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亭湛之前已经回答了那么多学子,也不好拒绝一个,且这是个女子,看着很多惊诧的表情,应该是知晓她是谁,温亭湛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一扫,看似看向宋山长,一下子把他身边所有的先生都看了一遍。男学书院唯有先生的家眷可留。所以,只可能是某位先生的女儿。
“既然今日是不言公,你有什么话只管问。”是个女孩子,众目睽睽之下即便是私事也不会问过于失礼的温亭湛,已经到了结尾,温亭湛也不想让好好的气氛搞砸,且这个姑娘眼神清澈,乃是纯真之人。
“学生想问先生,为何先生不论去何处都要将夫人带在身侧?”那姑娘似乎鼓足了勇气才把这句话问出来,完之后,目光就十分的忐忑不安。
宋山长旁边有一个先生豁然站起身,对温亭湛和夜摇光行礼:“侯爷,夫人,女冒犯,还请侯爷与夫人念在她年少无知,饶恕她一回,学生定然将她带回去,好生管教。”
“翁夫子不必自责,令嫒真烂漫,并无冒犯之处。”夜摇光跟随着温亭湛来了这么久,这是她第一次开口,她的声音很独特,带着女子少有的磁性,听着格外的有韵味,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其实很早他们都注意到,毕竟夜摇光的容颜过于出色,但是碍于礼教和出于尊重,他们都尽量不往夜摇光的身上看,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对上这么多的目光,夜摇光依然镇定如常。
就凭着她这一份与温亭湛如出一辙的从容淡定,许多人似乎就已经了悟了温亭湛为何这般珍视她,她只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就让人觉得这世间仿佛只有她能够与温亭湛相匹配,他们理所应当的该并肩而立。
“夫人大量,老夫惭愧。”翁夫子微微一作揖。
“今日课讲便到此为止。”宋山长顺势站起身宣告结束,众人虽然都觉得意犹未尽,也不想这么快就和温亭湛道别,但都知道现如今是最好的结果。
“你,不,先生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那姑娘却是万分的执拗。
“下去!”翁夫子呵斥道。
“我不,我就想请教侯爷几个问题。”翁姑娘很倔强的站在那里。
当着这么多学子的面被反驳,翁夫子气的满脸发青,不等他发怒,温亭湛看向夜摇光:“夫人以为这个问题,为夫该如何应答。”
“这是你的问题,与我何干?”夜摇光不接锅。
温亭湛无奈的笑着看了看她,才转而回道:“妻者,齐也。夫人与我而言,是等同我生命的存在,试问这世间,有何人能够将性命等闲视之?”
“可侯爷在书院给学子授课,此乃男子大事,侯爷也将夫人带在身侧,难得不怕为人所病诟?认为侯爷是难成大事之人么?”翁姑娘紧接着又问。
翁夫子已经听不下去,想要上前,亲自将女儿给拽走,却被宋山长拦住。
温亭湛含笑反问:“我看着像难成大事之人么?”
“不,侯爷的成就下皆知,我大元朝开国以来,无人可及。”翁姑娘摇头。
“我夫人曾对我过一句话,‘事实胜于雄辩’。既然如此,我何须在乎旁人所言,去委屈我自己,委屈我的夫人?”温亭湛轻笑道,“这世间,唯有无能的男人,才会为自己诸多的力所不能及寻遍了借口,从而将过错推到无辜的妻儿身上,这等才是真正难成大事之人。”
翁姑娘清澈的瞳孔蓦然一亮:“侯爷如此尊重夫人,珍视夫人,那侯爷如何看待这世间的女子?是否男儿能为之事,女儿就不能为?”
“未必。”温亭湛回答,“端看是何事,又是何人。”
翁姑娘犹豫了片刻道:“我想承父业,侯爷以为如何?”
“你想做男学的先生?”温亭湛倒是第一次遇到有这样想法的女子。
古往今来,有学的女子不在少数,原为人师表的也不少,可男女大防终究无法逾越,所以倒是从来没有想要做男学书院先生的女子。这位翁姑娘也许是自幼在男学书院长大的缘故,所以,她才会有这般与众不同的想法。
而且还是一个极其大胆的想法。
“侯爷也认为不可行对么?”翁姑娘目光有些黯然。
她的父母很是恩爱,可母亲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从此再无法生育,父亲这么多年从来没有过纳妾的念头,常常为人师表,应当以身作则,不可给学生带来好美色的坏风气。虽则父亲不是家中独子,上下有兄弟,可是叔伯家中也是姿势单薄,父亲又不愿意过继远房,让人家骨肉分离,因而母亲越发的愧疚。
父亲倾力传她学识,从来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就避忌,可是她知道父亲是想要有一个继承他意志的弟弟,因而她努力的学习。可是当父亲知晓她的想法之后,竟然雷霆大怒,从此再也不在学问上指点她。
她相熟的姐妹都认为她所想过于离经叛道,从来没有人支持她的想法,她想不明白,如果她有足够的才华,为何她不能做男学的先生?她前几日就听闻,明睿候会来昆仑书院讲课,她听过所有明睿候的事迹,她认为一个可以不顾世俗的眼光,在国子监那样的胜地出他爱夫人比爱自己更甚之言的男子,他一定有着卓越的见识,一定能支持她。
只要等到明睿候的支持,以明睿候今时今日在学子心中的地位,她要走这条路,便不再那样的艰难。所以,她才央求了师兄好久,偷偷的潜入进来,一个上午她都在认真的听着温亭湛对学子疑问的解答,越听越激动,越听越觉得温亭湛一定不是和世俗男子一样的人。
她这才鼓起勇气,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惜暴露自己,不惜让父亲丢人,也要问个清楚,可似乎她想的太理所当然……
就在翁姑娘心中沮丧之时,那道清润的声音响起:“可行。”