。有时候我也会有想当贵族的心情,可是我毕竟是不会去当的。然而不会有人骂我说——这只不过是没有野心、没有能力之人的自我安慰。‘哼,你虽然有野心,可是没能力,所以卑屈地将自己合理化了,不是吗?’这不是很愚蠢吗?那些人大概认为野心是人类的本能。他们自己因为野心,冒着生命危险汲汲营营,所以就认定别人也都是如此。那些家伙根本无法了解别人。哎,一般来说,成为国王、英雄的都是这种人,所以那又怎么样呢?如果那些英雄要骂我无能、卑下,我会要他们去做蜡烛看看。然后我会对他们说:‘你居然连根蜡烛都不会做。那应该把你丢到市场的一角去活活饿死。’这样他们应该会很生气吧?但是那些英雄似乎真的没有能力靠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他们有的只是因为无限的野心,而能够成为国王,去使唤他人的能力。我没有这种野心,反之,我却能够用自己的双手糊口。”
温柴用锐利的目光望着我。我为什么说这些呢?用这种半调子的口才长篇大论地说下来,头还真痛。要怎么样来下结论呢?哎,虽然有点粗略,但就这样说好了。
“这才是‘一样都是人’的真正含意。从承认我无法变成别人,别人也无法变成我开始,‘一样都是人’这句话才能够成立。你无法变成派你来到这里的长官。如果有人叫你抛开你的家人、你的回忆、你的爱、你过去所珍惜的一切,而要你到那个长官的位置去代替他,你会怎么做?做得到吗?要你把自己长官的太太叫做‘老婆’,要你叫他的小孩‘儿子’或‘女儿’,你叫得出来吗?”
“……我的长官还是单身。”
我不得不笑了出来。温柴也噗嗤笑了。
“不要担心。虽然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但是若依照费雷尔他说的话,你是个重要的人物。”
“重要人物?”
“他是怎么说的?你是能够让我们国家的鸽派,也就是主和派转变为主战派的活证据。所以你的证言是很重要的。如果到达了首都之后,请你说自己后悔做了那些事。你就说是因为长官命令,在不得已的情况之下才做的。”
“这样我就可以活下去吗?”
“这样你就可以为祖国尽忠到最后一刻,光荣地在绞首台上牺牲。”
温柴做出了郁闷的表情。
“你说得可真简单。”
“我说得这么简单,是因为这是个你自己要做的简单决定。请你自己下决定吧。如果想要活下去,就请你变节,站到宣传策反的最前线,去咒骂你的祖国。如果做不到,就请你抬头挺胸地受死。但是你不要叫我帮你。你自己想办法逃吧。”
温柴听了我的话,噗嗤一笑,又躺了下去。
“我知道了。对无法负责的小鬼,没什么好说的。我会自己想办法逃的。”
“这是比较好的态度。你努力地试试看吧。我会好好看着你的。要我给你一点建议吗?杉森的心肠其实令人意外地软。等到杉森守夜的时候,你去试着跟他说说看。就说在故乡还有一个女孩子等着你,这样他应该就会动摇了吧。”
啊,我真不该这么说。杉森搞不好真的跟我讲的一样,这个建议太危险了。温柴用茫然的表情望着我,我干咳了几声,转过身去不理他。
这时我发现杉森已经坐了起来,我无比地惊讶。
“咦,啊,你怎么起来了?”
“你这家伙,居然说出了这么阴险的计划。这个计划太可怕了,我在毛毯里听得都起鸡皮疙瘩。但是因为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所以等一下再处置你。”
“你要去小便吗?”
“刚才我的耳朵贴在地面上,听到了某种东西的脚步声。”
我连忙挺起腰,变成半蹲的姿势。杉森穿上了皮甲(他穿皮甲的动作还真快。那大概也是训练的成果。)一手拿起长剑,对我做了做手势。
“你就坐在那里别动。我去侦察一下再回来。”
“要叫醒其他人吗?”
“别发出声音。”
我点了点头,安静地将卡尔、伊露莉以及妮莉亚弄醒。我把他们摇醒,叫他们别出声的过程中,杉森已经消失在森林的树木间了。
“脚步声?”
伊露莉躺着转头,将耳朵贴到地面上。她皱起了眉头说:
“嗯……真的有。而且数量还很多。”
我们都小心地起身,抓起了各自的武器。不久之后杉森回来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该死!是那些半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